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身形轻描淡写的从窗口欺身而进,因着黑衣身上还带着一些曜灵所留下的绵绵热意,与那浑身上下不断冒出的冷意交相应和,像是冰与火组成的画面。
他一双桃花眼里隐蕴着冷意,如一把利箭直勾勾的射向元炯,似乎要将他侵吞活剥一般。
元炯脸上所带的笑容也只是淡了一瞬,下一秒嘴角就重新上扬,笑的有些放肆:“怎的大哥这难道还是在西秦留下的老毛病么?有的正大光明的门不走,偏偏要如宵小之徒一般翻窗。”他像是没有听到刚刚褚洄的“消失论”一样,托着下巴漫不经心的哂笑了两声。
“真强盗总比假匪类更加令人觉得恶心。”褚洄凉薄的淡道,当着众人的面正大光明把玩着叶挽垂在脑后的长发,似乎是在向所有人宣示自己的主权。他忽而转过头温柔的对叶挽道:“玩累了么?要不要回家去了?”一个小小的“家”字在褚将军的口中着重强调,生怕别人听不见。
姚清书和谢青闻眼观眼鼻观鼻的坐好,假装没有听见褚将军的言语。
谢青闻默默地想:身为一国大将,褚将军会不会太小气幼稚了一点?
“还好……”叶挽说。越是临近豫王的登基大典,燕京中各国的使臣就越来越多,照理说褚洄最近应当是忙的很,连得以令他睡觉小憩的时间都没有,怎么有空跑到这里来露出一副“我要捉奸”的搞笑模样?“你忙完了?”
“嗯。”褚洄漫不经心的应着,没有说自己是因为有暗卫传消息说元炯到了燕京才会这般心急火燎的冲出来生怕叶挽被元炯那个小白脸装出的弱势模样给蒙蔽了。早在西秦的时候,在那次花灯大会的晚上,叶挽是有机会逃离西秦的,偏偏就被元炯这个白脸黑心的玩意儿给欺骗到了才会一不小心中了他的计留在了西秦。
他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元炯,若是再被元炯这货找到什么可趁之机,他褚洄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大哥,你作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好像弟弟我是什么吃人的怪物一样。”元炯无奈的笑着,模样看起来颇为无害。尤其是他在这些人的眼里还是一个久病缠身的废人,大哥做出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似乎是有些可笑了。
只有叶挽才知道,自己在之前的冬天突然从燕宫中消失的那次带给褚洄多大的心理阴影。他们整整分别了有小半年之久,就连叶挽都生怕自己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褚洄。
“我姓楚,你姓元,我并非是你大哥。”褚洄道。
“逃避有什么用吗?”元炯呵呵笑道,“你我到底是什么关系,别人不清楚,难道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么?即便你不想承认,你我到底是流淌着父王身上的血液,再怎么否认都是没有用的。”褚洄与西秦烈王的关系天下皆知,就算是他强硬的想要跟元桢撇清关系,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虽早就听说过嘲风将军与西秦烈王的关系,还有他母亲乃是楚家的慧嘉郡主,也就说明了当初元桢在回西秦去娶烈王妃之前是与大燕楚后有不清不楚的关系的……这样复杂的身世令得谢青闻忍不住咂舌,他原先还以为自己母亲是北汉异域人就已经够稀奇的了,没有想到褚将军和叶都尉两人的身世才说得上是当世令人震惊的未解之谜。
谁能想到一国废后会和敌国的王爷牵扯到一起,还……珠胎暗结?
不过这并不能成为全大燕的人看不起褚将军的借口。即便是身份存疑也好,血脉并非大燕纯正也罢,他的所作所为人人都看在眼中,尤其是他还是即将登基的豫王殿下唯一的义子。没有什么大问题的话他即是未来的大燕之主。
即便豫王殿下如今身强体健,还能够在半百的年纪老来得子,一个垂垂老矣的帝王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子,手腕怎么可能强硬的过正值而立风华正茂的褚将军?往后的大燕,就只有褚将军一人罢了。
褚洄并不想在这里跟元炯废话,皱眉看了一边老实坐着的谢青闻和姚清书一眼,对叶挽道:“回家?各国使臣进京,豺狼虎豹太多,外头危险。”
豺狼虎豹元炯:“……”他无奈的摇了摇手中折扇,摇了摇头。“还未成亲便看管的如此紧,大哥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么?”
“不觉得。”褚洄干脆的应了一声。他并不想限制叶挽的自由,更何况她身边有朱桓跟着,燕京中要找出能奈何的了她的人根本没有几个。说实话就是他看元炯烦心的很,不想叶挽跟这种脑子有包的非人类有任何的交流。
叶挽失笑,知道褚洄心中的算盘,给面子的点头道:“好,回家。”反正她想要看看北汉进京的使节目的已经达到,回将军府里呆着也没什么。“不过我想邀请姚姐姐和谢小将军去府中坐坐,一个人实在是闷得很。”
“嗯。”褚洄嫌弃的看了两人一眼,琢磨着要不要什么时候把谢青闻扔回北境去省的在这里碍自己的眼。
被排除在外的元三公子:“……”他是不是被区别对待了?怎么说他也是褚洄的弟弟好不好,这么视他如空气真的好么?
……
万众瞩目之下,豫王登基大典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说不清是不是民心所向,但至少他登基为帝是任何人都找不出半点借口来阻止干扰的。
无论是从兵力武力上,还是从豫王殿下的血脉之上,都找不出半点所谓“名不正言不顺”的瑕疵。
八月初八,是由钦天监官员亲自推演算过的好日子。这日从大早上起,就要经过一系列焚天祭祖的仪式,来应证他萧天鸣乃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的象征。
叶挽身为五品监察都尉,自然是要跟着一起从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开始就全程站在百官当中跟这儿一起进行这些流程的。
泰华宫为整个大燕内宫中正北朝南的正宫,是为文武百官每日早朝的必须之所。原本已然因为废太后放的那场大火令之化为了一滩焦黑,但在楚弘将军的亲自监督之下,言辞勒令匠人们加紧赶工,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将泰华宫重新督造完毕,焕然一新。
在卯时一刻,迎来了夏季的第一缕阳光之时,豫王亲上皇庙在其中祭祖朝天。经过礼部和钦天监所准备妥当的一系列应当一一经过的行动之后,终于在文武百官的期待之中从赫赫庄严的泰华殿侧,穿上由专人内侍量身定做的朱墨龙袍,上绣九爪金龙,一步一步的朝着那令天下拥有勃勃野心之辈趋之若鹜的黄金所打造的皇位上迈步而去。
偌大的殿中不仅仅是文武百官,还有各国使节,面上神色各异。
殿中满满当当的站了百人有余,左手两列是为大燕文武官员,站在武官最首的是嘲风将军、豫王义子褚将军,其后依次是楚弘将军,甄将军,段将军等人。按照官位品阶,叶挽排在这些镇西军老将们的身后,按着年龄已经属于是“青年才俊”的行列。
没有一个人因为她是女子的身份就有所轻视,殿上所有人都深知,叶挽此人非但是手段了得战功赫赫的武将,同样还是为首那位褚将军的心头宝。眼下人人都上赶着要拍褚将军马屁之际,没有一个人会不识相的冲出来说叶挽身为女子不应当出现在这里,而是应该回自己家中去后宅老老实实的呆着相夫教子。
尤其是在朝中最有发言权的曾国公一家都在短短半月之间被消灭瓦解,朝中官员势弱,根本没有人能与之相抗衡。她相的乃未来天子,教的乃未来太子,谁敢说半个不字?
尤其是那身着威武非凡漆黑冷硬的铠甲将服的褚将军,用那冰凉的眼神随意一扫,就足以令所有文官为之胆寒,不敢在关键的时候作什么妖来了。
文官一列为首的是废帝萧万疆,他虽是废帝,但毕竟是先皇血脉,本身无罪。身为皇子,自是有在这其中跻身而立的资格。他脸上的表情并不怎么好看,虽是酸涩,但却恪守本分的没有在这个时候提出什么相左的意见。
萧万疆低垂着头,总觉得身边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火辣辣的意味不明的意思。做了七年天子,还是第一次站在朝臣的角度看着顶上的皇位,实在是令人觉得有些唏嘘。
原本站在首位的应当是齐王萧天慕,可不知怎么的,齐王殿下好像是从燕京中消失了踪迹一般,连这般重要的场面都没有出现,令得所有人心中疑惑。有不少人都看到了前几日随着北汉使节共同进京的齐王世子,不过他无官无职,并不能进入燕宫,是以想要打探消息也无从得知。
右边两列则是各国使节的位置,西秦与北汉各占据一列,其余边境小国包括南疆都只能站在两国之后。
元炯立于西秦队伍的首位,今日十分给面子的穿着正装,嘴角噙笑。那把不太着调的折扇也给收了起来,轻戳在腰间。他眉目平淡的轻扫过众人,在落到位置靠后的叶挽身上时不由发出了一阵意味不明的轻笑之声。
女子上朝,尤其是这女子还算是自己仇人之女,豫王殿下也可以说的上是相当大度了。
北汉使节行列就是叶挽那日见到的狄娜公主与那木亚,还有不知名的官员几人。狄娜不似一年半之前见到的那般张扬明媚了,她的笑意有所收敛,警惕的从豫王和百官各人的脸上扫过。大燕从前是曾后掌权时已经很难对付,现在换做了豫王为帝,只会比以前更难对付而已!
“吉时到——”礼官唱了一句。
脱去了武将盔甲的豫王换上一袭端庄严肃的龙袍,原本就英俊内敛的面容在龙袍的衬托之下显得更加威武不凡。杀伐果断的将气并没有因为这般就显得软和慈善,反而更加为那身龙袍增添了不少难以言喻不容人侵略的威严赫赫。
他萧天鸣,为臣为子四十余载,终于在这正值壮年之际走上了人生的巅峰。
他一步一步朝着那明晃晃的龙椅走去,每一步都沉稳有力,给人以逼仄紧张的严肃心情。
礼官唱着冗长的大燕历年以来登基之词,缓缓的将属于曾后和瑞嘉帝的时代给拉了过去,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属于萧天鸣的新时代。
萧万疆看着那龙椅闪着刺眼的光芒,蓦地流下泪来。
就在豫王即将步坐入龙椅的一瞬间,文官行列中突有一人冲了出来,异变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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