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最开始,她还没这么不甘心的。
她以为这也没什么,毕竟,她从小能拥有的东西就不多,就算侥幸得到了什么好的,也很快会以各种方式被收走,或者是被杜丽姝母女抢走。
她永远,都只能够捡她们不要的东西,她与她们不同,她们出身高贵,生来就有无数人将珍宝捧到她们面前;而她杜月夕,想要什么,就只能自己去争取……
她一直都知道这点的,所以才会那般努力,拼命地学习,什么都想要争第一,就为了能够让自己日子过得更好。
可是,她偶尔也会羡慕,艳羡杜丽姝生来就可以拥有那么多,艳羡她明明拥有那么多的珍宝,却全不放在眼里,肆意浪费……
她看着因为救命之恩,平西候府与丞相府交好,看着冯天宝与杜丽姝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谊甚深,无论杜丽姝多么任性,冯天宝都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而除了艳羡,她还妒忌。明明都是同一个人的女儿,可她们的地位却千差万别;明明杜丽姝可以拥有那么多,而她们母女的日子却过得这么苦;明明救下冯天宝的是她,可是杜丽姝明明都已经拥有那么多了,却还要来与她抢!!!
她不甘心!她嫉妒!她愤恨!!!
她也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每次看见冯小侯爷对杜丽姝好,又送来什么奇珍异宝哄她开心时,她都会想到,这原本是属于她的。
而杜丽姝,也总是在她面前,肆意炫耀。
不仅如此,对待这份抢来的救命之恩,对冯小侯爷的真心相待,杜丽姝还毫不珍惜,她肆意地享受着冯天宝送给自己的一切,却连母亲交代的要维护情谊的事,都交给她来代为完成。
如此,叫她怎么甘心?!
这一切,冯天宝对杜丽姝的好,原本都是属于她的。
杜月夕偏执地觉得,只要一切拨乱反正,就能够回到原点,如今,她的亲娘已经去世了,没有人能够再以此威胁她。
只要让冯天宝知道真相,那么,他也会对她好的。
……
“……”
沈清许听罢,许久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她问了一个一针见血的问题,“那么,你要如何让他相信,当年救了他的人,是你呢?”
杜月夕:“……”
其实,在杜月夕的娘去世后,她什么都没说,也是有这顾虑在。
杜夫人一直派人盯着她,不许她说出真相,而且有一句话,其实杜夫人威胁的也对,当年的证据,都已经被清扫了,她幼时的记忆,也被人抓住反复询问,对当年的事,杜丽姝与她,知道的是一样的。
“但是,只要我说,他就会去怀疑,真的与假的总存在差别,他总有一日会发现真相的。”杜月夕看着沈清许道。
冯天宝的势力与她自不可同日而语,而杜丽姝本也不是多擅长伪装的人,若冯天宝有心试探,总能发现破绽。
以前不说,是因为还得在杜夫人手里讨生活,可如今她都打算孤注一掷了,那便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
沈清许用手指轻轻敲打着假山,杜月夕说完一会儿后,才开口道:
“但是,你有想过,若是冯天宝不信你,不愿意娶你,名声扫地后,你会是什么结局吗?
是被送去家庙?还是被逼着一根绳子吊死?”
杜月夕一闭眼道:“可是,我想赌一把。横竖这样下去我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但是,没到那一步,杜姑娘,”沈清许叹了口气道,“人生还很长,有时候看似是绝境,其实并非不可翻越。
更何况,女儿家的婚事,想要阻止,其实也很容易。”
杜月夕眼神一亮,“你能……”
沈清许点头,“我确实可以帮你。”
有时候对闺阁女子而言很难的事,其实对于可以自由出入府外的男子而言很简单,而沈清许虽不是男子,但她手里拥有的势力不少。
于杜月夕而言会决定她一生的难题,对她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不过,“你的麻烦应该不止这一项吧!”
否则没必要将自己过往做下的针对杜丽姝的事也和盘托出的。
“因为我知道,怕是瞒不过你……而且,我以前的那些事,冯天宝有查到,我嫡母那里,我不清楚她有没有证据……”杜月夕吞吐着道。
她以往做下的那些事,若当真被人抓到证据,公布出去,那她也就彻底名声扫地了。
没人会在意她究竟是为什么会做下这些,只会知道她杜月夕是个心机深沉,陷害嫉妒嫡妹的,到时候,杜丽姝的名声或许还会变好,她骄纵恶毒的名声变成了她在背后推动和引导,但她杜月夕,却是会被彻底地钉在耻辱柱上。
而也是因着这诸多方面的逼迫,她才会彻底慌了神。
沈清许点头,明白了,看来对方是真的把证据拿在手里了。
“其实,这百姓舆论的事,也并非那么可怕。”
有时候风向,不过是看传谣的人如何影响罢了。这点,杜月夕自己应也是明白的,毕竟她以往,也是做过类似的事的。
沈清许道:“这事,我也可以帮你。”
从源头解决,让证据从有到无,从真到假,就行了。
“谢谢你,沈大小姐!”杜月夕发自内心的感激道。
虽然从花月楼那事就知道沈清许行事与常人不同,她之前那般直抒表达胸臆,也未必没有博同情的成分在。
但这次的事,沈清许选择不说出去,还愿意帮她解决,确实是她未想到的。
“你为什么,愿意帮我?”杜月夕好奇道。
“……为什么,或许,”沈清许笑了笑,道,“或许因为你是第一个说我幸运的人吧!”
杜月夕:“……?”
沈清许却未多做解释,而是说起了愿意帮她的深一重原因。
“我会帮你,是因为二公主在意你。除此之外,之前难民进京时,你做的事,我看到了。”
“我觉得,生在闺阁,自己还在受罚期间,却愿意为了毫无关系的难民,而费心费力,做并不会让自己得利的事……
杜大小姐,你是一个真正有才华的女子,我觉得这般的你,不该做一个恶人。”
任何人都有心中的阴暗面,未经他人苦,勿劝他人善。
只是,比起看着人黑化走向毁灭,她更愿意看处于黑暗中的人得到光明,她不爱看内心善良的人被生活逼迫从恶。
一步踏错,步步皆错,在能回头时,让人拉一把,及时回头才是正理。
医者,爱看人在阳光下好好地活着,而不是在黑暗中被恶念摧残着毁灭。
“杜大小姐,其实,女子若能走出困扰自己的闺阁天地,在外面的世界,未必不能一展才华。”
“我这里有个消息,陛下欲重启女官制度,不知杜大小姐可愿去试一试?”
其实,以往朝中也有女官,但大多是宫女爬上来的,就算前朝偶有设立,往往不久后也会被废立女官制度。
不过,虽然弊病颇多,但至少在下令者在任时,不会轻易被废去,而且,若当真为官,杜月夕便可以此为由从杜府搬出去,女官婚姻不由父母之命做主,如此,也可解燃眉之急。
“只是,女官名声不佳……女子为官,注定会被男子诸多诋毁,或许从此婚嫁都是难事,一切,都全凭你自己选择了。”
……
杜月夕听罢,起初双眼一亮,后来又陷入沉思。
沈清许见此也未多劝,只是临走前,到底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关于冯小侯爷,或许我不该说太多,只还是想劝你一句,有些事,莫要太执着。”
“两个人的情谊,并非是一场救命之恩就能彻底改变的,至少,他们后来青梅竹马的情分是真的。
最开始错了,或许后来,也便就将错就错了。”
“我并非劝你继续将真相隐瞒下去,只是也想劝你,别抱太大的希望,不要最后让自己再次受伤。”
“而且,”沈清许问道,“杜大小姐,你确定,你对冯小侯爷,究竟是真心爱慕,还是不甘心占的更多呢?”
“有时候,他对别人的好,并不一定就意味着对你的好。”
“而且说实话,若是他仅因为一场救命之恩就能轻易改变自己的感情,且他本身就是一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人,这般的人,在我看来,只会觉得可怕,杜大小姐,你以为呢?”
……
原是不准备多劝的,最后却还是说了这么多。
看着杜月夕垂眸沉思,沈清许微一点头,这次,是真的走了。
只盼着,她能真的想明白吧!
毕竟,当初初见,后来聊天,还有在难民进京,杜丽姝出昏主意施舍灾民时,杜月夕的做法,是真的让她很欣赏,这般的女子,若被命运磋磨,陷于女子的争斗,在情爱中迷失自我,是真的太可惜了。
-
那日后,并未听说各家夫人小姐的宴会上有什么事发生,再与杜月夕见面时,她也未曾刻意靠近,只是每逢遇见,会冲沈清许点头示意。
除此之外,还让当日的丫鬟给沈清许传了一回话。
说是日后若有用得上的地方,让沈清许只管吩咐,虽然以她的身份,或许能帮到沈清许的地方不多,但若有,也绝不推辞。
沈清许让丫鬟回了个“好”字。
狩猎时间很快便到了尾上,该启程回城的时候,还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只剩下最后路上的行程,沈清许吩咐严青多注意些,只是,执行护卫任务的并非都是严青手底下的人,这一段路,在来时警戒,狩猎之时要操心那些贵人们的安危,护卫们都提着心,这到了回程时,自然便有些松懈。
无论是换防巡逻,还是休息,都不比往日警醒。
而负责总护卫这趟行程的沈舟见此也未多说什么,毕竟狩猎已经结束,自己带的兵,他也心疼。
严青瞧着不对,加之沈清许特意嘱咐过,便走到沈舟身边。
“沈侯爷,虽说狩猎已经结束,但陛下与众臣子嫔妃们的安危到底不是小事,您的这些兵,似乎太过松散了一些。”
被一个年轻的后辈来叮嘱自己做事,沈舟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但他出身贫寒,对严青这般从庶子爬上来,又有真本事在的,还是有几分欣赏,看他的态度也与京中大多数人不同。
因此,即便心有不满,到底也没太生气,只是心里暗道年轻人为官经验少,做事到底是实诚。
他拍了拍严青的肩,“严校尉,你刚当官不久,还不懂这里面的门道,等你多参加几次这样的活动就知道了,也就在狩猎时需要格外注意些,”
再要么就是去的时候堤防小心一些,通常回程时,是最无需警惕的。
但严青还是坚持,“食君之禄,便该忠君之事,沈侯爷,您还是吩咐这些士兵们注意一些吧!”
沈舟这下是真生气了,但严青打着陛下的名头,他还真不好反驳什么,只是在心里记了这位新上任不久的严青一笔,暗道庶子就是庶子,这京中贵人们讨厌他,也并非是没有理由的。
至少,不会做人,不懂得看眼色行事就是很大的问题。
他挥手招来心腹,“告诉手底下的人,让他们都警醒着点,这般懒懒散散的成什么样子?”
说着,又缓和了语气,在心腹耳边轻声道:“告诉他们,最后返程了,都好好守,回去后本侯请他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好!”心腹咧嘴一笑,就去传话。
虽说在狩猎时也有喝酒,昨晚还曾蒙侯爷恩典好好庆祝喝了一回,但毕竟在执行任务,不敢放肆。
这回去后,侯爷亲自请的酒肉,他们才能更放心大胆地吃,痛快地饮。
消息一传出去,下面的将士果然精神了不少。
只是还有一些个别的,因着昨日的酒喝得有些多,仍是不怎么清醒。
对这外面发生的一幕,沈清许是不知晓的。
她未与林依依和沈佳同乘,却也未与萧宇同乘一辆马车,而是单独的一辆,虽然离萧宇的距离算是近的,但碍于礼仪规矩,中间仍是隔了好几辆马车。
车内蓝雨正提议回程无聊,是否要玩一把牌,突然,沈清许将手抬起,整个人瞬间坐直,神色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