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话并不全中。
只有真正到了绝望无助的境地,人才会知道,哪怕毫无帮助,如果境遇相似的人能够相识一场,本身就是一种慰藉。
“最长的一次是十一年。因为接应的星舰半路遇袭全军覆没,我们不得已边战边逃,整整十一年,都在打游击战,他也一直龟缩在机甲里头。
要不是带了足够的营养剂,要不是还有几个同行的人,擅长机甲维修跟制造能量盒,早就因为弹尽粮绝死翘翘了。”
梦梦提起这一桩往事,带了些许的怅惘,“凤初一自己也关怕了,后来能够出来透气,高兴地不得了。
不过当时我的实力并不稳定,偶尔还会发挥失常,有好几次他离开了机甲,在外头拉尿屙屎的时候,就差点被杀死了。每一次死里逃生,过后他都会拉着我在机甲里又呆上几天,嚷嚷着他要是会武功就好了,一定会将那偷袭他的臭虫杀个片甲不留。
我问他什么是武功,他就会滔滔不绝地给我讲解各种失传的武技,江湖,武侠,什么恩怨情仇沧海一声笑,什么辟邪剑法穿云剑法两仪剑法,什么降龙十八掌葵花宝典吸星大法乾坤大挪移龙象般若功,林林种种,数百年如一日,念念不忘。
其中最推崇的是剑术,说如果他手中有一把剑,一定会踏剑而行,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遇鬼杀鬼遇人杀人,压根就不需要什么破机甲。
啊,星舰倒还马马虎虎,但要完全精通,不知道要耗死多少脑细胞才能够掌握复杂的知识,每一次指挥也太费力气了,不够经济划算,远远不如博大精深的武功,上可飞天下可遁地,一苇渡江,如履平地,就算打不过,逃命也是分分钟的事。”
凤殊听得有些懵,她完全没有听说过它口中的那些武技,所以说,凤初一就算跟她是同一个时空维度的人,也是后来者?要不然,她不可能孤陋寡闻到什么都不知道。
“喂,将你记忆碎片里的那些招数都耍一次给我看看怎么样?不用你教,我自己学,你只要比划比划就好。我保证,只要你将会的招式都给我比划过了,我就算没学会,也不会再缠着你。”
凤殊收回了思绪,“武术并不是可以无师自通的,任你天分再高,没有师傅领进门,那也是白搭。想要单靠自己修行,只有在小有所成之后,才有资格。”
相较于师傅跟两位师兄,她也就堪堪入了个门。逃命的功夫学得还算扎实,对敌的本领却着实不够,要不然,当初也不会简简单单地就被驴打滚给一剑解决了。
“切,真是小气,亏得蒙蒙还总是好人好人地叫你,我看你完完全全就是坏人,从里到外都写着‘坏蛋’两个大字!”
梦梦虚实不定的身影忽然散开,像一团雾气那般团团将她围住,不一会儿,凤殊就感到了寒冷,完全冷到了骨子里的那种冰寒。
她没吭声,闭上双眼,默默地运起心法,护住了心脉,任由它在一旁上蹿下跳。
梦梦没有想到,这人说不理它就果然不理它了,说到还做到,任它怎么刺激她,她都无动于衷,如果不是怕她短时间内昏厥次数过多,以至于精神力受伤,它还真想要在她的识海里闹上一回。
“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哼,我大肚能容,饶你一回!”
凤殊不知不觉就进入了练功状态,直到快到吃晚饭的时间才停了手。
梦梦还是头一回在她练功的时候认真观察她,此时才发现了她的异样。“喂,凤殊,你肚子里在不停地转动的东西是什么?怎么这么像能量?看着温顺无害,却给我一种危险的感觉。”
它想不明白,此时难免显得好奇,甚至还微微带来一种焦躁。它在密地停留了太久,以至于现在出来,随便遇上一件事情就搞不明白了吗?是世界变化太快,还是它终于也要变得孤陋寡闻了?
凤殊没有回答它的意思,还是那句话,在没有确定它是自己人之前,她可不会轻易地就把自己会的一切东西都交出去。
原本她会的东西也不多,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她可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古董,虽然神秘,却自带了落后的原始属性。
要怎么突破自身,将过去与现在接续起来,创造出一个崭新的未来,将会是她人生当中非常现实的课题。
偏偏这个课题,还没有人能够真的帮得上忙。
她不开口,不代表就可以用沉默说服梦梦放弃。
“你是不是会凌波微步?还有九阴白骨爪?易筋经也会吗?能不能教给我蜀山剑法?你肚子里的东西,就是让你舞剑舞得如行云流水一般顺畅的关键对不对?
这就好像,你就是机甲,你肚子里的东西就是能量盒,不同的是,你的能力盒是活的,只要你努力,就可以随时随地把它充满,虽然只是一次性的,但可用时间却是五百年?”
它感到万分好奇,盯着她的那种感觉,就好像它的眼睛一直不停地在放射着探测光。
“你说的那些武技,我都不会。当初老祖宗没有教过你任何一样吗?就算没有,他也应该给你讲述过具体的内容才对。我还是头一回听见这些武技的名字。”
说实话,比她会的都好听多了。她学的所谓剑招,名字都朴实得过了头。譬如招式一,招式二,招式三……一直到结束,也都是用数字来加以区分。就连一整套的名字,也多半是谁家自创的拳,谁家擅长的剑法,例如武家拳,凤家剑法。
“真的一点都不会?那算了,凤初一说的那些搞不好只是他精神分裂了,所以以假乱真,把想象中的东西当真的说给我听。听得多了我自然以为就是真的了。其实都是假的,搞不好凤初一他整个人都是假的。”
梦梦摇了摇头,“不管他,学不到那些也无所谓,你只要把你记忆中会的剑法都耍一遍就可以,以后我绝对不会再提起任何一个有关于策马江湖的事情。”
“那也不行。我学的不是舞剑,我学的是防身术,更是杀人术。
剑是凶器,凶器出,必见血。你不让它见血,它以后就不会听话,该勇往直前的时候,它也不会给你勇气跟以命相托的信任。
我学剑可不是为了玩。”
虽然她学剑也不是为了成为天下第一的剑侠,当然也不是为了玩,但没有任何上进心的她,就是这样普普通通的一个她,作为武将家的姑娘,也尊重着剑术的道统,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剑”字,就足以让她心怀敬意。
慧山说过,想要进入武道的大门,最重要的不是修练者拥有绝佳的天赋,不是修练者可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勤奋刻苦,不是拥有本领高强的师傅,也不是拥有随时都可以切磋的师兄。
想要在武道上入门,以后一生都有所寸进,最为要紧的是,习武者得对武道心存敬畏,一如敬畏头顶的那方星空,一如敬畏脚下的这方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