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到达南京已经是三月底,南京城里一派春色盎然,与京城的冰天雪地大不相同。毛渊明跳下官船便兴奋不已,恨不得高歌一曲《故乡的云》。
回到阔别一年多的南京城中,连住处都搬了,毛渊明略微感到有些怅然。好在林樱十分细致,在搬家的时候尤其注意毛渊明房中物品的陈设,新居房间的陈设和旧居一模一样,而且把毛渊明花了很长搜集的物品装了好几大箱,封存在库房里,只等毛渊明回来之后自行拆封。
许纬辰两脚一落地面便开始忙碌,首先自然是安排宝亲王朱和尭到紫禁城春和宫入住。南京春和宫规模比京城慈庆宫略大,远远大于朱和尭当前居住的毓庆宫。春和宫历史上仅有过一位主人——懿文太子朱标。由于当年朱元璋对朱标给予厚望,为他兴建的宫室也相当豪华。虽然现在的春和宫几乎就是从废弃的地基上重建起来的,但因为也是循着修旧如旧的原则,按照残基的样式重修,所以形制应该和当年朱标住的春和宫接近一模一样,连宫门前的梅树也按照史书上的记载重新栽植。
朱和尭之前在南京住了几年,那时候还小,和母亲胡皇后一起住在后宫。现在要住进一间比毓庆宫更大而且属于自己的宫室,自然是兴奋不已,亲自指挥着太监们将带来的东西四处布置起来。
南京紫禁城的三大殿还是没能重修,既没有钱,也没有材料——使用木质房梁的大殿,在找不到合适的梁木的情况下,有钱也没法修。当初光复南京的时候,军机处的研究结果是等收复了西南地区,能找到几百年的古木,来重修三大殿。只不过,现在虽然已经收复了云南,但当地各种事务繁多,题报和军报当中全是陈世凯带兵剿匪、明珠视察州县会见土司头人等等的内容,找木材这种事情怎么也轮不到提上日程。
不过,这次来南京的是宝亲王,并非皇帝,所以在重修春和宫的同时,重修了朱标当年的办公场所文华殿和收藏文件典籍的文渊阁,也算恢复了紫禁城的功能性。
到达南京的第二天,南京的文武官员们就在军机处的召集下,到文华殿觐见宝亲王朱和尭。毛渊明让郑智宣读皇帝的诏书,以宝亲王巡南京为名,免去鲁王朱弘桓的南京留守职务。朱弘桓对政务一窍不通,也并不喜欢和大臣们混在一起,或许是因为在东宁被郑氏官员们轻视的经历导致的心理阴影。所以听到诏书如此宣布,大喜过望磕头谢恩。
许纬辰为朱和尭逐一引见南京的文武大臣。南京留守司没有内阁的设置,除了留守之外,原本只有一位参知政事协助处理政事,京城推行内阁改制之后,南京也跟进改制,撤销了参知政事,改为一位辅政大臣和两位协办大臣,目前分别由黄锡衮、范承谟、吴兴祚担任。
黄锡衮已经六十多岁,是福建晋江县人,与郑氏老臣许吉燝是同乡,并称“鲁东十八名士”。他的人生仿佛是明亡清兴然后大明再兴的缩影,于崇祯十三年以弱冠之龄科举登第,很快官至监察御史,甲申之变后南下,因为与弘光朝廷重臣马士英不睦,弃官归隐。顺治年间再度出仕,累年升迁,到三藩起事之时,已经位居武英殿大学士。清亡之后,黄锡衮举家南归,不久又被许吉燝推荐复出,担任南京吏部尚书,内阁改制之后便晋升辅政大臣,成为南京官员之首。
当然,黄锡衮不止是沾了晋江同乡的光,他同时还是姚启圣的妹夫,姚启圣随康亲王杰书投降之后,同样受到重用,眼下已经在福建担任巡抚——福建是大批郑军勋贵的家乡,如今夺取天下之后,难免有仗势欺人的不法之事发生,姚启圣是出了名的敢用重典,少不得要得罪几个福建籍勋贵,任用黄锡衮担任南京辅政大臣,也有为姚启圣撑腰的意图。另外,黄锡衮也有一个妹夫,就是施琅,之前在京城居住,后来为了鼓动他出山,将他举家迁来南京,安排了一处大宅居住。尽管黄锡衮也有意请施琅出仕,但施琅与国姓爷有杀父之仇,无论如何不愿出仕。黄锡衮知道无法勉强这个妹夫,便曲线救国,引荐了他的两个儿子施世纶和施世骠。施世纶本是监生,国子监肄业之后外放了知县,施世骠有父亲的武人气质,被项绍宽有意识地送往皇家陆军泰山镇服役,作为潜在的军事人才培养。
范承谟也六十多了,不过投降大明较早,算是朱和尭认识的大臣之一,早先担任安庆巡抚,后来到南京户部任职侍郎,陈永华内阁北上之后晋位尚书。范承谟最初是被许纬辰以“在孝陵铸范文程跪像”为要挟,被迫出仕任职,不过在任上倒是颇能效力,官声卓着,晋位协办大臣也是顺理成章。
三人之中,以吴兴祚较为年轻,不过是五十出头,而且算是文武兼备。吴兴祚的先人是礼亲王代善的门人,所以吴兴祚也是杰书的嫡系,三藩起事时随杰书南下。后来清军战局不利,杰书退守江宁,等到江宁和平开城之后,吴兴祚被大明朝廷留用,在吕宪华手下带兵打过几仗,又转任南京兵部侍郎。考虑到南京留守司的三位大臣里需要有人通军务,吴兴祚也是合理的选择。
给朱和尭介绍完三人,又依次见了六部尚书、侍郎以及都察院右都御史。朱和尭初临朝局,兴奋之余又有些羞涩,毛渊明则是不断地让他放松心情,保持自然。
等到朝臣们散去,朱和尭也回宫休息。回武英殿的路上,许纬辰告诉毛渊明,南京应天府尹目前还是由甘孟煜担任,京卫指挥使司则由宜春王朱议浙掌管。虽然朱议浙是大明宗室,但与皇帝宗枝已远,而且又是被废黜的宁王一系的宗室,所以身份恰到好处,比较值得信任,又没有宗室掌兵容易产生的隐患。
毛渊明不太理解许纬辰这么安排的用意,等回到了武英殿,便开始询问。许纬辰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让潘兴拿出了一份材料给毛渊明。
毛渊明接过来仔细一看,这是一份南直隶和南方三省过去一年抗税和民变的记录,上面大大小小的抗税和民变有几十次,最大的一次有数千人参与,打死了一个知县,不由得大吃一惊,问怎么会如此严重。
朱丹赤便笑着说道,古代抗税和民变是家常便饭,明清史书虽然对此记载比较详细,但现代历史教科书一般不会刻意提及,如果不出现席卷数省的大规模农民起义,便会被定义为太平盛世。
毛渊明不以为然,觉得虽然如此,但新朝开创不过几年,就有这么多抗税和民变,是不是军机处的做法哪里不妥。
“你要说不妥呢,肯定是不妥的。”许纬辰也不急不躁,缓缓地答道,“不过以我们现在的策略来说,这些事情也是不可避免的。”
“为什么?”毛渊明觉得有些难以理解,“如今北方要大规模用兵,南方如果不稳定,对北方的作战影响很大,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啊。”
“Nonono,就是因为北方战事重要,才会出现现在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