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油味仿佛是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的一般,刺鼻又难闻。
叶挽心中一惊,还没有从刚刚令人震惊的消息中缓过神来,顿觉不好。
没有给殿内众人半点反应的时间,一阵窜天高的火苗顿时就出现在了大殿门口。曾后在这般情况之下,竟然走投无路直接放火烧殿!
“走、走水了!走水了!”有大臣惊慌失措的喊道。
叶挽眉头轻皱,这哪是一般的走水,分明就是曾后故意放火。她身形微闪,猛地朝后退去,想要借机冲出大殿看看外头的情形。但是曾后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在殿门口火起的一瞬间,外头突然站满了禁军内卫,将整个泰华殿包围了起来。
尚且留在外头的镇西军将士们已经与那些内卫打成了一片,但他们此次进宫并没有带多少人手,很快露出颓势。火势也在片刻的犹豫之间突的一下就飞猛窜起,将整个殿门吞在了腹中。
“娘、娘娘……臣等知道豫王谋逆,罪无可恕,可是、可是臣等是无辜的啊!娘娘能不能高抬贵手,先将我等放出,然后再慢慢……”有大臣哭丧着脸,心中一片焦急。怎么回事,他们今日不过是安安分分的过来上个早朝而已,莫名其妙的听了一通三十年前的密辛,还没有想好是不是应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当做没听到呢,怎么就倒霉的受此事牵连了?
叶挽沉默的看着越窜越高的火苗,整个殿门口和大殿周围都被曾后派人浇上了桐油,这座泰华殿瞬间就被火海淹没,烧掉可能只需要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虽说殿内没有浇油,但是等火势攀上整个泰华殿的时候,殿内就会像一个巨大的蒸炉,活生生的将他们蒸成人干,最后被紧跟着蔓延而至的火势烧成焦炭灰烬。
泰华殿没有窗,只有前后两个殿门。但是可以预想得到的是,后门一定也被曾后堵住了,想要从两道正门走出去除了面对那铺天盖地的弓箭并无他法,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或许对她和褚洄还有豫王来说可能,可殿内更多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若他们不能在火势还小的时候逃出去,只能生生的在其中憋死。
燃烧殿门殿柱所产生的烟雾已经逐渐升腾而起,泰华殿内烟雾缭绕,索性大殿极高,烟雾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将他们淹没的喘不过气来。
大殿内一阵喧嚣嘈杂之声,众大臣纷纷叫嚷争吵着,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莫名又害怕。在面临死亡之际,已经没有过多的时间留给他们思考什么叫地位尊卑,什么叫君臣有道,有的仅仅是对生命的那一丝丝渴望。
“母后……”瑞嘉帝的声音中也充满了恐慌,他对现在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母后也从来没有跟他商量过是否会火烧泰华殿。这火势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明明他们上一刻还在讨论着楚家当年的密辛,下一刻就已然置身火海。“别闹了母后,是你下的令吗?快吩咐人救火!”瑞嘉帝不满的喊道。
他身为一朝天子,却半点知情的权利都没有,让他心中怎能不对曾后心存怨怼?
曾后没有理会瑞嘉帝不满的喊声,笑的冷冽,她站起身从珠帘之后走出,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在最底层的玉阶上站定,看着众人高高抬起了下巴,高贵,又端庄。“萧天鸣,你不是自诩正义之士,想要为楚家,为楚宓讨回公道么?也不知在眼下的情况,你要拿什么来为楚家清白一雪前耻?哀家是声名狼藉了,是丑恶尽露了,可是你呢?难道你就当真是纯白无瑕,半点都没有自己的私心么?”今天,在这大殿之中,听到了有关她曾如水的所有秘密的人,一个都不要想着能够从这儿走出去!
她是不甘心自己多年来的心血毁于一旦,可她更不甘心的是,在众人心中楚宓才是那个完美无缺的仙子,而她就仿佛是一个机关算尽的老虔婆,丑态毕现。
“啊!”有一大臣心有不甘,不愿自己就这么葬身在火海当中,偷偷摸摸的趁着曾后说话之际闪身到边上,想要趁乱从殿门口还不算太大的火势当中冲出去溜走。但是他刚刚站到殿门口一瞬间,还没有往外跨半步,就在眨眼间被一支利箭射中了胸口。
他痛苦的哀嚎了一声,吃痛的一个踉跄,跪倒在火中,霎时就被那惨烈的火舌卷上了官服。为了官服好看华丽,大燕常常会在其上以金线绣上各种龙纹、麒麟、白虎、仙鹤的花纹,在这个时候也是非常干脆的导火材料,瞬间就将那官员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个火人。
大火将他整个包裹起来,连半点准备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人,整个大殿只闻声声惨叫。
众人惊讶不已,怔愣原地,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去帮他扑灭身上的火。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曾后今日是想要同归于尽,将他们生生的困死在这殿内,一个人都不放出去。
“母后,你到底在做什么!”瑞嘉帝忍不住大声吼道。“是不是连朕走出去,都会被射个对穿,直接死在火内!”他刚刚说完,就见曾后面无表情的回过头来睨了他一眼,眼中所含的冷意和失望瞬间将瑞嘉帝浸透。母后是认真地!即便是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也会被那些守在外头的弓箭手给六亲不认的射穿,成为火海中的一具焦尸!
瑞嘉帝仿佛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尾,他准备好的无数教训曾后的话语都干巴巴的卡在喉咙口,怎么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呵呵,”曾后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豫王和褚洄道:“你们真当哀家什么都不知道么?你萧天鸣,为何这么多年来苦苦支撑,想要为楚宓讨回公道?是你豫王大公无私,是人间正道,看不惯这些邪恶阴私的手段么?哀家想想,或许并不尽然吧?那是为了什么呢,你虽说在楚家军中跟随楚穹苍将军有五六年之久,但是你当真就是感怀着对楚将军的敬意和爱戴所以才看不惯哀家的所作所为,想要让楚家的真相大白天下的么?并不尽然吧。”她咯咯笑着,带着金指套的尾甲横在唇边,配上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格外的诡异。“要哀家告诉诸位卿家么?你萧天鸣,不过是一个心中藏着白月光的卑鄙小人。你喜欢楚宓,爱楚宓,甚至在她嫁给先帝之际也没有忘记过她一星半点。萧天鸣,你不觉得恶心吗?”
豫王凉薄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萧天鸣,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人嫁与他人,是什么样的感受?替别人养儿子又是什么感受,是不是觉得心都碎了?”曾后笑的花枝乱颤,带着止不住的幸灾乐祸。“我倒是没发现,你是这般心地良善之人。硬生生的为自己的死对头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萧天鸣,楚宓爱的不是你,嫁的也不是你,甚至生的儿子也不是你的,你怎么就这么死心塌地,甘愿做个什么都没有拥有过的可怜人呢?”
曾后一席话震惊了众人,百官们一片哑然,呐呐的看着豫王和曾后还有褚洄说不出话来。
曾后刚刚所说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些,什么叫替楚后养儿子?什么叫爱的是楚后?豫王和废后楚宓是什么关系,褚将军又和废后楚宓是什么关系!
“难道哀家说的不对么?”曾后看着豫王难看的脸色,忍不住发出了一阵愉悦的笑声。“萧天鸣,你说你这一辈子,到底得到了些什么呢?”
豫王沉默着看了她良久,突然嘴角掀起,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曾如水,你是不可怜,那你说说你又得到了什么呢?”他若有所思的看了褚洄一眼,想要点明曾后嫁的同样不是自己所爱之人,生的不是先帝的女儿。但是转眼想到褚洄或许并不想看到叶挽的身份暴露,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将叶挽并不是曾后和先帝所出这件事情说出口。
他安静的笑了笑,同情道:“曾如水,有些事情并不是你觉得完美既是完美。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简单。或许你觉得自己一辈子什么都得到了,但是在本王看来,你恰恰是损失了为人者最重要最珍贵的本性。你真的快乐吗?”
百官胆颤心惊的不敢说话,还兀犹沉浸在刚刚得知的消息当中。
今天一天所听只是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三十年前的楚家灭门惨案是曾后一手策划,豫王是因为心心念念废后楚宓才会这么多年来揪着楚家的事情不放,还有听他们刚才所言……褚将军竟然是楚后的亲子!可是,可是前些日子传遍天下的传闻,大燕的嘲风将军褚洄难道不是西秦烈王元桢的儿子吗?元桢与楚后……天哪天哪,这一切实在是太混乱了,他们真的一下子接受不了啊!
豫王怜悯的目光让曾后仿佛浑身是被针扎到了一般难受,她可以接受别人的恨,可以接受别人怨、别人的厌恶,但是她恰恰最不能容忍的即是有人同情她!她是曾如水,是手腕惊人的大燕太后,是人人敬仰羡慕的存在,怎么会有人敢怜悯她!
她握紧了自己的双拳,金指的尾甲深深嵌入了手心也半点都察觉不到。
“给我放箭!”她不可遏制的尖叫一声,大不了今日大家就一起死在这火海当中,死在这漫天飞扬的箭下吧!再多的前仇旧怨,再多的污名诋毁,就让它们静悄悄的在这场大火当中消磨殆尽吧!
“疯女人。”豫王牵起嘴角笑了笑,低垂的眼帘中闪过了一丝寒光。他想要让楚家的真相大白于天下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又怎么会允许自己和洄儿轻易的死在这里?
看着曾后因为激动和害怕真相逐渐变得癫狂的模样,叶挽忍不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明明她是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血脉相承,偏偏……她心中再是同情,也兴不起半点想要将她从苦海中拯救出来的心思。别人的苦海是生老病死愁离怨,曾后的苦海仅仅是自己造出的业障。
随着她一声令下,大殿之外的弓箭手毫不留情的将手中箭矢射入殿内,穿过重重火焰,无差别的攻击殿内所有的人。
百官们纷纷逃窜,想找角落一些的地方躲避,但是烟雾升腾,吸入肺腑,呛得他们眼泪直流。
“快趴下!”叶挽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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