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陆续有人进去蓬莱殿拜见莲贵妃,她看着那些或面熟或陌生的妃子及官员家眷们,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可怕的猜测。
今日说是设宴感谢她,可是莲贵妃却又请来这么多嫔妃与女眷作陪,明显是另有意图。
白月初敏锐地感觉到,这次的宴会像是一场拉帮结派的认亲宴。
再一想到莲贵妃和皇后娘娘在后宫里的斗法,她就算再傻也能猜出来了。
只是莲贵妃身边并无皇子可依仗,她就算拉拢了那些大臣又能如何呢?
难道还想自己上位不成?
自己上位?!
白月初忽然想到了历史上那位唯一的女皇帝,难道莲贵妃也有这样的心思?
在众人的谈笑声中白月初却如坐针毡,心里很快蔓延出一丝恐惧来。
现在她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自古以来,后宫、前朝里的争斗,都是踩着白骨堆砌而成的。
她不想让离家陷入这种境地,尤其是在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一旦站错队,以后必定没有好下场。
宴会很快就开始了,莲贵妃特意向众人介绍了白月初的身份,还说了一堆感谢的话。
白月初暗捏一把冷汗,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哪怕是说一句话,可能都会被曲解成另一层意思。
所以她尽量少说话,只是用笑容来回应每个人。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外面突然小跑进来一名宫女,继而在如丝面前停下,低声说了几句话。
如丝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白月初,不禁让白月初心里又是一咯噔。
索性如此很快就收起了视线,走到莲贵妃身边低语几句。
紧跟着莲贵妃便也看向白月初,笑着对身边人交代了几句,便朝白月初点了点头。
白月初不明所以地向莲贵妃回上一礼,如丝很快走到她身边,对着她行了个礼,而后附耳说道:“安怡公主听闻王妃进了宫,心里很少欢喜,想请王妃到清思殿一叙,不知王妃可愿前往?”
不得不说,安怡公主这个邀请来的正是时候。
白月初迫不及待地想答应,可随后又想到了今天这个局面,莲贵妃会愿意让她中途离席吗?
还是说她想借此试探自己的态度呢?
如丝看出她的犹豫,便又开口说道:“安怡公主已经派人请过两次了,贵妃娘娘向来疼惜晚辈,听闻公主要见您便也答应了。”
白月初这下是安心了,看来莲贵妃是打算放她走了。
“我现在便去拜见安怡公主,还要劳烦如丝姑娘代我向贵妃娘娘说一声。”白月初很快从座位上站起来。
“奴婢知道了,王妃慢走。”如丝点点头。
白月初刚转身便发现晏莞儿竟然站在她身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二、王妃娘娘,奴婢带您过去吧。”晏莞儿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白月初看一眼微低着头的晏莞儿,抿起嘴什么也没说,径直往殿外走去。
姒玉和拂冬自然都认得晏莞儿,一瞧主子和四姑娘之间的气氛十分凝重,二人也不敢开口说话,特意放慢了脚步与她们拉开距离。
走出蓬莱殿,晏莞儿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二姐姐,是贵妃娘娘吩咐我,把你送去清思殿的。”
白月初脚步微顿,很快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看来莲贵妃这是派莞儿过来当说客了,难怪会放她离开蓬莱殿。
“莞儿,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宫里?”白月初眸色幽深地望向对方。
晏莞儿神情一怔,犹犹豫豫地慢慢往前走着。
白月初跟上去,看到她明显不愿意多说,心里隐约生出不好的预感。
“难道父亲他们已经……”她突然握住对方的手,紧锁着眉头不敢把话说完。
后宫里人多眼杂,说不准哪句话就被别人听了去。
之前大哥和四殿下关系密切,不用多想也知道大哥是支持四殿下的。而且书里也的确是这样写的,晏家一直支持的都是四殿下。
然而现在白月初却不敢确定书里的内容了,因为他们所有人命运都或多或少发生了改变。
本该嫁给四殿下的晏莞儿,现在又留在了莲贵妃的身边,不巧的是,莲贵妃与四殿下的生母皇后娘娘明显是对立的。
如果莞儿现在真的在帮贵妃娘娘做事,那是不是就代表,晏家或许已经选择站在贵妃一派了?
晏莞儿一直不肯说话,直到她们拐入一条僻静的宫道,晏莞儿忽然停下脚步,转着脑袋往周围观察了片刻,确定附近的确没有外人以后,方才凑近对方。
“二姐姐,你向来聪慧,自然也能猜到贵妃娘娘想做什么。我……我现在也是身不由己,但是姐姐不一样,你还有选择的机会。”
“身不由己?你不是自愿留下来的吗?”白月初马上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
晏莞儿摇摇头,“这不是自愿或不自愿的问题,而是我没得选择。二姐姐还记得死去的淑妃娘娘吗?”
白月初疑惑地点点头,追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晏莞儿叹口气,幽幽回道:“杀害淑妃的主谋并非卫婕妤,我当时在天牢里说的话也是真的。”
她说自己是身不由己,又承认淑妃的死和自己有关,再看她如今是在为谁卖命……突然间白月初好像全都明白了。
其实淑妃那件案子,她心里一直有个疙瘩,如果卫婕妤真的只是个顶包的,那么这背后的主谋很可能就是莲贵妃。
可是这招也太过凶险了,当时陛下几乎已经认定这件事情是莲贵妃做的,要不是因为有离月冥和苏穆青从中斡旋,可能当时陛下会直接把莲贵妃当做主谋来定案。
还是说莲贵妃早就布置好了一切,她确定陛下不会那么快定案,确定卫婕妤会出事……
白月初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个人也太可怕了。
“二姐姐,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能有所防备。”晏莞儿又在旁边说了一句。
白月初回过神,看着对方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在宫里也要多加小心。”
姐妹二人没有再说多余的话,晏莞儿把白月初送去清思殿以后,便回去蓬莱殿复命了。
认真算起来,白月初和安怡公主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了,本以为这次见面多少会有些尴尬。
不过让人没想到的是,经过上次的事情以后,安怡公主是彻底把白月初当成了共患难的朋友。
“王妃姐姐近些日子过得可还好吗?”安怡公主亲昵地挽上她的胳膊,带着人来带不远处的亭子里坐下。
“一切安好,公主呢?”白月初笑着回道。
安怡公主脸上的笑容忽然恍惚了一下,眼里快速闪过一丝难过,“别的都好,唯独……”
她犹豫着没有往下说。
不过从她那满脸遗憾又羞赧的表情中来看,白月初差不多也能猜出原因。
左右亭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白月初便直接开口问道:“你与怀瑾伯怎么样了?”
乍一听她提到这个男人,安怡公主脸上的表情果然比刚才更加丰富多彩了。
没过多久,安怡公主便娇嗔地轻喊一声:“王妃姐姐!”
白月初莞尔,笑着说道:“之前你都敢单独去见伯爷了,怎么这会儿反倒害羞了?放心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会笑话你的。像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喜欢一个人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这也不是坏事。”
听完她的话,安怡公主脸上很快就露出惊异的表情,欣喜道:“王妃姐姐总是这么见解独到吗?不像皇兄,他察觉到我对苏……便只会教训我,反复叮嘱我要注意自己的身份,真是烦都烦死了,总把我当成三岁小孩看待。”
“男人和女人的想法自然是不同的。”白月初笑着说了一句。
安怡公主笑着抱着对方的胳膊,撒娇似地说道:“我还是喜欢和王妃姐姐说话呢,王妃姐姐句句都能说到我心坎儿里。”
亲昵的举动轻易就能拉近彼此的距离,白月初也终于放下了心底那些微的不适感,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小脑袋。
“我听说苏哥哥和赤羽王乃是至交好友,想来你们两家应该经常来往吧。”安怡公主突然仰起头说道。
白月初微怔,若不是安怡公主今天突然问起,她都快要忘记离月冥和苏穆青之间这层好友关系了。
说真的,据她所知的,离月冥和苏穆青的来往不算密切,平时里两家人鲜少走动。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性格使然的缘故,两个人的关系真如古人所说的“君子之交淡如水”。
“公主想知道什么?或许我能让王爷帮忙打探一二。”白月初看向对方,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被她直接戳破了心事,安怡公主害羞地红了脸,嗫喏片刻才问道:“苏哥哥他……有心上人吗?”
白月初了然回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还有别的问题吗?都说出来,我一并帮你打听了。”
既然已经开了头,安怡公主索性也就慢慢放开了,边想边问了好几个问题。
白月初都一一记下,点头道:“我记住了,不知到时该如何与公主传递消息呢?”
安怡公主想了想,大概是觉得自己太主动了,脸上不免又露出害羞的神情。
“过些时日,我会想办法出宫,到时候一定去拜访王妃姐姐。”
白月初笑着点头应下。
这次进宫,白月初对莲贵妃的认知,已经慢慢产生了变化。
对方已经完全改变了,她不再是相思居里的伶俜姑娘,那时她虽然身份卑微,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但是性情还算洒脱。
而如今的她却是高高在上的莲贵妃,她有着自己的野心,或许也有着自己的无奈。只是现在的莲贵妃,让人越来越有距离感了。
回到王府以后,白月初就把今天在蓬莱殿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离月冥。
倘若莲贵妃真的想参与夺嫡,而她又恰好看中了赤羽王府的势力,那这件事情就必须提前让离月冥知道。
毕竟它关系到整个离家未来的命运。
离月冥听完她的叙述,脸上倒是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只是轻轻抚摸着女子眉头,试图抚平她脸上的担忧。
他柔声安慰道:“别担心,日后莲贵妃若再请你进宫,能推则推。如果实在推脱不掉也没关系,你便派人知会我一声。”
白月初点点头,“我记住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离月冥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说道:“离家一向不涉党争,只是身处庙堂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若真有个万一,我会提前知会你。”
听完他这番话,白月初差不多也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如今的局势还不到非要站队的时候,离家不会参与其中。
有他这个态度,白月初也就放心了,接下来她也知道该如何应对莲贵妃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莲贵妃没有再召见她,就好像那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想来也是,她既然有那个野心,自然也就有耐心去等待。
就像当初对付卫婕妤一样,明明自己已经身陷囹圄,时刻都会有性命之忧。可她丝毫不为自己辩解,静静等待着时局的变化。
大概从一开始她就有所布局,只不过她很会隐藏,也能隐忍,最终才能一举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从宫里回来以后,白月初也没有闲着。
每天除了要去账房继续学习,还要应付庄先生的请脉,偶尔得空了,再去尚书府和侯府看看自家小侄子和小外甥。
小外甥辞儿已经半岁多了,吃的白白胖胖煞是可爱。
而且现在每次逗他的时候,他都能做出回应,尽管他多数的回应都只是笑容,那呆呆傻傻,天真无邪的小模样,总能逗得众人合不拢嘴。
面对掌柜的质疑的目光,白月初方才意识到自己问的有些不合时宜。
且不说掌柜的并不认识她,单就她这个女人的身份,在面对这样血腥的场面,就算没有被吓得晕倒过去,但也不会像她这样直接凑上去询问的。
掌柜的又对着她观察了几眼,见她衣着华贵气度不凡,想来也是个有身份的人。
他们在京城里谋生的,自然都希望以和为贵,在不明对方身份的情况下,掌柜的很快就收起了脸上的戒备,换上职业化的笑容。
“夫人可是认得死者?”
死者面部朝下,头下摊开一片血迹,白月初看了一眼便摇头回道:“不认识,适才我们姐妹二人从酒楼里出来的时候险些被砸中,故而才想多问两句。”
掌柜的一听这是酒楼的客人,又得知她们也险些遭难,当即就是心神一凛,赶忙询问道:“夫人二人可有伤着?小人这就去请大夫过来为……”
白月初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指着上面说道:“您还是先把酒楼封锁起来吧?免得有可疑人物趁乱逃跑,到时官府那边也不好交代。”
闻言掌柜的又立刻振奋了精神,酒楼里惹上人命官司可不好,还是要赶紧表明态度要紧,尽可能地挽回一些损失。
而这种时候,主动配合官府办案,无疑是最能撇清嫌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