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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王鸿离去,陈太忠也没闲着,摸出手机直接给北京的何振华打个电话——刚才在山里他就想打电话了,结果没信号,回了乡里,才又有了信号。

何所长一听,是关于油页岩的问题,就表示说我真不了解这个东西,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介绍个人,你先打个电话了解一下。

何振华不愧是搞技术的,介绍的人非常靠谱,一听说是问油页岩的事情,开口就问含油量多少,听明白后马上表态,“百分之十二到十四的话……品质总体不错,可以小规模地搞一下,不失为一条发家致富的路子。”

果然是可以搞,陈太忠在惊喜之余,禁不住又有点遗憾,这么大的山,不能当作大产业来抓的话,真是太遗憾了,而且开采的肯定不如浪费的多,“不能大规模搞吗?”

“大规模搞,你有多少钱?”那边很不客气地发问了。

“需要多少钱?”陈太忠漫不经心地发问,哥们儿就怕没好项目,钱算什么?

“想搞好,怎么也得六七十个亿,”那边报的这价钱,还真是惊人,“而且回报率不高,正是因为这个……咱们国家油页岩多了,到你这个品位的油页岩也有,可没什么人开发。”

回报率不高?这可是个问题,陈太忠只觉得脑子一晕,他本以为是捡漏捡到宝了,听到这话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过于一厢情愿了,王鸿也说过类似的话——油页岩其实很多,但是想炼出油来,成本真的太高。

不过就算回报率不高,投资规模能上去的话,产生的利润应该也是惊人的,念及此处,他又坚定了信心,事实上,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因为不止一个人说过,北崇是要啥没啥,到目前为止,陈区长所发现的、唯一一个可以大规模发掘的项目,就是这油页岩,他没有选择的权力——除非能找到更好的项目。

更好的项目,可能吗?怕是够呛,这社会谁都不比傻多少,哪怕是令他欣喜若狂的油页岩,其实也是别人嚼谷剩下的:这个东西是鸡肋。

“那回报率能到多少?”他继续发问,同时心里暗暗划线,如果毛利润能在百分之二十,款子就不会特别难筹,毛利低于这条线,那就只能指望无息贷圌款甚至政圌府拨款来扶持了。

“这个说不好,你什么都没有,让我怎么给你拿答案?”那边说话的语气柔和了一点,但是做学问的人,都是直来直去,“如果你有兴趣搞,就先把样品拿过来,我化验一下。”

“最后一个问题,油页岩可以发电吗?”陈太忠并没有忘记,自己还有别的压力。

“这个品质的,应该可以,但也要化验过才行,”那边回答得很客观,“油页岩其实可以催生出完整的产业链,只不过投资……非常大,如果可行的话,我可以为你做个课题。”

“那非常感谢,我们会开会研究一下,打扰你了,”陈太忠挂了电话,却是没说给不给人家样品——这倒不是他对对方的态度有意见,而是他要货比三家再做决定。

这一家是何振华介绍的,他只能用开会来搪塞,否则有性价比更好的服务的话,他该不该改弦易辙?何所长的面子要不要了?

放下电话之后,他才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哥们儿就忘了,小规模开发的话,应该走什么路子?先从小规模搞起,慢慢做大也是条路嘛。

算了,不想了,不管怎么说,今天是找到两个项目,可行性的调查,那就要回头再了解了,这时候他才发现,王书记正跟廖大宝站在门口聊天。

见他放了电话,那二位才进来,王鸿手里还拿着两瓶汾酒,他笑眯眯地发话,“这是我藏了十五年的好酒,陈……总你一定要尝一尝。”

“那可得整俩好菜了,”陈太忠笑眯眯地回答,接着站起身让一下,才又坐下,心说这老王也是前倨后恭……怕是知道点什么了吧?

王书记当然知道点什么了,他安排完家里人做饭之后,就悄悄地打个电话,问区政圌府的人,这新来的区长长得是什么样子。

新区长的相貌,电话里不可能说得非常清楚,但是大致形容一下,王鸿就知道,那个陈总十有八圌九就是陈太忠——年纪、身材和个头都差不多,而且……小廖就是区政圌府的人。

他心情一高兴,就要家里再做俩菜,还要出去买几个菜,他当初做乡党委副书记的时候,也没荣幸能把县长或者副县长请到家里来吃饭,现在退都退了——区长居然找上门了。

三人坐在一起没聊多久,饭菜就开始往桌上端,又过了没几分钟,一个高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往桌边一坐,“爸,有客人啊?”

“没大没小的,做饭去,去给炸个蘑菇,”王书记手一挥,然后才笑着跟陈太忠介绍,“我家二小子,没啥出息,在卫生所给人看个头疼脑热的,搞个预防。”

王鸿一共育有三子一女,真是算一大家子,中午那小屁孩儿就是他最小的孙子,不过这里的民风,都是女人不上桌,所以到最后,桌上也就是他们三个,再加上王老圌二,一共四个人——老大和老三在区里呢。

王书记兴致很高,就倒了半口杯白酒,一点一点地抿着,“我摔断过腿,小廖你知道,所以平常就不喝酒,这也是今天有贵客。”

王家老圌二发现父亲破戒了,喝的还是家藏的好酒,就知道那年轻人是相当了不得的,所以只是埋头吃喝,桌上就只剩下三个人边吃边聊。

王书记喝点酒,是相当健谈的,他也不戳穿陈区长的身份,只是将乡里三十多个村子挨个点评一遍,每个村子做多十来八句话,就已经非常到位了。

而且这个点评,着眼点并不止一个,除了特产之外,比如说上王圌村的宗族势力强,双武村的村长能力强又公道,村子比较富裕,柳条子沟村出过个将军。

不过那将军是九岁就被兄嫂撵出家门,从此再没回村子,回县城都不回村子,乡亲上门去探望,直接被拒之门外——兄嫂夺我家业的时候,你们谁帮我说过话?

跟老人谈话,其实还是很有趣的,陈太忠听得也是津津有味,时不时地插句嘴发问,不知不觉间,两瓶酒就下肚了,王家老圌二站起身,“我去拿酒。”

王家开的小杂货铺里,也有酒卖,不过没什么好酒,王老圌二将店里压箱底的酒抱了过来,是三瓶竹叶青,“爸,就剩三瓶了。”

“你喝二锅头,不许喝竹叶青,”王书记对儿子下了命令,正是传说中的家长作风,“陈总这酒量,这三瓶怕是还不够。”

“上主食吧,”陈太忠笑着发话,“白酒不喝了,有啤酒的话来点,新鲜的就行,牌子无所谓……”

主食之后,大家继续聊天,陈区长自顾自地灌着啤酒,那二位却是点起烟来冒个不停,这个时候,王家的其他四个人才上饭桌吃饭。

这一聊,就聊到了十一点多,王书记拿出了当书记时的精神,聊到这会儿都强撑着,陈太忠不得不出面相劝,“老书记,休息去吧,您再这样,下次我都不敢来打扰了。”

“下次记得还来啊,”王鸿听得哈哈一笑,站起身来。

陈太忠看着他走出去,才说要脱鞋上床,猛地想到一点不对,就又追了出去,“老书记,你跟我说了一晚上的事儿,乡里的事情,怎么不说一说?”

“乡里的事,我知道的,小廖也知道,”王书记笑着回答,“我就是把村里有趣的事情,跟你们讲一讲,早睡早起吧,明天你们还要赶路呢。”

陈太忠一直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的,想到明早的赶路,终于想到了一点,“对了,石门村的情况,您今天没说啊。”

“那个村子……”王鸿犹豫一下,终于叹口气,“那个村子就是个穷,穷横穷横嘛,其实我不建议您去那儿。”

“那老书记陪我走一趟吧,费用好说,”陈太忠笑眯眯地发话,他估摸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说话也就不仅仅是投资商的口气了,他很直接地发话,“那里我早晚要去。”

“其他村子我都能陪你去,那里不行,”王书记压低了声音回答他,“石门村东边的陡坡翻过去,有条沟……你一定不要去那里。”

说完之后,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第二天一大早,陈太忠和廖大宝驱车离开,行驶一个多小时之后,汽车实在无路可走了,两人将车停在路边顺着山间的小路,继续往上走。

走了两个多小时,路过了两个村子,偶尔碰见个把人,就上前跟他们问话,亏得廖大宝的阳州话说得纯圌熟,应答几句就过去了。

原来,这里来的人不多,偶尔来几个商贩,也是大家熟悉的,生面孔一到,别人就能注意到有外人——廖大宝都没来过这一块,只是对这几个村子有所耳闻。

于是别人自然要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廖科员就回答说,我们是收山货的,趁着天亮,先往上走一走,这样的山货商人,倒也常见,旁人也就不多问了。

3273章糟糕的发现(下)

来到石门村附近,就又是两个小时之后了,这里的山势险峻陡峭,有些地方看着就一里多路,可是绕来绕去你得走十几里地。

廖大宝知道这里的危险,再三地叮嘱领导,“区长,咱真的不能抄近路,一不小心迷路的话,想转出去就难了。”

你显然没听说过万里闲庭,陈太忠撇一撇嘴,不过他也没心思计较这个,一路上他都在观察,哪里还有油页岩,于此同时,昨晚王书记的话,也一遍一遍地在他耳边响起——一定不要翻过东边的陡坡。

所以眼见村子在望了,他倒不着急进去了,向东边看一看,还真是有一片峭壁,坡也不是很陡,但六十度总是有的——重要的是,那坡后面真的有条沟。

他的天眼来回扫视一番,很快就选出了一条比较合适的道路,所以也不再向村子里走,而是一转身就下了山谷。

“区长,那里不是路啊,”廖大宝登时就急眼了,他上前就伸手拽人,“这山可大了……”

“想来就跟我走,不想来你就在这儿呆着,”陈太忠也不知道那陡坡后面有什么,天眼扫过去,也没发现太大的异样,于是他沉声发话,“我这么走,有我的理由。”

那廖大宝也只能跟着了,坐视领导迷路,那是政治错误,而跟领导一起迷路,那就是荣幸了——当然,前提是在弹尽粮绝之前,他们能找到回来的路。

不过这回来的路,也真不好找,这山里到处都是一人多高的蒿草和小灌木,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没多长时间,廖科员就发现,自己已经晕头转向了。

倒是年轻的区长一点不害怕,半个小时之后,他们来到了山坡前,“来,翻过这个坡。”

“我先爬,帮您探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廖大宝也别无选择了,于是他自告奋勇,别看这山不是特别陡,但是凹凸起伏不平,不是特别熟悉的人,真的很容易就可能卡到半中间,上不去也下不来,救援不及时,活活饿死都有可能。

“你跟我走就行了,”陈太忠也不解释——路我都设计好了,石门村的人看不到,你选的路就未必了,而且,你非要往死路上走的话,那不是瞎耽误工夫吗?

一个小时之后,两人终于翻过了这座山,其间的艰险也不必提了,廖大宝唯一感慨的是,自己引以为傲的三级运动员的体格,在区长面前,真不够看的——有两次若不是区长拉他及时,保不准就滑下去了,性命之虞倒未必,但是鼻青脸肿甚至骨断筋折是难免了。

翻过山之后,纵然是十二月的寒冬,两人也是一头的大汗,廖科员坐在石头上直喘气,陈区长则是目光炯炯,四下扫射着。

看了没几眼,他就发现了异常,抬脚向一个方向走去,廖大宝只得拔脚跟上,心里却是不住地哀叹:区长,您这身体真的太好了,体谅一下吧?

又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来到了一片相对齐整的土地上,周围都是灌木蒿草什么的,这块地有五六分大小,里面却是一水儿齐腰高的植物。

现在是阳历十二月,恒北虽然靠南,也到了草木凋零的季节,不过看到那光秃秃的茎干上,个把兀自在晃动的、鸡蛋大小的果实,廖大宝当场就石化了,“罂粟?”

“你认识?”陈太忠好奇地看他一眼。

“见过,”廖科员点点头,“法制办有禁毒教育的,图片和实物我都见过,也知道,区里有人偷偷地种这个,不过……这么大面积……”

到现在,他已经知道,陈区长为什么要如此吃力地爬这座山了,他甚至想得到,这个消息应该是王书记透露出来的,否则陈区长这个外地人,没道理比他这个本地人消息更灵通。

陈太忠默默地坐在那里,这一刻,他已经有点怀念在科委的日子了,科委不行的话,文明办也算,主政一方……主政一方——尼玛真的很难啊。

万事开头难,他勉力地给自己打气,然后开口发问,“我听说,石门村的人均收入,在区里倒数,你有发言权,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这个石门村……我真没去过,”廖大宝苦笑一声,他犹豫一下,才又发话,“不过石门的姑娘,都是往外嫁的,石门的小伙娶媳妇,很多是从外地买来的……疯的傻的都有。”

“啧,”陈太忠咂一咂嘴巴,手往外一伸,“来,给我一支烟。”

红彤彤香烟燃起,他坐在那里,任思绪随着淡淡的烟雾升腾,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的香烟已经燃到了烟蒂——咱涂阳的烟,还真的不错。

“你呆一会儿,我养养神,”陈太忠将手里的烟蒂碾灭,随手将烟头往口袋里一装——眼前这片罂粟地,没准要弄点文章的,他不能引起村里人的警觉。

廖大宝也敏感地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将手里的烟蒂碾灭,如法炮制,心里却是在不住地琢磨:石门村这次,怕是有难了。

陈区长闭目养神了五分钟,然后一睁眼站起了身子,“走,回。”

“不去石门了吗?”廖大宝讶异地发问,早上七点出发的,现在都一点了,可想而知来这个村子有多难了,既然到了跟前,不去看一看……你甘心吗?

“走吧,下山小心点……今天见到的,跟谁也别说,”陈太忠也不多解释,刚才他已经去过石门了,寥寥三四十户人家,一家比一家穷,整个村子只有一台电视,收音机有七八台,连狗都总共只有七八只,一只比一只瘦——其中两只正在抢着吃一泡屎。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话一点没错,等两人回到停放面包车的地方时候,就是下午五点半了,看着头上乌云压顶,廖大宝有点担心,“区长,这个天气,咱们怕是赶不回县城……赶不回区里了。”

“不去别的地方了,就是回区里,”陈太忠真的没心思再调研下去了,今天的发现,让他生出深深的无力感,北崇的问题,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字儿——穷。

而且,车上的油页岩样本,也该尽快寄到北京,这个项目不追到穷尽,他无法甘心,“你要是累了,钥匙给我。”

“这点山路算个什么,”廖大宝笑着回答,他年方三十岁,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我是担心这个车不太好,别半路熄了火。”

“你这车还真不保险,”陈太忠常年开车,只从声音和抖动上,就能分辨出车已经接近不能开的地步了,下一刻,他又想起来一桩事情,“你认识的那个老圌二,常去悦宾楼?”

“也不常去,”廖大宝听到领导终于问起此事了,心里微微地一颤,不过这个时候他别无选择,只冲王书记对他的前倨后恭,他也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于是他很直接地表示,“那里有赌场,老圌二喜欢玩两把,不过他玩不起大的,输的时候也多,幸亏他老婆管得紧,没败了家……要不然,他不知道能借多少高利贷。”

赌场……这就是无烟产业了吧?陈太忠有点明白那个小吴的话了,“悦宾楼是谁开的?怎么徐区长的儿子被人杀了,现在还没有眉目?”

“悦宾楼……”廖大宝犹豫一下,最终苦笑一声,“悦宾楼是张一元开的,他以前是市局邵局长的司机,现在下海了,跟分局周局长是把兄弟……周局长跟的是李市长。”

我圌艹,怪不得徐瑞麟没反应,这张网真的很大,陈太忠很庆幸,居然捡了这么一个牢骚篓子进自己的夹袋——换个人的话,就算了解得很清楚,怕是也不敢说。

“那张一元这个局面,还是有点小了,”陈太忠淡淡地发话,他觉得有这种大势力的话,搞一个区区的悦宾楼,有点委屈,怎么也得去阳州市兴风作浪。

“嗯……其实张一元也看不上北崇,”廖大宝肚子里的货真的不少,可是……他觉得自己全部抖出来,有点不太稳重,而且关键的是,这新区长能不能站得住脚,能不能扛得住隋彪,也很难说,他没必要一下子把话抖搂干净。

于是他淡淡地叹口气,“唉,下雨了,区长,咱还走吗?”

就这说话的工夫,面包的前挡风玻璃上,已经落下了斑驳的水滴,而现在天已经大黑了,车还没有行到临云乡,这时候走山路,真的有点危险。

“你要开不了夜车,那我来开,”陈太忠也觉出,这家伙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不过再想一想,这也正常了,小廖已经充分地展示出了他的能说,要是太能发挥的话,那就近于嘴碎了——这不是一个合格的秘书的品质。

“这倒无所谓,不过肚子有点饿了,等到了临云乡,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廖大宝实在是扛不住了,从一大早出去,直到现在天黑,两人只是吃了点饼干、火腿肠和矿泉水什么的,活动量又大,他早受不了啦,“最好再喝碗热汤。”

陈太忠吃不吃东西问题不大,但是总不能要求别人跟他也一样,这大冷天的……

(六千二百字更新,召唤月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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