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圣血大教堂逃出生天之后,认为所有目前够得到她的原体的说教全部都告一段落的藤丸立香,总算是能够放松地长出一口气。接下来她需要对付的只剩下西吉斯蒙德,而依据她的经验,只要能找对方向,没犯起轴来的多恩子嗣总是非常好哄。藤丸立香对恰当地处理这个问题非常有自信。
前提是,她没有在叹气叹到一半的时候在自己的余光中发现墨菲斯顿。
诚然,她对圣血天使首席智库本人没有产生什么不必要的恐惧之情,但对方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边缘的这个事实带来的某种可能性,还是叫她把还没来得及吐出去的半口气噎了回去。
藤丸立香的第一反应是这位智库长对她不久前的“丰功伟绩”也有话要说,但紧接着,她就意识到,这是她风声鹤唳了。再接下来,她开始在自己的记忆当中紧张地排查在登陆巴尔之后,迦勒底到底进行了哪些活动。当墨菲斯顿本人在几秒钟后,从她的余光边缘走到她面前的那一刻时,她已经复盘完毕,确信自己没有搞砸任何一个地方,并从这个结论中重新获得了抬头挺胸面对对方的勇气和自信。
这些勇气和自信一直很好地维持到双方的寒暄结束,首席智库单刀直入地邀请帝国圣人“吃一顿便饭”为止。这邀请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大家都清楚“吃一顿便饭”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借口,实际上只是墨菲斯顿想要就某些事情与藤丸立香单独谈谈而已。放在以往,后者当然会毫不怯场地应承下来,但可惜,现在是藤丸立香刚刚闯了祸没多久,还处于被严密盯控的时期当中。
于是,她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战战兢兢,向自己侧后方的西吉斯蒙德投以征询的目光。
――
从事实上来讲,圣血天使即便作为初创团,在母星巴尔遭受到利维坦虫巢肆虐之后,也几乎成为了一个彻底的原铸战团。据说在那场毁灭性的战役之后,圣血天使残留下来的幸存者只有三百人上下,应召而来的子团也大多七零八落,甚至整个建制都在虫海当中完全覆灭。如果不是基里曼带领的不屈远征舰队及时驰援,以未计之子和大贤者考尔的原铸化技术为战团输血,大天使的血脉可能就会在那惊天动地的惨烈战争当中断绝了。
在帝国摄政的帮助之下,圣血天使一系的战团得以幸存,而过分的减员使得它们在以原铸战士重新补员后,反而是首生阿斯塔特占据了较低的比例――甚至令圣血天使一跃成为了原铸星际战士占比最高的初创团,没有之一。在原铸化技术日臻成熟的今日,战团中仅剩的首生子要么已经陨落于战场之上,要么就已经跨过了独属于他的那条卢比孔河,原铸阿斯塔特在圣血天使当中的比例只会越来越高。
结果就是:作为毋庸置疑的首生子的西吉斯蒙德,走在圣血天使当中时,在对比之下也显得娇小可人了起来,藤丸立香自己在这些三米出头的智库巨人当中更是被衬托成了小小一粒。
在刚被邀请的时候,藤丸立香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直接请进智库圣所。诚然,她是帝国圣人,至少禁军说她有这么个头衔,但守护着一个战团最重要秘密的设施理论上不会仅因为一个尊贵的头衔而对他人开放。这一事实可能有许多种不同的解读方法,藤丸立香于此谨慎地选择了一种中性的猜测:墨菲斯顿认为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应当布设一些灵能上的防御为宜,而智库圣所中的某个房间显然具备更适合的条件。
她已经和西吉斯蒙德一同路过了一些守护着某些大门的阿斯塔特守卫,但引路的墨菲斯顿没有停步的意思,依然将他们往圣所的更深处带去。那些身着蓝色智库装甲的守卫们一动不动,就好像他们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仅作为威慑性的装饰被摆放在那里的雕塑。可藤丸立香毫不怀疑这些“雕塑”们实际上拥有的威胁性,证据就是他们在圣所中走得越深,她身后不远处跟随着的黑骑士就显得越发暴躁。
但这也可能是因为西吉斯蒙德感觉到了什么藤丸立香感觉不到的东西。即便借由迦勒底的命运召唤系统从者化现界之后,本仅以灵魂的状态存在于咒缚军团当中的西吉斯蒙德再度获得了实体,可他的本质仍旧更靠近亚空间那一侧,能够借此少许获得超然的感知力。即便他没有相关的知识,或许也能通过本能意识到墙壁上镌刻着的那些符号与咒文代表着什么,可能具备怎样的威胁――不过,不论具体原因为何,藤丸立香都觉得,自己最好在后者真正爆炸之前采取一点什么措施。
“墨菲斯顿先生,不好意思,但您介意透露一下我们最终的目的地吗?”她开口询问,而墨菲斯顿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卖太多关子:“我们在前往我在圣所中的私人厅室,但在那之前,我认为圣所中有些其他东西该被展示给您。”
“所以,你带着我们沿着一条弧线绕了远路。”西吉斯蒙德这么说。
这句话里毫无疑问地带着直白的指控,但墨菲斯顿毫无所觉地承认了这一点:“是的,我承认,但有时这样绕路是必要的,因为圣所内部的一些道路存在于常理之外。”
这是个委婉的说法,更精确的表述是“不遵从物理上的限制”,在场的人都清楚这一点。或许无论在对哪个世界的神秘学者来说,在他们建造居所、阵地,工房,或者任何承担着类似功能的建筑时,于内部当中的空间上做点手脚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自动把“智库圣所”理解为“魔术工房”的藤丸立香自然心照不宣,而就算是本对灵能一窍不通的西吉斯蒙德,也早已在风暴边界号上领会到这一点了。
黑骑士忿忿地闭上了嘴,小声咕哝了一句“这里让我浑身不舒服”之类的话。藤丸立香略带担忧地转头瞥了他一眼,但紧接着,墨菲斯顿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我们到了。”首席智库在一扇高耸着的、遍布精美浮雕的华贵大门之前如此说道。然后,他在举起了一只手、运起灵能的同时,特别转向了藤丸立香,额外叮嘱,“无意冒犯,阁下,但您作为凡人的躯壳更加脆弱。请注意光线的变化。”
因充斥四周充斥着某种难以言明的压力而变得暴躁的西吉斯蒙德,在此时此刻很想反问一句“在建筑之内的光线还能怎么变化,难道你们在房间里赘余性地装了大功率流明灯吗”――但在这段句子于他的心中跑到结尾之前,大门已经在首席智库灵能的推动下开启了:
仅仅是一条缝隙,站在门口的几人就已经被光的海洋吞没。
那里面肯定有一些比他猜测的大功率流明灯更过分的东西。西吉斯蒙德想。他眯着眼睛,精工动力甲的镜片迅速地调整了过滤波频,阿斯塔特的视觉控制器官也完美且迅速地运作了起来。在成为英灵后更进一步增强了忍耐力的西吉斯蒙德只是稍微眯了眯眼睛,就在下一秒钟窥见了大门之后的景象:
那是一片广阔的大厅,内部空间不合常理地广阔,拱顶字面意义上地高耸入云,看不见尽头。从建筑理论和物理学上来讲,这样的一个庞大厅室不可能被容纳在圣血天使的智库圣所当中――从空间容量上计算,它可能比整个智库圣所从外面看起来的样子还要广阔,但在认识了风暴边界号之后,这种程度的“不合常理”已经无法真正震撼到西吉斯蒙德了。
真正令他感到吃惊的,是房间中心的某种无以言表的壮丽景象,是孕育这片吞噬一切的光之海的源头。那是一个巨大的光球,大概直径有十二米左右,她安静地燃烧在一尊更加巨大的雕像的胸口,令过量的光芒遍布整个厅室。这整个结构悬挂在半空中,所有人的头顶,在观感上带给人一种炽热火柱的印象,但她洒下的光却似乎没有温度:从厅室当中吹来的气流并不燥热,甚至温度比外界略低。
而那尊雕像是一个双翼的天使,形貌显然参考了圣吉列斯本人,但采用的石料是漆黑的巴尔大理石。它一手搭在宝剑的剑柄上,另一只手向上托举着,胸膛被嵌入其中的光球灼烧得通红。一束束被导线、电缆和阀门从如它心脏般光球中导出的能量日夜不辍地流淌着,令如同血管般的线缆上隐约散发着深红色的光芒。三颗硕大无朋的红色方尖碑在那只向上的手上方安宁地旋转着,这不合常理的运动轨迹或许是被某种灵能力场驱动。无数的伺服颅骨、小天使,甚至为自己装上了翅膀的凡人抄写仆役如群鸟般绕着那三颗宝石飞行着,叽叽喳喳地朗诵着什么。
“这间大厅是天球密库,智库圣所的中心。”墨菲斯顿简略地说,然后向他的客人们解释大厅当中最为醒目的那部分,“那是伊达利亚,一颗垂死的恒星。”
“我听说过这个。”为了应对突如其来的强光,藤丸立香在本能地抬手挡了一下眼睛后,便迅速从虚空中为自己扯了一副墨镜出来架在了脸上,“帝皇对我提过这件事,他说过他送过你们一颗恒星,好为整个要塞充当动力源,建议我从这上面获取仪式所需的能量。但说实话,这么干的话我没把握。”
墨菲斯顿有一瞬间看起来有点迷茫:“我没想到……您曾经思考过我接下来要提出的建议。”
“指‘从这个装置上获取仪式所需的能量’吗?”藤丸立香反问,在得到了确定的答案之后继续解释,“理论上来说应该不是做不到,但我接受的相关教育相对来说比较……传统,大概可以这么说。我掌握的神秘学流派更擅长借用并引导原生态的自然现象,像伊达利亚‘被囚禁起来’的这类后增加的人为干预,对我来说是在计算上处理起来很麻烦的赘余。”
墨菲斯顿没说话。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实际上,他一时间有点卡住了。他花了两秒钟整理思绪,略带尴尬地勉强挤出了与他的上一句多少有些表意重复的下一句话:“我没想到您预先知晓过这个伟大的装置。”
藤丸立香不是灵能者,但即便她没有能够读取情绪的灵能视野,墨菲斯顿当前的感情也对她来说并不是很难猜:“从银河当中捕获一颗恒星,将她拖离轨道,压缩到这般大小,并且稳定地收束她,令她在一颗本应远小于她的行星上,为更加渺小的人类建造的渺小设施供能。毫无疑问,这当然是一件很伟大的工程,是人类有能力驯服自然伟力的一项极好的证明。我相信任何人在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设施时都会感到震撼与惊叹的――但凡事就怕比较,这可远远不是帝皇干过的最离谱的事。”
就算是墨菲斯顿,也不可遏制地被这句话勾起了好奇心:“您的意思是,您还见过帝皇以他超人的智慧所铸就的其他伟业?”
“那是一项人尽皆知的生物炼金工程。”藤丸立香回答,“‘原体计划’。说来可能令人感觉难以置信,但你我眼前的这个巨大的装置,其实是原体计划所需的前置技术中占比不多的一小部分:如何在保留现实宇宙中部分物理性质的前提下改变另一些物理性质;如何整理并保留其在亚空间的投影和概念;如何稳定地收束并保存一种庞大的能量源;如何控制这种能量源的反应速率和输出功率;如何令这种能量在物质宇宙和亚空间之间进行转化……说实话,每次看了一遍这些东西的概览之后,我就觉得:要是有人跟我说帝皇确实是神的话,我也不是不能信。这些东西你让我照着抄我都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