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老许,你怎么瘦了那么多啊?!”洪诚丘在总督衙门的办公室里见到许纬辰,不禁惊讶地大叫起来。
“呵呵。”许纬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要不你去看看陆希星吧。他这个’清秀壮汉’,现在只剩下清秀了。”
“不是吧?”洪诚丘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桌上的公文堆积如山,书办们几乎把整个办公室都坐满了,“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也不是每顿都不吃。”许纬辰看了看桌上的文件,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今天事情少一点,正好你回来,就陪你吃。”
吃饭当然不会是两个人吃,庄寒天和陆希星也得叫上,地方也不是在总督衙门里。许纬辰显然心情大好,带着三人出了正阳门,在护城河里叫了一艘小型的画舫,命船家向秦淮河的方向驶去。
傍晚时分,落日映得红霞满天。船在河里缓缓地行驶,河面上荡出去一层层的水波。
四人坐在前舱里,围着一张圆桌,边吃边聊。后舱里,厨娘温着酒,炒几味小菜。一个半大不小的丫头在旁边站着,看桌上酒壶空了,便换上一壶,菜吃尽了,就从后厨又端上一盘。
洪诚丘把朝鲜的事情简略说了说,在许纬辰听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之前在信里也都汇报过了。洪诚丘感兴趣的,是南京方面的进展。
“有很多事,要一点点跟你们说。”许纬辰虽然不爱喝酒,却是四人里酒量最好的,已经一杯花雕下肚,慢慢说道,“从哪里说起呢?嗯……先说大的吧。我们把朝廷的机构重新规制了一下。”
“哦?怎么说?”
“是这样的。之前在杭州的时候,我们是军机处主导一切,朝廷的衙门只是根据需要敷设,除了六部之外,其它的部门有些是仅存名义,比如翰林院,有些是只有少量的事务功能,比如通政司,就是个传达室。”许纬辰一字一顿地介绍道,“现在还都南京了,要有朝廷气象,所以要健全各个衙门的职能。”
“这个不容易吗?按照《明会典》的记录来就行了。”洪诚丘当日听索额图提了一次《明会典》,事后专门向朱丹赤请教了这本书的性质,知道这是一本全面记载大明典章制度的书。
“是。”许纬辰点了点头,“但有一件难事需要解决。”
“什么事?”
“明太祖朱元璋在铲除胡惟庸之后,废除了宰相的职位,而且立下规矩,子孙后代不得再设宰相。只是,眼下的情形,黄宗羲和他的学生们,都认为明制不尽合理,不断地要求重设宰相。郑氏旧臣们也对这种三百年前定的规矩没什么敬畏,都希望陈永华出任宰相,他们也好各进一步。”
“这倒是。我听大官人说,当初他劝黄宗羲出山,许下的承诺之一就是恢复大明江山之后重设宰相。”
“是啊。所以两边都催得厉害。”许纬辰一边说,一边给三人倒酒,“当然啦,我们也不反对设宰相,甚至可以说我们也希望设宰相,尤其是现在陈永华总领百官的情况下。”
“那立刻设一个宰相不就好了吗?”庄寒天直白地问道。
“这里面有两个因素。第一是朱慈炤的法统来自于朱元璋,不能轻易违背祖训。第二呢,王鼎和常镇业都认为,作为一种权术,军机处不应该在这种重大问题上轻易让别人的要求通过。”
“靠,这话我外公好像跟我说过。”庄寒天努力回忆着说道,“他说慈不掌兵,不光是军纪要严格,下级的要求也绝对不能一口答应,必须要让对方求上三番四次才行。”
许纬辰点了点头,说道:“你外公说的是对的,鼎爷和镇业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最后我们的结论是,暂时不违背太祖皇帝的祖训,不设宰相。不过,巧合的好事是,朱元璋废除宰相的时候,同时废除了中书省的其它职位,唯独留下了一个中书舍人的职位。”
“中书舍人我知道,中书省的秘书嘛,负责起草诏书之类的工作。”庄寒天在穿越者里属于文史功底不怎么样的,但若是知道些什么,必然是要显摆一下。
“嗯,这就好办了嘛。朱元璋没有撤销中书省,那我们恢复宰相以外的其它职务总可以吧。”许纬辰说着笑了起来,酒后带着点红晕的脸上洋溢着难得的轻松,“而且,南京不是着名的所有衙门只设半边吗?所以我们就复设了平章政事和参知政事,以陈永华任平章政事,总领庶务,夏国相为参知政事。”
“夏国相?他不是吴世璠按插在我们这里的人吗?”
“是啊。就是让他担任参知政事,位高而无权,又能安抚吴世璠,显得我们海纳百川。”
“这倒也是。”洪诚丘的思考速度很快,马上就理解了军机处的用意,“六部全都是郑氏旧臣和前明遗臣,这些人没有一个看得上吴世璠的,夏国相肯定孤立无援,徒有虚职罢了。”
“嗯,除此之外,还复设了好几个衙门,比如五寺、钦天监,都恢复了。不过这些都太繁琐,你们有兴趣的话,过几天自己到总督衙门看军机处行文。”许纬辰说着,伸手给大家布菜,“在朝鲜这么久,都没吃好吧?”
“哈哈哈哈……”庄寒天和洪诚丘同时大笑了起来。
说着话,画舫已经从护城河转入了秦淮河,向着南京城中最热闹的地段驶去。秦淮画舫自明代中叶就开始盛行,入清之后更为繁荣,每到入夜时分,河面上舟船来往,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明末文人张岱在《秦淮河房》一文中描写秦淮河“河房便寓、便交际、便淫冶,房值甚贵,而寓之者无虚日。画船萧鼓,去去来来,周折其间。河房之外,家有露台,朱栏绮疏,竹帘纱幔。夏月浴罢,露台杂坐。两岸水楼中,茉莉风起动儿女香甚。女各团扇轻绔,缓鬓倾髻,软媚着人。年年端午,京城士女填溢,竞看灯船。”
今时今日,十里秦淮虽然远不及鼎盛时期的繁华,却也有些升平景象,令人流连忘返。
许纬辰微微有些醉意,轻轻地说道:“你们还记得倪聪和陈亦非这两个人吧?”
“记得,是最早在定海的时候,加入我们的两个秀才,一直在军机处工作,也算比较能干了。”洪诚丘稍微回忆了一下,就想了起来。
“让我给宰了。”许纬辰一边,一边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杀人的动作。
洪诚丘和庄寒天都吓了一跳:“啊?什么罪名?”
“当时杰书向我们移交南京城,我不是出了一个《入城方案》,要求暂时冻结城内的产业交易吗?”
“是啊,你说要先规划后处置嘛。”庄寒天说道,“为此还和温如嵩吵了一架呢。对了,说起来,温如嵩人呢?今天好像没看到他。”
“他在扬州。吕宪华攻陷扬州之后,我们安排温如嵩、白羽和蒋淦到扬州去协助他,省得这几个人天天在这里意见多。”许纬辰的脸上似乎有些鄙夷的神色,继续说道,“关于南京的城市发展,我是想,把城内的地方都规划好了,有些无主的产业,或者被满人强占的,先收归朝廷所有,再慢慢清理那些有主的。总之,将来南京内城里必须都是朝廷的产业。”
洪诚丘点了点头,说道:“我能理解,内城只要有私产,城市规划就会受限制。”
“可没想到,倪聪和陈亦非这两个废物,居然收受贿赂篡改文书,私自将几间满人霸占的酒楼卖给了商人。”许纬辰说着,用手指狠狠地敲了一下桌面。
“原来是这样。唉,腐败嘛,哪里都有。”洪诚丘听了直摇头,“不过要是这么说,这两个人死得不冤。”
“是啊。收几十两银子是小事,破坏陪都建设的大局那就是死不足惜了。”陆希星附和着说道。
“你多吃点啊清秀壮汉,不壮还能叫壮汉吗?”庄寒天笑着揶揄了陆希星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