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江只有一座铁索桥,横跨整个十几丈宽的江面,将陇西和燕东两块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相传很久以前,自从左右两相将天下一分为二,一占据西秦,另一位占据还不叫大燕的大燕之后,占据大燕的那位因为治国不顺,没有几十年就遭到了内部因素的分裂。而那分裂自然是不可能动到稳如泰山的西秦头上的,他们只敢在大燕内部闹一闹,顺着这条自北向南将整个大燕一分为二的邬江划分成了左右两地,各自统帅。
为此当时身为西秦帝王的左相后代还很是嘲笑了大燕一番,笑他们仗还没来得及打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尔后陇西地界差点就被西秦给重新吞并回去,沦为全天下的笑柄。
后来一直到大燕前朝,几百年之前的大江天下之时,才将陇西和燕东两块重新整合在了一起,称为东江。后面到了燕太祖的手里,自然是不可能再出什么问题的。且陇西本就是大燕土地,重归大燕也无可厚非,百姓们并无多少异议。
只是现在看来,好似什么好事都超不过百年。现在陇西和燕东又爆发了具有巨大分歧的战争,隔邬江相望,好像昨天还是一国的他们现在就变成了两个陌生人,当中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若是在春秋之际,江面平稳,或许还能乘船渡江。但眼下这个冬天,江水冰冷刺骨,甚至隐隐有一层薄冰,既踩踏不得,也不得驾船而过,只能依靠着江面上一座摇摇欲坠的铁索桥了。
谢远本不想选在今日渡江,但无奈冯凭逼的紧,恰逢今日又是个安静的雪夜,若是能够小心些不引起对面斥候和岗哨的注意的话,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负责望风的先锋军已经率先过桥,严肃警惕的在四周守下,掩护着后面渡江的兄弟们。
谢青闻离在一块巨石之上,因着所有的一切都在黑暗当中进行,没有点燃火把,是以须得万分小心。
倏地他听见一声轻巧的惊呼,铁索桥上积的雪他们早已派人铲除,但是却铲不了上头的冰。一名士兵没有看清脚下的路,滑了一下,顺着铁索的缝就整个人溜了出去。
他颤颤巍巍地吊在半空,脚下就是不断在漂移转换位置的碎冰,若是在这个时候掉下去必定会生生的冻死在里面。他身后背着的长枪卡在两块木板的中间,摇摇欲坠。
谢青闻眯眼道:“小心点,慢慢把他拉上来。”从他身穿的衣服来看那名士兵虽是身穿朝廷军的服装,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在谢青闻的眼里却跟他谢家军的将士们没有任何分别。他向来不是喜欢公报私仇的人,若是他在附近肯定就直接将人提上来了。
那人身后的是一名谢家军的将士,他犹豫了一下摇晃着向前踩了一步,一手紧拉着铁索,一手去揪掉下去悬空那人的手。
若是在白日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现在是个没有任何光源的夜晚,只得靠雪地的反光才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下面的人。那名谢家军士兵一手捞了个空,差点自己也一滑从缝隙中掉下去。他连忙抓紧了铁索稳住了身形,欲图转而去揪下面那人的袖子。
“不要救了。”一个尖利阴冷的声音在谢青闻的身边出现。
谢青闻转眸望去,正对上冯凭有些阴鸷的双眸:“你在说什么?这可是自己人。”
“自己人犯错,难道要陪葬上所有同伴的性命才算完?”冯凭哼笑了声。
那边吊桥上的人还没有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时候,就听见“嗖”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没入皮肉的声响。
谢青闻大惊,怒道:“你干什么!”他武功没有冯凭好,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冯凭手中暗器已经脱手而去。
那正在捞人的谢家军士兵愣了一下,刚刚揪住了下面人的衣袖,想叫他拉住自己的手,就看见那人的长枪微晃着一起从缝隙中滑了出去。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扔下楼的一块香蕉皮,被北风吹得飘摇了一下,紧伴着“噗通”的声响砸进了静默幽冷的江水之中。
那名谢家军将士被他带的晃了一下,后头的人连忙扶住他,借着微弱的光芒看着他手里一块破碎的衣袖久久不能发声。
谢青闻猛地揪出了冯凭的衣领子,“你最好明白你现在在做什么!那人是活生生的人,是你们朝廷军的人!”
“那又如何?”冯凭淡定的拍掉谢青闻的手,高扬起了下巴。“什么叫我们朝廷军?你要知道,我们现在可是一伙的。没用的人不配犯错误,犯了错误就要准备好接受惩罚,切忌不可输不起。”
“希望你有一天不会变成这样的没用之人。”谢青闻冷道,转身跳下巨石朝着这一批渡江而来的将士们走去。
那名没有拉住那个掉下去的士兵的谢家军将士脚步沉重地走至谢青闻身边,满脸不甘和懊恼:“对不起,将军。我、我没有……”尽管那是一个平时趾高气昂不怎么看得起他们的朝廷军,他也不敢想象那人并非是死在战场上,而是因为失误脚滑踩空了吊桥,摔进了江水中。
谢青闻沉默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无碍,你不用自责。你们自己也要当心一些,注意安全。”
此时,丑时一刻,渡江士兵已达五万人之众。
他们若占据了这座邬江上连接陇西去燕东的吊桥,那整个大燕腹地就再无危险侵袭。镇西军若是想要去到燕东威胁燕京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室的安全,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可是没等所有人都成功渡江,谢青闻派出警戒的人就率先发出了警示。
在这般漫长的深夜划破天际,发出一声尖利刺耳的响声。
“敌袭——”
谢青闻不知为什么非但没有紧张起来,反而松了一口气。他们这般大喇喇的直接过江就是在豫王的脸上甩上好几个响亮的耳光,若是甄将军那边不管不顾没有半点反应那才是奇怪的事情。现在甄将军还知道带人来偷袭,那说明他斗志尚存,还没有到丧气的地步,实在是太好了。
这是父亲的想法,谢青闻的想法是,说实话他并不想跟镇西军正面打起来,也不希望朝廷军能够挺进陇西。朝廷军中不止他们谢家军一支,陇西百姓若是实在要维护豫王必定会引起争端,他敢保证谢家军的将士们不会伤害陇西百姓分毫,却没有办法控制朝廷军不为了百姓一些过激的言论而生气。
虽是战士,却不得不说也是个和平主义者。
敌袭来的突然,却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所有过江者都正襟危立,端起手中武器向着警报袭来之处望去,个个都做好了大战的准备。
率先破空出现的一支利箭,带着万军之势,像是要为什么东西宣泄心中的愤怒和示威一般袭来。最边上跑回报信的士兵躲闪不及,被那支利箭从背后当胸射出,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上洒开了一朵带着红艳和迤逦的血花。
谢青闻扬眉高声道:“敌袭,反击!”他心中不忍那名报信的斥候被整个人射穿,但是他同样没有办法。就像是此战不得不为也好,他同样也不得不用自己的手下填出去与敌军拼命。
在他号令之下,过江的部众有条不紊的在指挥下形成队形,纷纷举起手中长刀与长剑。
冯凭望着那带着滔天阵势凭空出现的段将军和其身后看起来人数不少两万有余的士兵,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两万两万的来,当他冯凭是要饭的不成?既然他胆敢在这关键时刻冒进,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段将军手持大刀,身下没有驾马,这样的雪地中骑马非但行动不便,更有可能是死路一条。他将刀从一名身穿朝廷军军服的士兵脖子上抹过,脸上挂着肆意又过分的笑容。“哟,这不是谢小将军吗?十年一别,日子过的可还好?”
“段将军。”谢青闻无奈的揖了揖手,十年前与西秦战必之后,镇西军各众将领曾在以袁老将军为首的队伍中共同回过燕京以领封赏,此外除了袁老将军在去年的时候同豫王殿下一起回过燕京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再去过京城。谢青闻也就当年和甄将军段将军几人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还是个不怎么懂事的小兵蛋子。
现在再次看到这位段将军,忽而有些恍若隔世之感:“段将军,风采不减当年。”谢青闻真心实意的夸道。
“哎,老了老了,没有你们年轻人爱蹦跶。”段将军扬了扬手,另一只手上的大刀还在滴血,指着颤颤巍巍正在过江的朝廷军们好奇道:“你看看,你这是在干嘛?你不会不知道你们现在脚下踩的这块地,是咱们豫王殿下的吧?”他语气天真,却不掩其中讽刺之意。
谢青闻暗道:我当然知道,要是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来这里啊。他面带凄惨的笑了笑,老头子还在那边等着他们的“好消息”呢,他怎么敢让父亲失望呢。
“呵,段飞,你这话说的稀奇,什么叫你豫王殿下的土地?萧天鸣是为罪王,已经不再拥有豫王的封号。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陇西都是大燕朝廷的,更何况我们现在脚下这区区一亩三分地呢。”冯凭脸色阴郁地笑了笑,打断了段将军和谢青闻的对话。谢青闻什么意思当他看不出来?想要拖延时间也不看看是在谁的面前。
“哎哟,”段飞摸了摸下巴,“这是哪里来的朝廷阉狗,咋还会叫唤呢?”他故作稀奇的上下打量了冯凭一眼,啧啧称奇,“可惜了,毛色是好毛色,就是年纪大了点。兄弟们看,这不就是只老阉狗吗?”
“哈哈哈哈!”段飞向来是这个粗犷大咧的脾气,说话也极为不客气,说的冯凭脸青一阵白一阵,就差没有当即跳起来给他一掌。
“你找死!”冯凭声音尖利的喊道。
谢青闻心头一惊,要是冯凭出手的话就算段将军今天带齐了人,也难保不会在冯凭的手下受重伤。他心头一凛,举手扬声道:“进攻!”若是再拖延下去,惹急了冯凭,段将军今天就惨了。
在他指挥之下,已经渡江的将士们纷纷举起手中刀剑,朝着段将军的方向冲了过去。
“嘿,你小子,怎么这么急呢!”段将军心中了然,笑骂一句,顿时觉得发现了一个稀奇的好苗子。他同样举手高声喊道:“冲啊兄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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