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凤殊是如何的烦恼，君临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他对爱德加斯汀的做法当然是颇有微词的，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但凤殊的反应显然安慰了他，以至于让他有种歪打正着的窃喜感。
不管怎么说，她的心还是向着自己的。虽然她自己还没有觉悟，但感情倾向已经很明显了。只要她有所变化，他就有信心用水磨工夫来缠着她，让她不得不正视她自己的感情，也持续回应他的感情。
至于那个孩子，哼，既然她都不愿意承认为自己的孩子，爱德加斯汀原本也不是打她的主意，他自然也懒得理会。
对于他而言，凤殊的立场才是最重要的，外人的喜好与打算他可以一概无视。只要不会危害到他们一家人，他才没有空闲去操心与己无关的事情。
不过现在多少也要提防一些，帝国的老狐狸心思不太正，如果有朝一日完全放弃了原则，不择手段的话，还真的有可能会越过底线。他得和祖父说一声，同时有必要的话也要吹一吹枕头风，让凤殊提醒凤家小心一二。
一想到可以吹枕头风，君临脸上的微笑便又更盛了一些。
凤小七见状压低声音揶揄道，“那种事情真的这么重要？君临之前见不到你一直低气压，现在才过了一天一夜，他就笑得像朵花似的，脸上刻满了‘欲|求|得到了的满足’几个大字。你手段了得啊，看不出来你……”
“七姐！”
凤殊脸上冒烟。既想要掐掉君临脸上的笑容，也想要将凤小七的嘴巴给缝上。
“怕什么？你不都结婚生子了吗？我一个未婚人士都不觉得有什么，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我从小就在战场长大，没什么人入得了我的眼，也没什么人近得了我的身，很多事情都是道听途说而已。”
“所以你才想象力这么丰富？”
“我想什么了？就那档子事？没做过也见过不少，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说你真的很奇怪，明明是老气横秋的人，怎么说起男女之事反而扭扭捏捏的？”
凤殊哭笑不得，知道再说下去就要被人鄙视到底了，她到底是老古董，这种事情自然是难以像凤小七这种星际人士这么见多识广又坦荡直白的，便摇了摇头，“等七姐哪天结婚了就知道了。”
“所以你还真的不是对君临无意？”
“七姐，能不能不要提我们俩的事？其实等你结婚就知道了，夫妇相处有非常多的形式，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看吧，又是这种态度。好像这个话题会吃人一样，躲起来飞快。”
凤小七哼了哼，见她始终这么害羞，也不为难她。
“要是真的也喜欢他，就不要像现在这么扭扭捏捏的。你好歹也是我们凤家的少族长，就应该拿出气魄来。一个男人而已，还收拾不了？我看他压根不需要你耍手段，就自己投怀送抱了。给点笑脸他就能屁颠颠地躺平任踩，你多笑一笑就好，多大点事。”
她就是看不惯凤殊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看起来像是拒人以千里之外，实际上心里又未必真的完全不把人当一回事。可是应当是有一丝喜欢吧，表面上又真的完全看不出来。
凤殊苦笑。
她大致知道凤小七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她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和君临像是正经夫妇一般相处，然而他们之间到底相处的时间不长。哪怕婚姻已经持续了数十年，绝大多数都是出于分离的状态，有信任，信任也是建立在彼此交换秘密以及拥有孩子的基础之上，严格来说，他们俩是没有多少共同生活的经历的。
“我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不过是边走边看而已。
君四也明白我们的情况，只是他比我更多了一份炽热，更为诚挚，自然更愿意付出与等待。我们吧，不像很多夫妇，从一开始就是期盼着幸福才开始的婚姻生活，我们是走到了那一步，发现继续往前走一点点才是更合适我们的情况，所以就继续往前再走一点点。
至于更前方的地带，其实烟雾缭绕，我们谁都不知道里面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还是前夜漫漫长路崎岖。
我们原本都没有多少期待，现在走着走着，君四更加兴致盎然，自然是能够从漆黑一片中也看到星空璀璨，我相较于他多少显得兴趣缺缺，可到底也不像刚迈步时茫然紧张，所以也多了一丝从容，能够闲庭信步，从婚姻中得到一些趣味。
七姐，别看君四看起来好像胆子很大脸皮很厚，其实他有时候比我还要怂，胆子小，脸皮薄。跟他相处的多了，就会发现他也挺孩子气的。”
凤小七看了看不远处，君临已经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三个孩子身上了，整个人看起来严厉肃杀，完全没有凤殊口中所说的孩子气的表现。
“凤殊，你是不是眼神不太好？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孩子气，害羞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说，七姐，要是真的喜欢崇舒哥，相处得可以的话，结婚吧。你在战场上也服役这么多年了，现在大战未来，休息几年也是好的。”
“休息几年？”
凤小七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表情都要破碎了。
“我说错了？”
“你以后到战场上去磨炼，千万不要跟太爷爷他们说你认为自己磨炼到位了所以要休息几年。凤家的规矩是，只要不是重伤，轻伤不下火线。”
“我不会临阵脱逃的。凤家人但凡是上了战场，就不会有人做逃兵。”
凤殊当年之所以习武这么勤奋，一来是希望长辈能够认真看她一眼，二来也的确是存了将来有一日可以到战场上去杀敌的心思。尽管当年年纪小，可她并不像闺阁女子那样长大，娇气什么的早就在日常生活中磨灭了，坚韧也在习武的过程里培养出来。
当年的她，天天都跟在自家武学师傅的身边习武，就怕会失掉最后一根稻草，整个人都神经经绷，巴不得一天到晚都吃睡在练武场，死也要死在别人愿意正眼看她一眼的地方。
那些师傅同辈最初也的确很看她不上，但几年相处下来，她并没有哭天抢地喊累喊苦，反而流血流泪也要咬着牙坚持训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是个笨蛋都能够让人诚心送上一句这个笨蛋还算乖巧听话，更何况她是凤家正经的九姑娘，还有些习武天赋，脾气意志甚至也不输于同年龄段的凤家祖辈，她便也因此真正地得到了他们的尊重。
当年她跟着慧山离开凤家，曾经教导她的几位武师叔伯也闷闷不乐了许久，难以理解家族的决定。
只是可惜她并不知晓，所以当年离开凤家时才会这么简简单单地就把凤家抛诸脑后，甚至称得上是轻松愉快地与自己的家族告别。
“你在想什么？”
凤小七摇晃着她，“别又顿悟了。演习已经结束，别又顿悟弄得队伍停下来。”
帝国皇帝行事让凤小七有些忌惮，她希望可以早一点离开。尽管她并不担心自己一行人会有性命危险，可到底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一旦出事，天高皇帝远，凤家是鞭长莫及。
“啊，只是想起了一些前尘旧事。”
凤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没事的，七姐。我不会当逃兵，自然也不希望你当逃兵。只不过，一张一弛才能够走得更为长远。人类与虫族的斗争短时间内都不可能消失，战斗自然需要为长远计，偶尔给自己一段时间来做调整，修身养性，也是以退为进。”
凤小七怔了怔，表情古怪。
“怎么了？难道我又说错了话？”
凤殊苦笑，不知道自己又哪里说错了。
“并不是。只是太奶奶数年前也曾经这么说过我。”
诸葛婉秋？
凤殊眨了眨眼，“看来太奶奶也认为你太过拼命了。七姐你在战场上是不是杀起虫族来都不带喘气的工夫的？”
凤小七白了她一眼。
“你当我是鬼啊？不用呼吸就能活？”
“鬼原来是活着的吗？”
“重点是这个吗？”
凤殊笑了出声，“七姐，人嘛，就要多变一变才好。忙个不停的人，需要一个让自己闲下来的机会，不单只要真的闲下来，还要学会怎么适应闲适。不要以为忙着干事的人才是在真正生活，闲适这种事情也不容易做到的。”
“我怎么觉得你是怎么想就怎么说？其实都是空话，为了偷懒而已，这是投机取巧，啊，不对，是口如弹簧？”
凤小七想不起那个成语是什么，眉头微皱。
凤殊忍笑不已，“你是想要说我舌灿莲花吗？这还真的是高估了我。我不像君临那么厚脸皮，当真是说什么像什么，即便心里不以为意，面上也能够装的九成九的真诚。”
“你刚才明明还说君临脸皮薄，也会害羞，甚至还孩子气！”
凤小七觉得她前后不一，真的不知道要相信哪一句。
“七姐，你这就受不了了？这可不行啊。君临在这一点上可不像崇舒哥这么擅长，而且实际上君临大多时候都不屑于这么做，他会流露出这些无赖本色来，基本都是在至亲面前，崇舒哥可就不一样了。”
“萧崇舒怎么不一样了？”
果不其然，凤小七的思绪就这么跟着凤殊的话飘飞了。
“他天生就是吃这么一门饭长大的，心思玲珑剔透，如果有心算计人，很容易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君临如果用力能够做到九成九，崇舒哥不用心都可以做到十成十。”
凤小七挑了挑眉，“你这是在提醒我不要被萧崇舒欺骗了还不自知？”
凤殊哑然失笑。
“我是在告诉你，即便你们还不是夫妻，只是恋人而已，相处之时也多得是万千变化。七姐你要放开一些，应对起变化尤其多的崇舒哥，你更加要随机应变，看看他的言行本质上是什么意思，而你又要用什么样的言行来给予恰到好处的反应。”
对于恋情的建议，凤小七还算是认真听取。
“你是觉得我太过死板了，如果一直都这样直来直去的，会让萧崇舒腻歪，然后恋情告吹？
要是隐藏自己的本性和人相处，你又怎么能够知道对方是不是能够接受真实的你？他如果爱上的是你拼命制造出来的假象，就算那个虚假的自我也是你，但到底是虚假的，人总不能装一辈子。
难道你在君临面前就是这么伪装自己的？都不让他认识真正的自己？君临难道爱上的是你身上的幻象，你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才会拒人以千里之外？也不对，你们昨天才刚度过了火热的一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凤殊扶额，甚至都来不及不好意思。
“我没让你装，只是建议你多一点随机应变，或者说，为了更加地了解崇舒哥，而跟随他去体验他的千变万化。你可以坚如磐石，他却如水流那般变化万千，如果你们都完全只顾着坚守自己，而不去学会共舞，不去学会妥协，你们是走不了多远的。”
凤小七这一次总算是听懂了。
“刚才就应该像现在这样直说，我又不是真的听不懂。妥协这东西，自然是需要的，不就是商量吗？就跟大局一样，也需要相互制衡。
不过是人类的话术而已，说得这么云里雾里的，让人头疼。你是不是和梦梦它们呆的时间长了，为了让它们懒得和你计较，所以故意将话说的这么难听懂？”
凤殊眼角抽抽，“七姐，你确定你真的听懂了？”
“难道不是刚才的意思？”
凤小七皱眉，“什么意思？直说吧，我听着。”
“我是让你该害羞的时候就应该表现你的害羞。”
“害羞什么？这怎么又和害羞扯上关系了？”
“你不是总是问我和君四之间是怎么相处的吗？
我现在就告诉你核心之一，该害羞的时候就害羞好了，哪怕那个时候你都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还是要将自己害羞的一面也表达出来。
你不表达出来，他就不会知道你是不是在害羞，也不知道你害羞是怎么样的，只有你表达了，他才有可能观察到，并且明白哦这样的情形原来就是你害羞的模样啊，然后他就会知道下一次该怎么做了。换句话说，就是要敞开自己去和对方交流，对方自然也会回应你。
尽管不是任何时候这种交流都会畅通无阻，实际过程基本都会有阻滞的时候，甚至常常以为就到此为止了，但两人哪怕不在同一个频道上，也还是能够合作一二，往前再走那么一点点的。
我们原以为就是这么远了，或者以为将来会是什么样，但实际情况很有可能完全不同，而将来也是无法预见的，譬如我和君四现在的情况，就和从前以为的现在的情况是南辕北辙的。这都是我们在相处过程中他适应我的变化我也适应他的变化然后慢慢地发展到这样的。”
原本还以为自己听懂了的凤小七两眼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