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英奇今日入朝时,年仅八岁的小皇帝坐在龙椅上,还在打着哈欠。
朝臣在底下奏事,小皇帝竟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
朝会由中常侍郑义主持,宣布了顾英奇的任命、商讨了几件政务后,就宣布退朝。
说是商讨,实则完全就是郑义一人决定。
底下大臣们噤若寒蝉,唯唯诺诺,不敢多言。
散朝后,郑义特意留住了顾英奇,笑逐颜开地恭喜顾英奇就任大将军一职。
“顾大人平定南方叛乱,功劳甚大,咱家给皇上推荐,想要册封大人为大将军,司徒梁鸿、谏议大夫潘宗一流竟极力反对,亏得咱家相劝,皇上这才决意召大人入京,以后皇上安危,天下局势,就都有托于大将军了……”
顾英奇应付一番,从朝堂出来,司徒梁鸿竟在殿外等着他。
对方语重心长地说:“顾大人的太守之位,乃是先帝所封,顾家世食皇家俸禄,当常思君恩,勿要忘本啊。”
顾英奇两厢不得罪,自是也应了,但心里却明镜似的,知道梁鸿意有所指。
也知道郑义提拔他,只是想要拉拢他,为己所用。
说白了,就是想将顾英奇当做自己手里的一把刀,震吓有异志的大臣们。
而郑义之所以会这般做,与当下朝廷局势不无关系。
说起来,先帝膝下遗有两子,大皇子乃荣嫔所生,年八岁,二皇子是先帝嫡子,为杨皇后所生,年仅六岁。
荣嫔家世普通,父亲是京都一个六品小官,母家根基薄弱。
杨皇后却不一样,她是前丞相杨贤的女儿,杨家乃是数朝重臣,在京都可谓一呼百应。
先帝去世后,以中常侍郑义为首的阉党坚称立长不立幼,欲要立没什么家世的荣嫔之子为帝,便于控制。
以杨贤为首的百官一党,却坚持立嫡不立长。
双方明枪暗斗,争得不可开交。
最终还是郑义搬出了太后,借着太后之名免去了杨贤的丞相之位,荣嫔之子才得以登上皇位。
但杨贤虽然被免,余威仍在,朝中大臣也多有不服郑义的,一度想要密谋废帝,改立杨皇后之子。
郑义知道大臣不服,借故杀了不少人,但总还是心有不安。
恰逢顾英奇平定南方叛乱,郑义便有意召顾英奇入京都,让他统领全国兵马。
在郑义看来,顾英奇先前不过是个小小太守,而今能得他推荐入朝担任大将军,自然该对郑义感激涕零,惟命是从。
“这朝中两股势力暗流汹涌,远比我想的还要错综复杂。”
顾英奇道,“我先前本还打算独善其身,如今怕是不能了。落儿觉得,我该站在哪一边?”
“顾伯伯心里想必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还有所犹豫而已。”
许落缓声道,“古往今来,阉党专政,向来只是一时风光,到最后必定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有道是邪不胜正,朝廷如今局势混乱,正需要有才能有见识之士,拨得云开见月明。”
“倘若顾伯伯能做到这一点,那在这朝廷之中,才算真正立稳了脚跟,也算真正赢得了人心。”
许落顿了顿,“至于郑义之流,顾伯伯明面上不必得罪,只需虚与委蛇即可。”
顾英奇由衷道:“落儿不愧是公孙神算的高徒,三言两语便如醍醐灌顶。伯伯知道该怎么做了。”
许落提醒:“顾伯伯只别忘了我爹的事就行。”
顾英奇慨然答应:“你放心,这几日我便去拜会刑部尚书,定会保你爹平安无事的出来。”
*
此后接连数日,许落都在府中陪伴许夫人,同时等候顾英奇的消息。
许夫人身体本就不好,这一路奔波劳顿,竟是病倒了。
顾英奇派人请了大夫过来看诊,但许夫人的病就是不见好,只是厌食乏力,吃不下东西,一吃就吐。
眼看着许夫人日渐消瘦,从刚开始还能每天被许落扶着去院中转几圈,到后来,竟是躺在榻上,虚弱无力,连起身都困难。
大夫换了好几个,药熬了一大堆,却只是不管事。
许落心下甚是焦虑。
许夫人到底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娘亲,且对许落可谓疼爱至极。
无论如何,许落都希望能治好她。
这日她亲自上街去为许夫人抓药,顺带打听京都可有名医,却也只是空跑一趟。
京城繁华,又加以达官贵人多,车也多,回去的路上,马车行得甚是缓慢。
许落掀开车帘瞧那街景,不远处一座甚是萧条的府邸映入眼帘。
这府邸的布局与门楼依稀能看出曾经的气派,只可惜似是长期没人打扫,门楼上竟长出了半人高的蒿草,两只原本甚是威武的镇门石狮子,也蒙上灰尘。
马车驶过府邸正门时,许落看清了隐在蒿草中的几个字:临江王府。
许落本来很是忧心许夫人,看到这几个字,顿时心念一动,连忙命车夫停车。
车夫虽讶然,却不敢不从。
许落下车,命侍卫前去叩门。
敲了好半晌,才有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仆来开门,颤巍巍道:“姑娘是?”
“我是顾大将军府邸的人,特来拜见王爷。”
顾英奇从一个小小太守,被火箭式提拔入朝,任职镇国大将军,此事京都早已传得人尽皆知。
然这老仆却是茫然了一瞬,似乎根本不清楚顾大将军为谁。
直到侍卫解释清楚,老仆这才让许落稍候,说要进去通报。
许落等了半盏茶功夫,老仆才再次出现,“王爷说了,他久已不问政事,朝中任是谁人也不见。”
许落:“……”
倒是她一时心急了。
忘了这位王爷是什么身份了。
也罢,那她就换个时间,再来拜见这位临江王。
*
夜色已深,甚是衰颓破败的临江王府门前,并不掌灯。
便是府内,也是漆黑一片。
唯有后院一间房中,露出一点昏黄的光芒,飘飘摇摇的,似乎随时都可能会熄灭。
房中一位相貌俊秀的白衣公子坐在桌边,手里正捧着一本医书看着。
可能是房中光线太暗,这位公子的脸离着那医书甚近,神情专注投入。
一名神色沉敛的青衣侍卫站在一侧,垂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