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有的反应看起来都非常自然,白月初也分辨不出他是在演戏,还是真的不知道。
可是以他的能力,明知那位婷淞姑娘有问题,不可能不继续追查下去。这种事情离月冥能查到,难道他就查不到吗?
“是同一个人,他处心积虑接近裴七少,就是想为自己的家人报仇。”白月初看不清他的底牌,只能继续试探。
“不想那位婷淞姑娘还是个重情义的。”苏穆青感叹一句之后,忽然意识到自己表述有误,脸上闪过自嘲的笑意,改口道:“现下应该唤他宋公子,他与和平坊莫家又是什么关系?”
“莫家姑娘被裴七少所害,而这位宋公子便是莫家的养子,也是莫姑娘名义上的兄长。”白月初看着男人,她的眼神有些犀利,带着点儿逼迫地意味,“苏大人在追查裴七少那桩案子时,不曾查过他的过往吗?”
苏穆青好像被她问住了,眼里闪过愕然,很快又露出苦笑,惭愧地说道:“裴扉此人暴戾恣睢,仗着家势在京城为非作歹,得罪了不少人。在下只着人追查过近三年与之结仇的人,倒没想到应该再往前查一查,是我的疏忽。”
白月初终于从他话里找出了漏洞,虽然这很可能只是她想多了,但还是要多问一句:“苏大人怎知莫家的事情发生在三年以前呢?”
苏穆青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白月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想着对方不会是被自己问傻了吧。
男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带着歉意解释道:“在下只是突然有种感觉,白姑娘好似那公堂审案之人,而在下便是那堂下犯人。往常都是在下审讯旁人,现下易地而处,不免觉得新奇,这才忍不住笑起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白姑娘海涵。”
白月初不得不佩服苏穆青这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不管她怎么问,把话说到什么程度,他都能轻而易举地避过不答。
这么一想,她便失去了兴致。
“适才是小女子唐突了。”白月初对着床上的男人赔了个礼,礼貌地笑着:“我见苏大人身边没有小厮跟着,不如待会儿就让我的车夫先送大人回去吧。”
苏穆青挣扎着坐起来,对她点点头,:“不敢劳烦白姑娘了,在下再留着休息片刻,便能自己回府。白姑娘若有别的事情,就快些去忙吧。今日恩情,改日定当回报。”
“苏大人严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白月初又朝他行了个礼,这时车夫已经提着几包药回来了,她便说道:“小女子就先告辞了。”
苏穆青没有力气下床,便坐在那里对她点点头:“白姑娘慢走。”
离开医馆,白月初看时辰尚早,便想着还是要再去一趟相思居。
只是她才刚走出医馆,便被不知道从何处窜出来的萧焱给堵住了。
她“哎呀”一声往后跳去,跟在后面的车夫赶紧上前挡住她。
白月初很快稳住,偏头看过去,就见萧焱得意洋洋地站在对面,她没好气地瞪过去,“你不是走了吗?”
萧焱坏坏一笑:“我若是不这么做,你打算在朱雀街转到天黑吗?”
白月初冲他翻了个白眼,转个身朝停放马车的方向走去。
萧焱追过来,收起刚才的嬉皮笑脸:“你倒是好心,就不怕被人算计吗?”
他难得用这么严肃地口气说话,白月初在惊讶地同时,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一定是看到她救了苏穆青。
想到上次在雅和楼的时候,萧焱对苏穆青的敌意十分明显,她忽然就来了兴致。
她走到马车旁边停下,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街市,便跑到马车另一侧。正好对着一面墙,也省的他们站在街上被人看来看去,招来不必要地流言蜚语。
“萧少爷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白月初不明所以地看向靠墙而站的少年。
萧焱看她露出这种表情,就以为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表情变得更加严肃了,甚至还有那么点儿生气。
“你怎么也是个傻子,看到有人倒在街上就去救?况且对方还是那个苏穆青,你是不是也看上他那张皮囊了?”
白月初稍微一想就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激动了,萧焱虽然嘴上说着讨厌萧桐,但其实心里最恨的是苏穆青。
毕竟萧桐死之前,一直住在苏府,死后她的清誉也因为苏穆青遭到了质疑,又牵连到萧家的名声,他会迁怒也属正常?
“苏大人乃大理寺卿,为人正直,又与王爷有交情,我为何不能救?”白月初故意装成听不懂的样子,费解地问道:“为什么萧少爷口中的苏大人,与别人口里所说的苏大人不一样呢?”
萧焱冷嗤一声,“你果然是个傻子,道听途说的话能信吗?不过这也不能怪你,那苏穆青就是个伪君子,最善伪装。以后再见到此人,不管他是晕倒还是受重伤,又或是死了,你都别理。”
啧,这恨意是有多深啊!
为了套话,白月初也不计较自己被说成个傻子。
“萧少爷这一套我可学不来,况且我也不觉得苏大人是个坏人。”白月初一副看不上他那些做法的表情,“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是在积德行善。”
萧焱看她这么冥顽不灵,有些急眼了,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积什么德行什么善,萧桐就是一个例子,你若是机灵点儿,就别再和那个人有牵扯。”
“桐儿姑娘的事情我倒是有所耳闻,但是这也怪不得苏大人,他当时人在宫里,便是有心相救也是无能为力。”白月初开始替苏穆青辩解,顺便指责萧焱一句:“萧少爷竟为此迁怒于苏大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萧焱听到她竟然拿自己和那个伪君子相提并论,顿时就不乐意了,“你就是个蠢材,比萧桐还蠢。”
白月初终于生气了,一脸的恼羞成怒,“看来我与萧少爷话不投机,那便没什么好说的,就此别过吧!”
话音落地,她立刻转身要上马车。
萧焱急了,突然拽住她的胳膊,把人拉回来。
白月初猝不及防,后背直接撞在了墙上,紧接着就感觉到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她有点儿被吓到。
抬眼一看,那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少年一手撑住墙,低头瞪着她,眼神十分凶狠。
姒玉正坐在马车里看着他们,一瞧这情况也不敢声张,慌忙跑下马车。
白月初看到她着急慌忙地跑过来,忙用眼神阻止。
姒玉踟躇在原地,紧张地盯着他们,又不时看看周围,生怕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要不是看在你救过我姐姐的份儿上,小爷才懒得管你。”萧焱紧紧盯着她,说着又往前凑近了些许,“苏穆青可不是什么善类,你最好离他远点,否则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白月初悄悄往旁边挪了寸许,尽量和他保护着距离,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说道:“我不过是随手救个人,怎么还关系到生死了,萧少爷未免有点儿杞人忧天了。”
萧焱见好说歹说她就是不肯听,真是又急又怒,咬着牙齿说道:“我看你才是鬼迷心窍,只怕萧桐就是被他那副皮囊给坑骗了,最后才会落得那种下场。”
白月初还是觉得他言过其实,满脸不在乎,“当年的事情我听说过,而且是桐儿姑娘亲口说的,一直以来苏大人只拿她当妹妹来看待,他们之间是清白的。而且当初有关他与桐儿姑娘的流言,都是因为桐儿为了和萧姑娘置气故意散播出来的。苏大人不过是帮了她,最后怎么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凶手呢?”
“你……”萧焱气得说不出话来。
白月初默默看着他,其实心里也非常着急,她绞尽脑汁替苏穆青说了这么多好话,要是还不能逼出萧焱心里那些秘密,她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这些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难对付,苏穆青如此,就连眼前这个看起来比较简单的萧焱也是如此。
大概是真的气坏了,萧焱竟然渐渐收起了脸上的暴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感。
“苏穆青他真的不是个好人,他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要是想好好活着,就听我一句劝。”
听完他这些忠告,白月初终于松了口气,看来对方快要忍不住了。
“听萧少爷的意思,你知道些什么吗?所以才会如此笃定。”白月初终于露出了认真地神色。
看到她这样的反应,萧焱好像也跟着松了口气,耐心地解释道:“你当真以为我对苏穆青只是迁怒吗?其实我后来悄悄调查过此人,我发现桐儿失踪那日,他根本没有进宫。人就在苏府,可他却谎称自己不知情,错过了救回萧桐的最好时机。”
“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既然你怀疑他是故意的,当年为何不报官?”白月初质疑地问道。
萧焱满脸懊恼地回道:“这件事情并不是当时查出来的,当时萧桐已经死了一年,将军府也终于摆脱了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我若此时再旧话重提,只怕又会将整个将军府卷入另一场风波。”
“可是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姐姐被人所害吗?”白月初质问道。
“什么亲姐姐,要不是因为她,将军府也不至于被人诟病,我为什么要为萧家的罪人伸冤。”萧焱嘴硬地冷嗤一声。
“这么看来你是没有证据了,或许那些只是你的猜测呢?”白月初再次质疑他的话。
萧焱皱紧眉头,坚定地反驳回去:“不可能,我亲耳听到苏府的下人是这么说的,当时苏穆青本是要进宫的,但不知为何刚出府没多久便从侧门回来了,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再然后就没有人见过他了。”
“他这么明目张胆地撒谎,难道不怕被人拆穿吗?就算苏府的人对他忠心耿耿,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白月初还是不肯相信。
萧焱冷笑一声,“他自以为自己做的密不透风,还早早就清除了从侧门到书房的那条小路上的下人,却没有料到有人不会真的听话。”
“所以那个人就把消息透露给你了吗?”白月初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