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叶将军。”呼察汗的军服似是量身定做,原本属于右边空荡荡的胳膊附近并没有做衣袖,像是天生就不存在的一样。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带着刀疤,模样看起来与那木亚有几分相似,但是多了几分凶狠。
叶挽从前在瑞嘉帝及冠大典的时候看到过呼察汗,不过那时他的存在感十分的薄弱,看上去也远没有现在这样的……愤世嫉俗,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他一样。
可眼下却没有过多的时间让叶挽去注意呼察汗到底长得有多令人生厌,她的目光全都被后方营帐处那个白衣蹁跹的男子给吸引了。元炯身穿简单的白袍,即便是在这样炎热的夏夜也老老实实的从头裹到了脚,一脸的弱不禁风。要不是他现在手里没有拿个手炉,叶挽都要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来这儿过冬的。
“阿挽。”元炯柔柔的喊了一声,面带笑意,丝毫没有自己此时不应当出现在这里的尴尬,就像是一个和叶挽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带着一副欠揍的表情。
叶挽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唇角轻抿,看着元炯说不出话来。
难怪北汉人手中会握着西秦才有的腕弩,难怪几次对战都显得与从前北汉大军直来直往的风格大相径庭,难怪北汉人几次行军手段都给她一种有点熟悉的感觉……这一切根本就是元炯的手笔。
元炯在这儿的目的显得有些耐人寻味,只是不知道现在他们之间,到底是谁利用了谁了?
叶挽嘴角微掀,看着下方的北汉人紧张的将武器举起,对着元炯凉笑道:“堂堂烈王府唯一的继承人,却要跟北汉人为伍,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应当是称赞你,还是骂你。”西秦跟北汉向来不对付,一来是元桢看不起北汉有勇无谋蠢头蠢脑的模样,二来在西秦和大燕面前,北汉就好像是一个跳梁小丑,素来都上不得台面。
眼下元炯竟然自己跟北汉人搅和在一起,看这驾驶还颇有些被呼察汗尊为军师的架势,让她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因为这必然不是元桢的意思,元桢即便霸道讨厌了些,却到底是个正人君子,素来讨厌这些阴阳怪调的北汉人。
元炯竟是背叛了元桢,独自一人前来北汉?
“为伍,自是另有目的。”元炯丝毫没有因为叶挽的讽刺而觉得难堪,只是兀自微笑着看着叶挽。他早就跟褚洄说过,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他们的,只是不知道,褚洄若是知道自己千辛万苦的在西秦拼杀,一回头叶挽却在北汉丢了,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什么目的?”叶挽饶有兴致的接了一句。
元炯表情不变,饶是他现在身处低洼,需要仰头看着叶挽,也丝毫不显得他身份底下需要仰望叶挽的感觉来。他的眼神温柔,不经意间还流露出一种被抛弃了的可怜:“自然,是为了你了。”
叶挽面无表情的看着胳膊上慢慢爬起来的鸡皮疙瘩,眯眼看向远处的元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元炯为了她甚至不惜背叛元桢,那着实是变态的有些难以预料了。
“为了我?”叶挽淡薄的接道。
“是啊。”元炯语气可惜,甚至带着一些向往的欣喜,“你不知道,仅仅是分别几个月,我就有多想你。若是能够将你捆在身边,即使是粉身碎骨千刀万剐,我应当也不会放在眼里的。”他眯起眼,目光留恋的从叶挽的脚步滑到头顶,再从头顶滑到小腹,那原先有些温柔的目光顿时变得如刀剑般犀利。只是他的语调还是十分的平缓,让人丝毫看不透他的想法:“只是可惜了,你肚子里还有个异类……不过没关系,我们拿掉就好了。”
他的话语让叶挽再次抖了一抖,并非是害怕,却是被那轻描淡写的就可以决定生死的语气给惊到。
还说是异类,她跟褚洄的孩子,怎么会是异类?
朱桓再次伸出手,将叶挽护在身后,目光看到元炯身后的元秋时陡然一紧,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叶挽抿着唇,眯眼看着元炯。他会知道自己怀孕的消息并不让叶挽感到惊讶,因为玉岩关的军营中有他的奸细,且那人并非是谢青闻。谢青闻一回玉岩关就被燕绥抓起来了,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叶挽怀孕的事情,自然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她想了想,突然笑道:“所以你这么大费周章的派人伏击,造成我们小胜的假象,甚至不惜暴露军营中的奸细,就是猜中了我的心思,觉得我志得意满之下定会亲自出手前来你们势力范围之内调查情报么?”她不止一次的想,若是对手真是元炯,应当不会这么粗心大意的轻易将北汉士兵折损在她的手下。那么前几天那一小战必定就是元炯故意安排的,为了让她和整个镇西军军营都觉得自己凌驾于北汉之上,心怀得意心存侥幸的出手,眼睁睁的在今天来自投罗网。
“哦不,我猜猜,或许之前那次鹰涧峡的爆炸也是你安排的?就为了堵住鹰涧峡那条路,让我不得不从大昌平岭里过?那么现在呢,你的人是不是已经将悬崖附近堵死,让我变成了一只瓮中之鳖?”叶挽的语气有些冷,心中不由有些怒气。她倒是没有想到元炯会为了她做到现在这个地步来,即便是现在猜到了他的所作所为,没有安排好退路好像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那木亚和呼察汗有些生气,看着两人兀自对话,丝毫不将他们北汉大军放在眼里的样子有些生气,想要叽里咕噜的说些什么。但是碍于元炯,他们又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声打断他们的对话,看上去有些憋屈。
元炯手中折扇轻展,竟是哈哈大笑了起来:“真不愧是我的阿挽,果真是冰雪聪明。”
去你妈的你的阿挽。叶挽面无表情的在心中骂着,凉笑道:“你又怎能料定今夜我是独自前来,说不定我就带着大部队在后头,等着将你北汉军营一网打尽呢。”
“哦……反正以你的心智,自然是不会相信谢小将军就是我的细作的了。在你怀疑玉岩关军营中人的时候,又怎会打草惊蛇的通知他们你今夜有所动作呢?让我猜猜,你应该没有带多少人吧,百人有无?”元炯笑的兀自风流,偏偏还自信满满的摇了摇手中折扇,看的叶挽恨不得扑上去将他的折扇给撕烂!
元炯不过是在北汉大军军营中坐镇罢了,竟然将她的所有心思都摸的清楚。
叶挽冷着脸,心中思量万千。若是单打独斗,元炯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那纤细的脖子只要她微微一用力就能折断。凭她与朱桓二人的身手,想要从几十万大军之中撤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坏就坏在,元炯身边还有一个元秋。
两年前,元秋打败了朱桓,让花无渐能够轻易的将叶挽打晕给元炯,以至于后来一连串糟心的事情发生。在朱桓心中,输给元秋一直都是他心里永远的痛。
今日,有元秋牵绊朱桓的手脚,叶挽要独自一人应对万千大军就更加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且元炯手中还不知道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后手,要想全身而退只怕是有些麻烦。
叶挽心中不由气急,没有想到元炯对自己这种变态一样的执念,竟然不惜放弃了西秦烈王府世子的位置跟北汉人勾结在一起。她咬牙道:“若是被烈王知道你此举,你今生再想要回到西秦去就不可能了。”
“我不在乎。”元炯凉笑道,“原本与元煜争抢世子之位也不过是人生太过无趣,想要找些事情来做做罢了。现在父王时日无多,若是与褚洄打的两败俱伤,你又落到我的手里,那我何愁天下?即便做了烈王府世子,所拥有的也不过是西秦那么丁点弹丸之地,哪里有天下这般有意思?”他表情寡淡,似乎完全没有将元桢的生死放在眼里。
叶挽默然,元桢三个儿子,长子褚洄不顺他的心,次子元煜一心想要争权夺利,这个三子更是野心勃勃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也算的上是报应了吧?
“你这话说的,倒是料定了西秦会输?若是西秦赢了又如何,届时天下都是烈王的,你就不怕他秋后算账么?”叶挽挑眉道。
“他那副中了毒的身子,如何跟我算账?”元炯笑道,“那是南疆剧毒‘青心魅’,无药可解。虽说服下之后不会立刻身死,但是会一日一日的侵蚀人的五脏六腑……我那父王,刚刚服下的时候都顾念着旧情不想去解,妄图以自己的身体去弥补我的母妃,到了现在即便是想解,那也无药可解了。”
叶挽被他说的话惊到,仿佛像是一盆凉水从头泼到了脚。“你怎么会知道的这般清楚?”她心中被一个可怕的念头给占据了,如果是真的话,那元炯实在就太可怕了。打从一开始,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就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玩弄着所有人,就好像在摆布棋盘上的棋子一样的简单!
果然,元炯缓缓道:“我怎知?你以为我母妃一介妇孺,怎么能弄到南疆禁药?自然是我给她的了。”元炯摇摇折扇,明明是十分风流的动作,此时却仿佛鬼魅般可怕。“阿挽,我们不如拭目以待,看看我父王,到底会以何副模样,惨痛死去。”
叶挽甚至都说不出什么骂人的话了,她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元炯会这么恨烈王,就因为自己当初风光无限,却一朝惨败,变成废物么?他的心理阴暗到完全不像是个常人,若是他有能力,他说不定都会将整个世界毁灭。
说白了,这就是个变态的反社会型人格。
叶挽目光闪烁,给朱桓使了个眼色。她将会继续用言语煽动元炯,让他的情绪失控,让朱桓在没有人注意的当口离开去搬救兵。朱桓却完全没有将叶挽的指示放在眼里,或者说他想放,但是没有那个能力放。元秋正处在一个随时都可以向他动手的境地,让朱桓半点都松懈不得。
叶挽心中焦急,若是再这么拖下去,只怕他们今日真的得被元炯缚在此地,再也离开不得了。
正时,呼察汗终于忍耐不得,再看不下去他们这般口舌相争,大手一挥怒道:“动手,将叶挽活捉!”
元炯微皱了皱眉,面色不善地看向呼察汗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还在与阿挽叙旧。”叶挽还没有走到一个元秋能够控制的范围,呼察汗这般贸然动手,实在是毁了他的大计!
“再叙旧,人就要跑了!”呼察汗不耐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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