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静淞俨然是说到了动情处,也没有多想她的话,倾诉般地说道:“亭松哥哥是个弃婴,从小就无父无母,是被南风馆里的小倌们养大的。后来自然而然就……可亭松哥哥不愿过这样的日子,逃了很多次才跑出来的,可是他一路从北方过来,全靠乞讨撑着,若非当时遇到了我娘亲,他恐怕就死在那条河里了。”
“白姑娘也许会觉得亭松哥哥无情无义,抛下那些把他养大的人自己跑了,可是姑娘不知道,亭松哥哥自记事起就日日被那些人用各种方法调教,过得苦不堪言。与其说那些人是他的恩人,倒不如说只是把他当成一件可堪重用的工具。”
“亭松哥哥虽然精通琴棋书画,可他刚到我家的时候,对那些人伦常情却一概不知。是娘亲每天坚持不懈地教他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所以亭松哥哥很感激娘亲,也把我们视作他真正的家人来对待。”
“我们娘儿仨相互扶持着过了七八年,亭松哥哥还特意去学了一门手艺,说要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可是我还没有等到,就被那个畜生给绑了去……”
话到此处,莫静淞哽咽着终于说不下去了。
白月初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再想到拂冬打听到的那些事情,忽然就非常肯定宋亭松一定不是卷着地契和田契逃跑了。
那他会去哪里呢?
“莫姑娘,你还记得宋公子喜欢去什么地方吗?”白月初看着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的白衣少女问道。
莫静淞不解地看着她,奇怪她为何突然问这些。
白月初隐瞒了一些实情,只问道:“我派的人找去了你们家,可是并没有见到你母亲和宋公子,我想着他们会不会是搬去了别处?”
莫静淞不疑有他地又回忆起来,想了很久才说道:“亭松哥哥说过,等赚够了银子,就把房子重新整修一番,想来是不会搬去别的地方。是不是我家里出了什么事情?难道是那个畜生干的?他把我娘亲和亭松哥哥怎么了?”
看着突然激动起来的莫静淞,全身抖如筛糠,眼睛里放佛忽闪着红光。
看她这个样子,莫不是又要变异了?
要是真的变成厉鬼就更麻烦了,想来她对裴扉已经恨之入骨。
白月初把心一横,想着干脆把实情都告诉她算了,总好过现在这样胡乱猜测,再把人给逼得变异了。
“莫姑娘,你先冷静下来,听我慢慢说。”白月初试图去安抚她。
可是莫静淞却好像听不到她的话,嘴里不是发出尖利又痛苦地声音。
白月初听得耳朵发疼,只得低喊一句:“你娘亲是病逝的,没有人害她。”
尖锐的声音戛然而止,莫静淞好似受到了莫大的惊吓,震惊地望着白月初,很快嘴里又断断续续地发出呜咽声。
“娘、娘亲死了?那、那亭松哥哥呢?他们都……”
莫静淞捂着脸,不敢再说下去。
“我已经派人去寻找宋公子的下落了。”白月初尽量用着平和的语气说道。
莫静淞还未从悲痛中醒过神,忽闻这个消息,立刻又激动起来,“亭松哥哥还活着?他在哪里?”
“还没有找到人,你知道他有可能会去哪些地方吗?”白月初碰不到她,只能象征性地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莫静淞摇摇头,又哽咽着问道:“我娘亲她、她真的……”
白月初不忍再骗她,迟早是要面对,“两年前就已经病逝,莫姑娘请节哀。”
莫静淞终于承受不住,再次痛哭起来。
白月初没有再劝,强忍着耳膜的不适,任由她发泄。
等到哭声渐止,少女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白月初又开口说道:“还能回忆起以前的事情吗?宋公子可能会去哪些地方呢?”
莫静淞又摇头,满脸都是悲伤,“亭松哥哥只有我们,没有别的去处。”
看她这个样子,铁定是问不出什么了。
白月初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你能描述一番宋公子的长相吗?我把他画下来,好让下面的人去寻他。”
莫静淞朝她点点头。
白月初赶紧去准备笔墨纸砚,等一切就绪,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缺少一个画师。
思来想去,最后决定等第二天晏宁儿过来的时候,让她帮忙画。
莫静淞的事情一时半刻也解决不了,白月初想着不如先处理另外四个人的事情。
她又对着那四只琉璃棺询问一遍。
因着害怕被主上察觉她们已经脱离了阵法的掌控,她们只敢一个一个地出来。
而这次出来的便是一位叫做文卉的少女。
白月初看着文卉那张清纯娟秀的脸蛋,暗道这位裴七少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不管是莫静淞还是眼前这个少女姿色都属上乘。最关键的是,她们的年龄都在十四五岁上下,身上总是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饶是如今已经变成面色离白的女鬼,看着依旧赏心悦目。
文卉家里的情况比莫静淞稍好些,父母兄弟都健在,平日里吃穿不愁,又是家中唯一的姑娘,所以备受家人们的宠爱。
她被裴七少绑走的时候,家中两位兄长都已经议亲,也下了聘,就等着选个好日子,把两位嫂嫂同时娶进家门。
她也没有别的心愿,就是想亲眼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
有了之前的经验,白月初决定还是先派人过去打探一番情况,若无意外,她再带文卉过去。
文卉的性子十分温婉柔和,白月初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完家中的情况后,便自觉地回到了琉璃棺中。
次日一早,晏宁儿果然又过来了。
待用过早膳,白月初便把人带进里屋。
晏宁儿看着眼前摆好的笔墨纸砚,不解地抬起头,“这是?”
“之前我不是说过丢了一幅画像吗?我记得你擅长作画,能否再帮我画一幅?”白月初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事先准备好的台词。
晏宁儿眨了眨眼,“表姐想画谁?我认识吗?难道是青梧哥哥!”
白月初干咳一声,解释道:“不是,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我可以描述他的样子,你能画出来吗?”
晏宁儿露出八卦的眼神,笑而不语地盯着她看。
白月初赶紧把笔递过去。
“我擅长山水花草,画人……还是头一次,我也不敢保证能画出对方的几分神韵。”晏宁儿谦虚道。
白月初摆摆手,“没事,你尽力就好。”
她说尽力,晏宁儿果然尽了十成之力,前前后后耗费了两个时辰,重复画了二三十张才终于满意地收笔。
白月初看着跃然纸上的美男子,不动声色地看向旁边飘着的莫静淞。
对方却盯着那画像出神起来,眼里满是眷恋和激动。
这下白月初就确定了,这画像就算没有十成像本人,至少也有八成像。
宋亭松生的非常俊美,五官在一众美男之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许是长得太好看了,就会给人一种雌雄难辨的错觉。就像萧潋一样,虽为女子却英气逼人,而这位宋公子看起来,有那么几分阴柔之美。
想是从小在南风馆长大,眉眼间难免会沾染上脂粉气。
“表姐,他是你的朋友吗?”晏宁儿看着自己画出来的俊俏男子,眼里忍不住露出惊艳之色。
这个人生的竟比女子还好看,真真是羡煞人啊。
“算是吧。”白月初伸手拿起画像,又仔细端详了一番,待她把男子那张脸刻在脑子里以后,便轻轻把画像卷了起来。
晏宁儿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动作,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惊愕地看着白月初惊呼道:“我知道了,难怪表姐不肯为青梧哥哥动心呢,原来是早就心仪之人了。”
白月初被她这一声吼吓得差点把画像扔出去,她迅速看一眼屏风处,确定没有人进来后,赶紧小声说道:“你别胡说,我没有心仪之人,而且这件事情也与王爷无关,你可要答应我一定要替我保密,知道吗?”
晏宁儿怀疑地看着她,俨然是不相信她这番说辞。
“他、他是我一位姐妹的兄长,但在两年前突然失踪了,我那位姐妹不能亲自去寻人,只得找我帮忙,所以我才需要这幅画像。”白月初无奈地解释道。
这下晏宁儿好像是信了几分,但还是问道:“表姐的姐妹我认识吗?他们也是京城人士吗?”
白月初点点头,“也是京城的,只是普通百姓,你不认识。”
“姓什么?家住哪里?或许我可以帮着表姐找找看。”晏宁儿又问道。
“有这幅画像就够了,宁儿的好意我心领了。”白月初对她笑了笑,婉拒道。
莫静淞的事情多少与裴七少有关联,说不定苏穆青也掺和了一脚,她不能再把宁儿也给拉进来。
幸好晏宁儿也没有强求,她从书案后走出,不经意间瞥到旁边那几张作废的画像,其中一张只露出一双眉眼,那神韵竟让她有种熟悉之感。
白月初见她突然愣住,便问道:“你怎么了?”
晏宁儿回过神,又在脑海里回想了一番,就再也抓不住那股熟悉的感觉了。
可能是她画的次数太多,所以才会产生这种错觉吧。
“没事,就是觉得这双眼睛很熟悉。”晏宁儿笑了笑。
她只是顺口一说,白月初却听出了别的意思,便追问道:“你见过?”
晏宁儿摇摇头。
白月初心里有些失落,然后就出去把画像给了拂冬,让她照着这上面的人去找。
等她再回到里屋的时候,书案上那些废纸已经清理干净,几只毛笔也被姒玉拿出去清洗了。
晏宁儿留下来用了午膳才离开。
临走前她听说离月冥回府了,脚下的步伐忽然变得有些急切。
白月初看着她着急慌忙地离开,忍不住笑起来,这丫头最近好像有点儿害怕遇到离月冥。每次来王府,都会特意避开他。
难道还是因为上次老夫人强行撮合他们的事情,让她心里有了阴影?
晏宁儿的确是怕见到离月冥,却不是因为老夫人,而是想到自己之前对青梧哥哥的穷追猛打,总有种羞愧的难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