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津对他多少有些了解,自然知道自己是让他不耐烦了,不由地欲言又止。
萧远山毫不意外他会想要继续聊下去,颇为忍耐道,“想说什么就说。你也就只能和我说说了,换了阿庭早就跑了,他才不会耐烦听你像个怂货一样嫌弃个没完没了。”
“抱歉。我这个人是婆婆妈妈了一些。”
“不是一些,是很多。就是因为知道你是这样的家伙,所以我都不乐意上熊家的门。熊骄说话做事都很干脆,认准什么事情就会全力以赴,还好他不像你,优柔寡断,瞻前顾后。”
眼见萧远山越来越不耐烦,熊津赶紧打断,“就按照你个人的看法,屠隆有多大的概率能够成为大帅?我们联邦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出现过大帅了。你真的觉得有那个可能?”
“怎么?要是她能够成为大帅,你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地承认这个儿媳妇?”
萧远山语气嘲讽,只差没有当场上手一巴掌。
熊津摸了摸脑袋,“她要是有那种本事,就算我不认她,外人也会觉得像你一样认为她可以加入任何家族,不管是多么优秀的男子,都不会比她更加优秀。”
“你还是算了吧,老熊。就凭今天这一番话,屠隆要是下定决心嫁给熊骄,我还要在私底下劝她三思而后行。
熊骄这人的确主意很正,对于自己想要娶什么样的女人,他很清楚,要不然也不可能在你们夫妻俩的围追堵截中坚持这么长时间。但是他对你们也太过孝顺了,以至于根本没有想过可以直接拉着屠隆突围,完全无视你们作为父母的破意见。
要是他有那个魄力,屠隆也早就认了他伴侣的身份,不至于到今天都对他不冷不热的。你们还真当屠隆是任人宰割的小女人?还想要让她低头服软,真是可笑。
熊家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老家伙,才会一步一步地衰弱下去的。要不是熊叔叔和婶婶有远见,熊家衰落的速度会更快。
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熊骄要不是有屠隆在背后帮着撑着,他元帅的位子早就换人做了!他这个孩子太过老实,当元帅根本就是不堪重负。他也有自知之明,但也知道自己不能退,他一直都是在为了熊家而勉力支撑,而屠隆就是他抓住的那一根救命稻草。”
熊津的脸色红了白,白了绿,绿了黑,一时之间就像是开了染坊,煞是好看。
“小骄他,很勉强?”
“自保都难以做到,你说呢?”
他能说什么?唯有沉默。
“你想问为什么他能够坚持到今天?刚才也说了,屠隆非常拼命,她常常都会主动要求去最危险的地方,执行最困难的任务。她接那些任务,唯一的要求是什么你知道吗?”
熊津害怕问,隐隐有种预感,如果问了,他可能会无法挺直腰杆做人。
凤殊的出现及时化解了他的尴尬。
“萧爷爷,我回来了。抱歉,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她尿遁了快一个小时。
“看得怎么样?有异常吗?”
萧远山居然开门见山地问梦梦。
梦梦没有回答,趴在她怀里闭目养神。
“它有点累了,所以才会想要休息。”
凤殊答非所问,但萧远山立刻明白了潜台词——的确发现了异常,但已经处理完毕了。
“正好,我也想要好好睡一觉。”萧远山看向熊津,“老熊,时间比较紧,我们这就告辞了。”
“等等,不看了?我们还没有转完。”
熊津虽然不想要请人到熊家的机密地带去,可是大部分地方还是希望萧远山能够亲自去查看一番的。能够让几位元帅大动干戈的事情,必然不会是小事。这点认知水平他还是有的。更何况,萧远山刚才才说了那么一连串大实话,他已经被打击得犹如风中蜡烛摇摇欲坠了。
“已经看完了,熊家问题不大。要是有问题,就让熊骄好好再转一转。”
熊津见他带着凤殊掉头就走,不由愣了愣,“老萧,不是说还要去李家?”
“熊骄不用去。”
“可是……”
“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配合你,让他们两个减少见面的机会。”
萧远山严肃道,“所以,熊津,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慢待了小隆。她是我萧家要结的善缘,是我留给我的子孙们的庇护者。你敢对她下手,就不要怪我对你熊家出手。”
凤殊当做没有听见,步子迈得飞快。
显然没有预料到萧远山会为了维护屠隆而威胁自己,熊津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追上了凤殊,背影远去。
“族长。萧元帅说话也太过分了。我们不能这么算。”
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愤愤不平。
熊津却爆喝一声,“闭嘴。”
“族长,我……”
“滚回去。”
熊津青筋直爆。
女子嘟囔了一句太欺负人了,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回了阴影处。
熊津这才飞跑着赶到了客厅。
熊骄正在尝试挽留他们。
“吃个饭再走也不迟,小隆和崇舒都想要吃乐书做的饭,就吃一顿。我知道正事要紧,可是人也要吃饭啊,到了饭点总不能饿肚子吧?饿肚子怎么能做好工作?越是重要的事情越要好好吃饭,这可是我爷爷教我的。”
可惜,萧远山不坐,其他人自然也都跟着站起来准备走人。
“小隆,你就不想要吃乐书做的龙飞扣肉?之前你心心念念说到了熊家一定要再吃一顿新鲜的,现在好不容易来了,就吃一顿再走啊。”
要不是有晚辈在,他都恨不得去拉住屠隆不让走。
“小骄说的没错,也不赶这一点时间,老萧,吃过饭再走也不迟。我们难得聚一趟,吃个饭的面子你还是要给我的吧?”
“不想给。今天看你不顺眼。”
萧远山愣是没有给他面子,“你们几个跟我走。熊骄你留在家里,再仔细探查一番。虽然我们已经大致看了一次,可是难免有些地方会有所疏漏。你是自己人,想必你老子不会阻拦你去熊家的任何角落。我们这些外人先走一步。
还有,这里的事情了了,你也不用再赶来和我们汇合,自行回岗就可以了。”
他这是第一次用上位者的口吻说话,除了熊津的脸红绿交加,其他人都不明所以。熊骄甚至愣愣地问了出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萧爷爷?我爸爸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惹您生气了?”
萧远山只是摆了摆手,没有任何回答,大步流星便往外走。屠隆率先跟上,崇舒和凤殊对视一眼,也默默地告辞离开。
“老爸,你到底和萧爷爷说了什么?他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火。你是不是又说了小隆坏话?萧爷爷一直将小隆当做女儿一样看待的,你……”
熊骄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但听到的这几句,已经足以让凤殊注意到了屠隆的心情转变。
直到萧崇舒将星舰开出去了老远,屠隆都情绪不高。
萧远山视而不见,只是一直问凤殊熊家情况。
“我也不清楚。我没有参加。不过它一直在睡,估计情况比之前的要严重一点点。但它也没有提醒我要小心什么的,所以肯定还在可控范围。”
“那到底彻底解决了没有?”
萧远山有点担心因为自己的生气提前离场而导致疏漏。
“吵什么?要是担心就回去,长期驻扎在熊家当他们的保护神不就好了?”
梦梦嘲讽起来压根不把他当回事,“刚才教训起和同龄人的时候你不是挺威风的?怎么现在一副不知所措的小屁孩模样?”
“前辈,你醒了?抱歉,看来是我吵醒你了。”
萧远山笑意盈盈,“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你喜欢什么?我让崇舒去做。他在萧家还算是有厨艺天分的孩子,肯定很乐意为你服务。”
“不要。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可不会上你这个当。”
“好了,梦梦。你是没有听到之前熊元帅爸爸说的那些话,要不然你也会生气。萧爷爷说的话其实算是客气的了,换了任何一个长辈过来,听见那些话也会忍不住生气动怒的。
熊家的情况怎么样?你刚才只说走人,我都还没有来得及问清楚。”
“解决了。要是再晚个几年,可能就不好说了。他家里藏了一窝琭琭虫幼虫,刚生下不久。”
然后梦梦用意念告诉她已经让霹雳蚁群吃掉了幼虫,而那四只成虫则让小火直接一把火烧掉了。
“确定没有遗漏?”
“没有。”
“那就好。”
凤殊松了一口气。
萧远山追着问那一窝幼虫怎么处理的,梦梦只是轻描淡写地表示杀死了,只是用什么方式杀死的,它自然不会傻到据实相告。
“麻烦前辈了。要不是有前辈在,我们这一次估计够呛。”
“我又不是帮你,你道什么谢?”
梦梦嘀咕着要不是看在凤殊的面子上,它才不要趟这一趟浑水。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家?”
萧崇舒笑着道,“李家。是唯一的医学世家,想必小九你会感兴趣。”
萧远山放下心来,脸色也便好看多了。
“萧叔叔,他说什么了?”
沉默已久的屠隆终于开口问道。
“没什么。你管他说什么,都是老年人无聊的话题。”
“我想要知道。”
屠隆非常固执。一旦她固执起来,想要守口如瓶是很难的。
萧远山苦笑。
说还是不说,这是一个问题。
只是在屠隆看来,这个问题显然不存在任何需要保密的必要。
“你确定要现在知道?”
“是。这里也没有外人,说吧。我年纪也不小了,萧叔。”
屠隆觉得熊津已经说不出让她觉得难堪的话了,这些年她零零碎碎地听到了不少,从前可能会觉得不可理喻,自尊受伤,愤怒不解,但现在,她想没有多少新意了。
萧崇舒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他和熊津的谈话内容,末了道,“你自己要尽快拿定主意,小隆。
熊家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虽然我知道以的心性和本事,不管嫁不嫁人,嫁给谁,嫁到哪里,都可以将自己的生活过好,可是如果你考虑的是我们这样的有着众多掣肘的家族,你一定要慎重考虑。风光再好,也是如履薄冰。”
屠隆沉默了数息,蓦地转头看向凤殊,“你怎么看?”
“嗯?”
“如果是你处在我的立场,你会怎么做?”
凤殊摸了摸鼻梁,“这种事情,要真的到了那种地步才会知道吧?”
“没关系,就想一想,你觉得自己有可能会怎么做。”
屠隆觉得自己需要年轻人的意见,她总觉得,自己太老了,老到已经开始无感,而不是单纯厌倦而已。
只是熊骄,他要怎么办呢?
从前她不理解为什么他会对自己情有独钟,所以一直抱着好奇与戏谑的态度任由他在自己身边打转。
后来,心生好感的同时,她也慢慢感受到了被他的家人厌弃所带来的痛苦。如果只是针对她自己,也许她能够长长久久地等待与忍耐下去,只要熊骄不放手的话,她也有那个勇气共同面对。
可是,这一百多年,她从无感,发展出一点点好奇,再到心动欢喜,又到痛苦无措,到绝望,到麻木,到愤怒,到厌倦,又重新回到了起点。
她已经能够平心静气地面对所有熊家人了,包括熊骄。
熊骄,他会怎么样呢?
屠隆自嘲一笑。
世人都说她厉害,她果敢,她强悍,她无所畏惧,可唯有她自己才知道,她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怂得不能再怂的怂蛋。
如果梅晓星没有偷偷地到屠家找她的父母说那些话,也许,她真的不会考虑松手吧?
现在,她已经不想要再和熊骄玩下去了。花了这么长的时间,他既然难以决断,那就由她来出手好了。
他的父母是他的父母,她的父母是她的父母。没有谁对谁错,归根到底,不过是场镜花水月,有缘无分。
“如果元帅问的是从前的我,可能会选择等一等,给彼此时间吧。”
凤殊突然轻声回答,“如果您问的是现在的我……我会耸耸肩走开,去做别的事,去认识新的人,去看新的风景,总之,走的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屠隆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