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没有想到她生活的时空或者说时代男性和女性的生活模式会有如此之大的不同,不由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表示安慰。
“以前生活的很艰辛吧?”
居然被他同情了,凤殊哭笑不得。
“我从小就有吃有喝也有住的地方,还能读书习字,有专人教导习武,强身健体。
不会像那些出生在穷苦家庭的孩子一样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生病了也没有办法就医,很多孩子因此夭折,直接就丢乱葬岗。赤|条|条的来,死的时候却连一副薄棺材都奢望不上。”
“然而凤家并没有真正地善待你。”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小时候我不知道,但现在我明白自己曾经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虽然因为贴身丫鬟的缘故也忍饥挨饿过,甚至受过欺负,但我的确受了家族的庇护,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你不知道那个时候女孩子的命是多么的被人轻贱。如果不是出生在凤家,女孩子真的很有可能一生下来就被丢弃,甚至由家里人直接弄死。”
君临皱眉,“这种事情很常见?”
“在养不起孩子的家族里很常见。儿子是用来传宗接代的,继承家族财富与权势的,女儿却是赔钱货,养大之后还得给她嫁妆把她嫁出去。
那个时候,女儿出嫁之后往往就是一生都在夫家度过了,不会再见到父母手足,除非嫁的比较近。总之,生儿子就是赚的,生女儿就是赔的。
有经济条件的家庭自然生了女儿也能够养大,通过嫁女儿来联姻,结识对家族有帮助的家族。
但经济条件不好的家庭事事都要精打细算,能够让家里人吃饱饭已经很不容易了,有限的资源,譬如钱财和人力,自然是要用在刀刃上,轻易是不敢浪费的。
这里的浪费指的是养女儿,资源分散的后果是无法全身心地养育儿子支持儿子,对于家族的壮大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刚才也说了,女子几乎没有谋生的可能性,男子却可以通过读书习字习武从军来谋取功名利禄,出人头地,回馈家族。对于很多穷苦的家庭来说,是选择儿子还是选择女儿,这是非常现实的选择,几乎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
仓廪实而知礼节。当最基本的生存条件都无法具备的时候,生育这种事情原本就不应该是饮食男女首要考虑的事情。
然而种种因素又使得婚育不得不进行下去,否则男男女女都无法在传统的社会里立足。这种时候,生不生不是问题,生男生女却是大问题。
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活下去。
“你刚来这里的时候,是不是感觉很困惑?
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成年的男人女人都得为自己的生活去求生存。
不分男女,从一生下来就有联邦资金作为支柱,保障最低限度的温饱,直到成年。不分男女,都可以正常入学,得到最低限度的知识普及。
哪怕没有家族庇护,没有父母养育,只要是在联邦范围里出生的孩子,不出意外的话都能够依靠联邦正常地活到成年,获得谋生的本事。从学校毕业之后可以选择进入军部,也可以自己去经商,或者做些别的事情,来维持生存。”
凤殊点了点头。
“是。等我回过神来,尝试了解的时候,的确感到很诧异。和我原来生活的地方非常不一样,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孩子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保护,直到成年才需要去面对生存危机。
不过我也理解联邦为什么会这样做。虫族始终是人类的心腹大患。它们的繁殖力太过惊人了,如果人类不保护好自己的每一个孩子,让孩子在庇护下得以成年,迟早有一天人类的生活地域就会被虫族所蚕食。”
“你想家吗?”
“这么突然?”
凤殊不明白他怎么突然会这样问。
“哪怕那个世界再混乱,男女再不平等,到底也是你的故乡,不是吗?”
君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感到了一丝挫败。
星际时代哪怕再好,也不是她的故乡。从她的描述里就可以知道,她依旧像她原来时空的人那样,有着强烈的故土难离的思想,一如她的四姐凤婉,直到死,也希望能够落叶归根,归葬故里。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当然会想啊。再差也是我家,何况现在我终于明白我家待我也不差。我一直都有些运气,身边始终都有真正爱护我的人,支持我的人。”
见他露出了一丝沮丧之意,凤殊微微一笑。
“你在想什么?”
“我永远都去不了你生活过的地方,没有办法身临其境,去观察,去体会,这件事真的让人觉得很沮丧。
鉴于差异性这么大,哪怕你每天都跟我描述你的家乡,你的历史,我还是难以理解透彻。就像刚才,如果你不是从头讲起,让我有一个笼统的印象,我可能对你所说的女性的遭遇一头雾水,根本没办法真正的理解为什么那时候的女人如此执着地想要生儿子。
你受苦了。”
君临抱了抱她,以示安慰。
因为弟弟没有能够正常出生,所以她才会遭受了这么多年的无妄之灾。哪怕家族也给予了她庇护,她却不能像姐姐们一样受到同样的关爱与照顾。虽然她说自己也很幸运,但那是和穷苦孩子来相比的,和姐姐们相比的话,她在凤家的生活真的很不如意。
凤殊真真哭笑不得。
“喂,你别同情起来就没完没了啊。我要是真的这么惨,我早就活不下去了,你还以为你能够在这里见到我?”
“嗯,我知道。你的好运气都用在我这里了。正是因为从前种种不如意,老天爷才会让你有了我这个如意郎君。”
“你从哪学来的词?”
凤殊没好气地将人推开。
“书上?”
君临也不是很确定自己怎么知道这个说法的。
“好的不学学坏的。”
“这是坏的?”
“哦,这是调侃用的。调侃一般都意味着当真存了这样的想法。”
君临直接就承认了,“难道不觉得我很合适你?”
“是,再没有人比你更加合适我了。”
凤殊翻了一个白眼。
君临也知道她是不想要再聊这个话题了,便问她要不要去找阿里奥斯,看看他是怎么处理的。
“别去。问了又怎么样?让姐夫处理去,这事就这样。你别插手。”
“我没想要插手。之前是想要打死他,但你都这样说了,我要是不努力去学习如何做一个君子,一定会被你更加嫌弃吧?”
“说得好像我现在就很嫌弃你一样。”
“所以你压根就没有嫌弃我?”
见他尾巴又要摇起来,凤殊赶紧又闪开了,离他两米远。
“你这么喜欢被人嫌弃?就算真的被人嫌弃,也是别人的事,和你有什么相关?总是随着别人的看法而心思浮动,你累不累?”
凤殊觉得他太会来事了。
“你是别人吗?”
君临两眼微眯,仿佛她只要敢点头说是,他就要让她好看。凤殊识相地保持沉默,当做没听见。
“还是说,我对于你来说是别人?”
他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凤殊深感无奈。
“再恩爱的夫妻都需要有自己的个人空间,不可能真的做到像一个人似的,什么事情都无条件一致,想法保持一致,行动也保持一致,一个人是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亦步亦趋,甚至于一个人直接成了另外一个人的傀儡,毫无自我。
如果你非要追根究底,是的,我认为求同存异才是最好的相处之道。
我们是夫妻,但我对于你来说也是别人中的一员,你对于我而言也是别人中的一员。这种界限是我所乐意见到的,愿意始终保持的,恪守的。
哪天我们俩已经好到无限趋近于像是一个人,哪怕分开,也拥有一模一样的想法,一模一样的行为模式,就说明我们已经老了,老到再也没有办法展现我们新的一面,也去挖掘对方新的一面,那是非常可惜的事情。”
君临想了好半晌,才恨恨地表示她这是狡辩。
“我不知道要怎么反驳你这套说法,但你别我当做是外人,也把自己当做是我的外人,这让我很不爽。这一点是很明确的。”
“我们讨论的其实是两个概念吧?要不然你怎么会不爽呢?算了,不爽就不爽吧,反正你也不可能一天到晚都笑眯眯的。你要是变成那样,就是崇舒哥了。”
凤殊心想以前君临在她面前总是臭着一张脸,像她欠了他成千上万的钱似的。现在这么轻松自在地说话,已经是不错的表现了。
“你不喜欢我笑?以前你还说我笑起来很好看。”
“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了?”
“你说了让我多笑笑。”
“我没说过。”
“你说过。”
“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有什么人作证?”
“我们私下相处的时候,具体哪天我不记得了。地点,床上。”
“滚!”
见他笑眯眯的,凤殊转身就走。
“去哪?”
“找姐夫去。”
“不是说不去?”
“去了又不一定要问付家兄妹的事情。”
“但是去了的话,姐夫就不可能不给我们一个交代。”
“不去难道就没有交代?”
“你怎么总是反问句?就不能肯定一下我的回答,配合配合?”
“你为什么总要我配合你?为了配合你我就得放弃自己习惯的言行方式了?为了配合你我就要压抑自己的真实想法,不去做我想做但你不希望我做的事?你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过高富帅了?”
被她一连串反问唬得满头包。
两人在不断地吐槽彼此中见到了阿里奥斯。
“伤都好了?”
“姐夫,之前不是说了,并没有什么事?小伤口而已,一回来就处理了。”
凤殊晃动四肢,表示自己真的没事。
“没事就好,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向你姐姐交代。”
阿里奥斯满脸愧色。
“是我自己执意要出来走动走动的。又仗着身边有人,所以甩掉了你们的护卫,说来说去都是我自找的麻烦,让姐夫担心了,真的很惭愧。”
“别的地方还是不去了吧?随便走动就能够碰到有人来追杀你,可见你行踪已经泄露出去了。不管背后有没有势力支持,还是真的只像表面看起来的这么浅显,我们还是小心为上。要是有人想要利用你们来离间帝国和联邦,说不定会破釜沉舟,当真出动高手来袭击你。”
凤殊苦下脸来。
阿里奥斯之前就不同意她的提议,现在她受伤了,他更加不乐意听她话放她单独行动了。
“姐夫,这真的只是小伤。而且,如果我身边的人当真出手,我完全可以袖手旁观的。只是想着顺便练练手,让我能有一点实战的感觉,所以才会让我自己来应对。
这一次是我大意了,没有保护好自己,下次一定会更加小心的。不过我真的不是小孩子,这点伤算不上什么,比这个严重得多的伤我都是受过不少次的,每一次也都获益良多。”
潜台词是,她对自己的实力心中有数。哪怕是凭着受伤,她也要迎难而上,从实战中越挫越勇,以提高实力。
“你怎么就这么坐不住?有福不会享啊。难怪婉婉说正是因为你性格里的韧劲比所有姐妹都要强悍,所以才有机会习武,连岳父私底下都说看见你就知道儿子是什么样子的。”
凤殊愣了愣。
君临下意识地去捕捉她的眼神,心里一瞬间闪过了忐忑不安。
他刚刚了解到那个时代女性的命途多舛,种种生存机会都被封堵,男性是一切社会资源的既得利益者,岳父这么说,自然是表达了没有儿子的遗憾。
“四姐这么说的?”
“是。婉婉说她性子最跳脱,当时三姐也想要习武,但一直不敢开口提,婉婉私底下就去找了岳父,求他让三姐也像你一样可以接受武术训练。
岳父当然是没有同意,一开始甚至当做了小姑娘的玩笑话,以为她不过是为了让三姐高兴才会随口一提。
可婉婉是什么人啊,她认定的事情就会一头扎进去,绝不松懈。有大半年的时间,她每天都拉着三姐去堵岳父,虽然岳父很忙,但也耐不住她们去找他的频率太高,见面的机会自然也就不少。明白婉婉并不是说着玩,而三姐也的确渴望习武时,岳父很认真地给出了拒绝的理由。”
“什么理由?”
凤殊觉得自己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飘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