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信任沉甸甸的,却让人感到很温暖。
凤殊投桃报李,直言不讳,“如果我没有看错,太夫人她中蛊了。”
精气已散,恐怕命不久矣。
伊莎贝拉从萧远山那里听说过蛊毒,当场为之『色』变。
“多久?还能解蛊吗?你有没有办法?”
凤殊摇头,“没有把脉,并不能完全确定。”
伊莎贝拉顿了顿,突然就激动起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是……凤殊?”
凤殊心下一惊,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转移话题,而且一猜即中。她不想要欺骗对方,毕竟是与君家交好的萧家长辈,毕竟很有可能还是她本人交的朋友萧九衡的母亲。
因为那一瞬间的迟疑,伊莎贝拉的担忧立刻化为了欢喜,她激动得甚至一把抱住了她,久久不放。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这孩子,这么多年都跑到哪里去了?你不知道,小九姐弟俩这些年但凡有空闲时间,就会跑出去找你,小九有一次喝醉酒,还背着我偷偷哭过,以为你遭遇不测,肯定早已不在人世了。那个傻孩子,他居然不知道是你,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错过了最佳否认时机,凤殊身体僵硬,任由她不断地拍打着自己的肩膀,好半晌两人才重新坐下来。
“小九你这孩子,既然见到小九了,怎么不跟他明说,还要卖关子?就算一开始是因为在外面,有苦衷不能明言,现在都回到天极星了,我们自家人的地盘,还有什么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小心待会他知道了要恼你。”
伊莎贝拉神情俱是欢喜,直接就将刚才的坏消息抛诸脑后了。
凤殊不记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跟萧家人走得这么近,但能够喊她小九的人,显然是真的关系不错值得信任的,于是便讪笑解释道,“夫人,说来话长,所以就长话短说。我遇上了一场意外的爆炸事故,所以失忆了,现在也只想起了个大概脉络,很多具体的事情全都忘了,包括跟九爷之间的交情。还有我身上有麻烦事,现在知道我真正身份的人越多我越麻烦,所以在我以原本的面貌回到君家之前,还请夫人当做不知道这回事。”
“有什么麻烦事?我能帮得上忙吗?有什么事情搞不定的,就应该懂得找长辈出面。年轻人想着磨练自己,主动承担责任是好事,但要是逞强,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闷不吭声自己受苦,那就是笨蠢傻没脑子了。”
伊莎贝拉的神情也严肃起来,显然不希望给她以开玩笑的错误印象。
凤殊有种挨训的感觉,『摸』了『摸』鼻梁,“还没到不能承担的程度。我很清楚界限在哪里,您放心。实际上救了那些孩子之后,我不是刚好遇上九爷了嘛,为了不自己带着这么多孩子,观察了一段时间,确认了他们是联邦军人,我当机立断就将包袱卸给他了。您看,我就是那种典型的拈轻怕重的人,吃苦受累还没便宜占的事情,我才不干。”
伊莎贝拉见她一瞬间就怂了,像极了自家的一双儿女,不由“噗嗤”一笑。
“好,好,好,你有分寸就好,反正不管帮不帮人,只要不把自己给赔进去,偶尔吃点小亏也无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人太过精明,好处都占绝了,就算自己不倒霉,子孙后代也有可能会受牵连的,为了长远计,划不来,所以你啊,也别聪明太过。”
凤殊点头,乖乖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道理我是知道的。不过现在的麻烦还在我的承担范围内,不碍事的。我再转几圈,就会回君家去看望孩子。”
伊莎贝拉却哭笑不得,“凤昀甥舅俩跟着君源出去了。”
“去哪?”
凤殊没有想到还有这一茬。
“这我倒是不清楚。是你爷爷亲口说的,俩小家伙这几年表现得很乖,刚好君源难得放长假,就带出去转转,算是成年之前做次小游历。他们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
凤殊沉默。
明知道她会回来,君庭还同意让君源带着孩子出去游历?
“学校开学的话,就会回来吧。无所谓,我可以等。”
她现在虽然跟凤家之间的关系还差明证,但合法身份的确是联邦萨达星的公民没错,留在君家陪伴孩子到成年是最好的选择。
星际时代三十岁才算是成年,趁着还有十来年时间,她可以在君家潜心修炼,尤其是机甲『操』控,她要多多上心。
凤殊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但暂时却落了空。
“与其等还不如直接去跟君源汇合。像这种家族长辈带出去游历的,通常都是三到五年不等,只有几个月时间,还不够星舰来回往返在路上的消耗,他们是游历,不是观光,走马观花的话,回来学校被同学笑不说,在老师心中也会留下不好的印象,更重要的是,他们自己也学不到真本事,至多是收获一些浮光掠影,有害无益。”
凤殊半信半疑。与其说是带孩子们去游历,更有可能是他把她还活着的消息提前泄『露』给了俩孩子知道,他们不想等待,所以直接出去找她了吧?
后者的可能『性』在她看来还更高一些。
“不过也有可能游历是假,去找你跟君临才是真的。”
伊莎贝拉叹息,“虽然其他长辈都对他们很好,但是你跟君临不在,两个孩子心里还是很苦闷的。
我也是从孩子的岁数活过来的人,自然知道小时候有些话只能对父母说,也只想对父母说,有些事情只能跟父母一起做才有意思,也只想要跟父母一起做,你跟君临虽然都对孩子很好,可是这么多年都在外面,孩子接触不到你们,表面上看起来过得再好,跟所有人都有说有笑,心里面却还是会有软弱哭泣的时候。
等见面了,你可别忘了要好好地哄哄他们,尤其是圣哲,毕竟跟你分开的时候还很小,什么都不知道,相当于完全没有跟妈妈在一起生活的记忆,在母爱这一点上来说,他其实跟孤儿没什么两样,你以后再怎么努力,都是无法补上缺席的这几年时间,说到底,你还是亏待了他的,小九。”
凤殊表示受教。
的确,不管有千种理由万种苦衷,作为母亲,她都是亏欠了凤圣哲的。
她突然消失的时候,凤昀已经懂事了。凤圣哲却才一两岁,连话都还说不利索,谈何双向交流?他不记得她才是正常的,他伤心才是正常的,他心有怨言才是正常,他会闹别扭,也才是正常的。
凤殊吁了一口气。
“夫人,孩子的事情现在也只能够暂且放一放,既然您对我这般剖心置腹,我也不瞒您,九爷『奶』『奶』恐怕状态不太好了,具体不好到什么程度,等我把脉过后,才可以断言。”
说起正事,伊莎贝拉便正『色』道,“需要我怎么配合?”
“要先跟元帅通气,等到他同意了,他在场的情况下,我再望闻问切。”
尽管语气并不严重,但凤殊并没有笑,伊莎贝拉心里一突,“我立刻请公公回来。”
凤殊点头,“事不宜迟。”
“我妈呢?怎么留您一个人在这里?”
萧九衡重新抱着孩子回来客厅,季东奇两眼兴奋地快步走到她身边。
“老师,老师,九爷带我去看了新型机甲,超威武超霸气超厉害,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言下之意,他正好可以再去欣赏欣赏。
凤殊哑然失笑,『摸』了『摸』他的头,“好。”
萧天放已经醒了,见状呀呀直叫,再次不断地朝她伸手,萧九衡无奈,只要让她抱。
“不许调皮。”
他警告地瞪了孩子一眼,岂料儿子却完全没有接收到,只快活地抱着她的脖子,小脸不断地蹭向她的脸。
凤殊好笑不已,“九爷不用尴尬,我这人就是比普通人要更讨孩子欢心,你嫉妒是正常的。”
萧九衡吃惊地看向她,显然这么突然的亲昵让他感到一头雾水。
凤殊微微一笑,“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九爷,朋友之间开玩笑是正常的吧?你这幅表情就好像是见鬼了。”
萧九衡赶忙摇头,“是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抱歉,您不要介意,我这人比较慢热,并不是有心怠慢。”
凤殊哈哈大笑,“如果你再喊我叶女士,再您您您的把我当长辈看待的话,小心我一脚将你踢到天上去。”
萧九衡怔了怔,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来。
“长得还挺好看的,为什么总是绷着一张脸?这样笑着多好,阳光帅气。你要多笑,孩子才会更愿意让你靠近。我已经听说了,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你了,现在还不迟,毕竟还不曾记事,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弥补这个小小的缺憾。”
凤殊『揉』了『揉』萧天放的小脑瓜。
她儿子小时候也是这么乖巧的吧?肉呼呼的,暖洋洋的,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无邪,全心全意信赖于她。
凤殊垂眸,空出一手去,又胡『乱』在季东奇的头发上捋了一把。
伊莎贝拉很快就回来了,张嘴就差点『露』馅喊出凤殊,幸好及时刹车,“东奇,你今天不用上学?”
季东奇立刻跳了起来,“完了完了,老师,我还要上学,我忘了我还要上学。”
他『毛』『毛』躁躁地就要往外去,却被萧九衡挡了回来,“不用着急,我已经帮你跟学校请假一天了,明天再去上也一样。”
“啊……谢谢,谢谢九爷。”
季东奇感激地连连鞠躬。
“谢什么,如果不是我们萧家有人不争气,也不会让你受了委屈。别的不敢说,但这事我可以打包票,一定会还你一个0公道,坏人一定会得到应该得到的惩治,你不要为此生气好不好?生太多闷气容易长不高。”
伊莎贝拉也对他来了一个『摸』头杀,季东奇害羞地躲到了凤殊身后去,“不用,不用,我又没有受伤,老师说了,他们就是几粒老鼠屎,成不了事,跟他们计较我才亏大了。”
“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为了萧家好,萧奇亚这样的人再不严加管教,将来就不单纯是败坏名声这么简单,而是毁了我们萧家的根基。小九,这事你要严肃处理,不要怕流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听清楚了?”
“我知道的,妈。已经派人固定相关证据了,只要犯过事,就算想要矢口否认也没有办法。”
作为旁系中的旁系,尤其还是其中不入流的人,压根就用不着萧九衡亲自出面去处理,一声令下,自然有人该修枝的修枝,该剪叶的剪叶。
凤殊这才想起来自己疏漏了,只顾着观察萧家人,倒忘了季东奇只是个萍水相逢的孩子,就算她拔刀相助,他也还是个陌生人,她不应该见猎心喜,想着要对方做徒弟就直接把人带走的。“我先送你回家吧,抱歉,我是被萧奇亚给气糊涂了。”
“没事的,老师。我爸妈都在军部上班呢,公寓里也就我一个人。我家在萨达星,放假一来一回太远了,我来了这里就没有再回去过了。爸爸妈妈也没空。”
季东奇很懂事,见她眼『露』同情,还赶忙安慰她,“我真没事,老师。我爸妈还能三个月回来见我一次,陪我几天,很多军人的孩子三年五年甚至十几二十年都看不到父母的,我爷爷有个朋友,他孩子出生长大,成年生了孩子,孩子又生了孩子,一直都没回过家,两百多年后终于完成任务回来,儿子跟孙子都走了,只剩下了几个曾孙。
我已经很好了,爸爸妈妈都在这个星域里工作,还基本都能够按时回家来看我,平时每天也可以跟我视频通讯,我真的真的觉得自己很幸运。”
“对,你很幸运,想当初我们那个时候,几年不见父母是常态,几十年见不到父母也很正常,尤其是孩子跟父亲之间,往往都是在战场上见到第一面的。你是个知足的孩子,这一点很好,长大了自己能享福,也会让你爸爸妈妈享福的。季长峰养了一个好儿子。”
伊莎贝拉很高兴他这么小就有这样的觉悟。
凤殊也很高兴,以至于立刻将心底里刚刚浮起的疑『惑』丢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