葡属印度总督使者来的其实比唐胡安还要早,只不过总督的亲信对澳门的一切感到非常不满,又没有改变现状的能力,何况他手上还拿着一份更加令人难过的条约。
所以他生气,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让陈沐在濠镜的负责人黄程给他找了个住的地方,带着自己的大丹狗一连半个月都没出门。
只有在听说陈沐已经过来的消息后,他才让使团整装待发,同时攥紧拳头给自己打气,一定不能被这个凶恶的屠夫吓倒,他要带着书信前往北京,面见皇帝!
在耶稣会传达给新任印度总督的书信中,其他明人都比陈沐要讲道理的多,也善良的多,这几乎是一个规律。
农夫比陈沐善良,官吏比农夫善良,显而易见,他们的皇帝应该比官吏更加善良,那么……也就可以得出结论,大明皇帝比陈沐善良一万八千多倍!
不过陈沐刚到濠镜时可没顾上搭理他,去年因刘显借兵征讨九丝蛮被派去的娄奇迈回来了,听说在安置俘虏上四川在杨应龙的建议下很看重新明,回头又能给小舅子送点人过去。
陈沐去广州府给娄奇迈接风洗尘,这才重回濠镜,顺便牵两只大鹅过来溜溜。
黑娃前些时候发情,这个从蒙古弄来的小伙子精力旺盛,虽然个头矮,但干劲十足,瘦了不少,陈沐也不忍心骑,把它放到琼州府新开的马场好好养着。
马这东西发情期可长,不过天热它就懒得有拱来拱去的性情了。
大着肚子的白妹没去,在马尼拉王城的马厩里歇着呢,那有过去西班牙被打败后没逃跑的马夫,军府的马夫在那跟他们学如何养安达卢西亚马,别的地方也不敢放,怕把这批好马养死了。
先前赏给部下干将的安达卢西亚马里有四匹母马,公马都被骟过,只能找蒙古马来和她们配种,好在陈沐过去在北方从俺答那弄了一批没骟过的良马,他的部下平时也就骑着代个步,这下刚好都被弄去做种。
在今年初,陈沐派赵士桢去往北京的同时,也让他向兵部传达希望调拨一批战马的需求,想要通船送往新明建养马场。
琼州府的马场虽然已经建立,但那边的地势与环境限制了养马场的大小,杨兆龙在书信中告诉姐夫有更好的选择。
在训野狗、同土着贸易并教他们说汉话的过程中,杨兆龙发现了草原,虽说蒙古马未必适合在那边生活,但多个地方总是好的,何况杨兆龙也确实需要马。
最近的书信中,杨兆龙在那边的生活已经走上正轨了,他乐得在新明上开拓,并希望陈沐有空去看看,给他送更多人来,什么人他都想要,只要是人。
他说他归整了几个靠两条腿游牧的部落,治下百姓已多达两千七百之众,下辖村落五个,引河流灌溉,开垦良田五千七百余亩,修渠四条,架桥两座,铺路四十八里,没有一点矛盾,人人有田可耕,简直是故事里的桃花源。
而且他还依靠土着的力量把河里的鳄鱼拽出来搬上烤炉,自杨来湾向东扩张领土八十六里,直至高山断崖;向西四十七里足迹遍布海湾;南下一百二十里,直临草原一望无际。
仅仅通过书信陈沐就能感觉到那片新大陆的开垦对杨兆龙造成的冲击,让他像个小孩子般详细地在信中写下自己踏过的每一寸土地、开垦每一亩农田、趟过每一条河流。
除了土壤贫瘠,那片新大陆没什么不好,哪怕土壤贫瘠杨兆龙都不在乎,他要牛羊马、他要更多人。
假以时日,新大陆的存在将会撞击在整个帝国每个人的心头,远胜吕宋、苏禄诸国,在杨兆龙身上,陈沐愈加清楚与他身处同时代的同胞对海外的心态。
即使他以战争为手段,以帮助为借口,给殖民披上友好的外衣,实现其征服同化的险恶用心,明人依旧不会对这种行径抱有渴望,更不会像欧洲人地理大发现那样拥有狂热的心态。
他们不愠不火地被动接受着陈沐在海外的反哺,坐享其成却没有欲望驱动他们投身其中。
因为在吕宋、在苏禄、在琉球、在婆罗洲,天子四海为家的时代早就过去,离了两京一十三省,飘扬镶龙旗的福船走到哪都是客人。
新明不一样,他们可以是那里的主人。
杨兆龙的兴奋,一样给陈沐带来莫大振奋。
他的成就感很快被手上拽直的绳子打消,在市政广场对面,葡属印度总督使团最前体态威猛的大丹狗不安地蹬着前爪,压低了头颅弓着身子发出令人生畏的低吼。
即使跟随主人在莫卧儿帝国作为雇佣军投入战役时也不曾惊慌的欧洲猎犬,此时此刻面对两头跃跃欲试的展翅大鹅却不得不露出防备姿态。
纵使主人以标准的口令要求大丹狗不要胡闹也无济于事,因为陈沐摊手道:“训犬我知道,鹅你能训么?反正我不能,管不住。”
俗话说狗怕人弯腰,狼怕人掏刀,可鹅什么都不怕,这世上一切在它们眼中都很渺小,而渺小的东西,都能揍。
当两头大鹅伸展翅膀离地三尺带着高亢鸣叫扑向大丹狗,英勇的猎犬被大鹅翅膀拍在脸上,来不及反击就被啄上两口,哀鸣着夹尾护屌而逃,陈沐仿佛看见一腔孤勇的日本武士义无反顾地向土里土气的狼筅迸跃。
总督使者的表情愈加难堪,在世上任何角落都趾高气扬的葡萄牙军官对在这里向陈沐低头十分不快,他一刻都不愿多待,道:“尊敬的明国将军,印度总督安东尼阁下向你问候,并命在下带来就马六甲以西三座港口共同协防的条约,希望将军能制止那些胡作非为的海盗。”
“阁下好像很急啊,走,我们去衙门里商谈。”
陈沐正准备走向市政衙门,印度总督使者说道:“在下还有军务在身,还请将军尽快。”
“呵呵,不要急,会很快的。”陈沐难得在自己地盘说了一句他们的语言,没有一味地贬低或欺负别人,毕竟他只是性情坏一点,本身对葡萄牙人没太大恶感,道:“西班牙国王派来的议和使者也等着呢。”
“葡萄牙人是我的朋友,我们先谈,让他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