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醉的掌柜的很疑惑,虽然三四年都没有见过公子了,可是眼前的公子怎么给他的感觉和月前的那个公子又不一样了?是他年纪大了脑子不行了还是公子的性格就是这般变化多端的?
他迟疑地亲自将茶点放在雅间内的桌上,面露讨好之色地看了看对面的元二公子,随即退了出去。这位元二公子刚从天牢里放出来,又被陛下卸了兵权,形容都憔悴的不行,哪还有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将军的模样?
虽不知道元二公子找上他们家公子是要干什么,掌柜的仍是牢牢的闭上嘴,遵循“三不问”原则体贴的替他们将门关上。
雅间内,那一抹夺人心魄的红衣优雅地靠着窗口,外衣松垮,露出半条引人遐想线条优美的小腿来。若不是桌边坐着的是个脸色阴郁的男子,当真要以为这是个什么酒池肉林的场景。
“诶?所以元二公子今日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本公子好像和二公子素无交情?”花无渐扬起下巴,将掌柜的送来的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精致点心送进口中,下巴与修长的脖颈在半空中划出了一条漂亮的弧度。
即便是他身上还带着伤,也半点不影响那绰约的风姿。
元煜阴着脸,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开口,犹豫了半天才幽幽说道:“我今日前来,是想与花公子谈一宗买卖。”他还记得小时候,父王刚捡到花无渐的时候,他和元炯不过都十二三岁。
彼时元炯还未与褚洄有过那惊心动魄的一战,手腕健全,是何等的高傲飞扬。父王捡来的花无渐也表现出了在武学上出人意料的天赋,外表也更加的出色。反倒是他,倒成了最不起眼最埋头刻苦的那个……
不过就算是两人年幼时再怎么出色又怎么样?现在混的最好的是他元煜,花无渐不过是个卑贱的商贾,元炯也成了个废人。元煜的表情中多了一丝得色,即使现在自己虎落平阳,也不过是天将降大任之前的颓势和磨练罢了。
“我就不说弯弯绕绕的废话了,花公子想必也知道我与元炯元烬的世子之位相争的事情,身为父王一手带大的客卿,不知道花公子看好谁?”元煜果真是直来直往,半点不含糊的直接就问出了口。
花无渐被他的厚着脸皮说的“客卿”二字噎了一下,莫名其妙地摸了摸下巴。
他是不是还要感谢元煜没有直接说他是元桢养的一个傀儡?
花无渐似笑非笑的扬起眉:“元二公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也应当知道我算是烈王殿下的人,你们三位公子如何……好像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你不要装傻了。”元煜递给他一个“你怎么这么不上道”的眼神,严肃地说,“如今朝堂完全掌控在我父王的手下没错,可是谁都知道父王年事已高,烈王府的世子必将成为他所有权势的接收者。朝中之人或多或少已经明确的提前表现出支持我或是支持元炯的样子,我今日来找你也是这个意思。”
他再次不满的睨了花无渐一眼,心中恼怒花无渐的棘手。以前那些朝臣哪个主动找上他来表忠心的?实在有狡猾一点的,他找上门去探探口风也就差不多了,花无渐从小就是这个讨人厌的性子,从来不参与他和元炯的争斗,无论是吵架也好,打架也罢。
可是眼下这个情形容不得他再放任花无渐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了,他若是不主动出击,那保不准花无渐就会被元炯或是元烬拉过去。尤其是他现在这副样子,处在摇摇欲坠的危险边缘……听说花无渐与元烬也早就相识,他绝对不能让这么大块肥肉被元烬或是元炯拉了去。
“肥肉”花无渐默默地闭着嘴,听元煜大放厥词地说着朝中那些阴暗的不成文的规定。烈王如今不过半百之年,要说“年事已高”实在是有些夸张,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儿子的眼里已经是个半截身体快入土的老年人?
他像看怪物一样瞪着元煜,一时间被他哽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元煜的脑子的确是不够好使,也不知道他的那些势力是怎么被他拉入旗下的?
半晌,花无渐才慢吞吞的开口,他的尾调一向拉的很长,给人以一种无比慵懒绵长的感觉。“元二公子的意思本公子清楚了,不过……”他抬起眼角,即便是这个时候也没有半点商人的精明市侩。“买卖买卖,有买才有卖,花某是个生意人,自然不可能做什么赔本的买卖。元二公子想要花某略尽绵财助你夺得世子之位,自然是可以……”
元煜听到他说的“可以”露出一丝欣喜若狂的笑容来,随即却又听到花无渐说:“不过,元二公子想用什么来与我交易呢?”
“你……”元煜被他气笑了,有些话非要人说的这么明白,是不是这花无渐脑子不太好使?他抬起下巴紧皱眉头,缓缓道:“若我能得世子之位,你自然就落得一个从龙之功,这难道还不够吗?到时天下财富尽你能敛,这还不算是好处?”
从龙之功……他还真敢说。花无渐差点一歪从窗台上掉下来,元煜这样的“好处”,和给人画饼充饥有什么区别?更别说元煜还露出一副“跟着我是你的福气”的表情来,谁敢有这种福气哦?
这世间少有能把花公子气死的人,元煜算是一个。他沉默了好半晌,才慢悠悠地开口:“二公子所言甚是,不过不巧的很,本公子现在已是天下少有的巨贾,要说正儿八经从哪儿拉出来一个富商跟我比谁有钱,那理所当然的不可能是对方。不过花某钱多,胆子也小的很,恐怕不能助二公子完成心愿了。”
见他想也不想就拒绝,元煜急了,连忙说:“可是元烬和元炯也找过你,给你更好的条件?”
褚洄和元炯可不敢有您这样的脑子……花无渐默默腹诽,摇头说:“非也。只是自古所谓‘从龙之功’就建立在一念天边一念地狱的基础上,花某今日帮了你,他日你若是想要卸磨杀驴,我一个小小商人岂承受得起?”说直白些,元煜掌权,若是出了什么大事第一个被拉出去填海的还是他这个有钱人。而且以元煜这种梗头直脑的样子,跟他绕着弯子说些有的没的显然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不如直接显而易见的拒绝他。
元煜眯起眼,没有想到花无渐胆敢在他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你现在想着日后并不一定会发生的事,会不会想得太远了?我敢保证日后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花公子你的事情来。”
“元二公子现在拿着日后并不一定会发生的利益来与我谈交易,会不会也想的太远了?”花无渐勾唇笑道。
“你!”元煜猛地睁大了眼睛。花无渐竟然敢拿他的话来讽刺自己!“花无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愿给你这个机会扶持于我,是你的荣幸!不要忘记了,你只是我烈王府养的一条狗而已!”
“对不住了元二公子,”花无渐没有因为他的话生气。他轻飘飘地掸了掸自己衣袖,指了指桌上精雕玉镯的粉玉酒杯来,“我只喝千里醉的酒。”那张堪比美玉的脸上还有些许淡不见痕的细小伤口,丝毫不影响他惊世的美感。
元煜站起身来,看着花无渐满不在乎的妖艳笑容,心中那团积郁的怨气更甚。谁都跟他作对,元烬是,元炯是,花无渐也是……他握了握拳,因为多日在天牢中呆着没有好好修剪的指甲深深的嵌进掌心。“好,你不愿就算了。不过花无渐,你给我记住了。”元煜因着瘦削有些突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花无渐,“待他日我一旦掌权,就是天下巨贾富埒陶白的花家换人的时候!届时你可不要哭着喊着来求我放过你。”
“啧……元二公子有能力做到那种程度的时候,花某定当倒履跪在元二公子的面前。”花无渐弯起眼,笑的人畜无害。
看着他光秃秃什么都没有穿的脚,元煜心中的怒气更甚了。
他甩开袖子下了楼,将千里醉上等的水曲柳地板踩的“嘎达嘎达”的响。
千里醉的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元煜带着周身风暴的低气压上了马车,整理了一下烦躁的不行的心情对里面的人闷声道:“花无渐不愿意站我的队,现在该怎么办?”
马车里,坐着一个裹着黑斗篷的人,声音略有些沙哑:“二公子眼下的情形,自然是能拉拢多少人就拉拢多少人,即便拉拢不得,也绝对不能被元烬和元炯带了去。”
“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元煜烦躁的揉了揉头发,好好的发髻被他捏的有些散乱,“可是我现在当真全无半点法子,一点头绪都没有。”
那黑衣人想了想,从斗篷底下传来镇定高深的低沉语调:“二公子莫急,其实二公子原本是站在远胜于他们二人的位置上的,全都是由于错手杀了司马晴的缘故。在下有一个小道消息,或可帮助二公子一二。”
“什么?”元煜深信不疑地看向他。
“司马宥原是大燕陇西人士。二公子可知,他手上掌握着一份有关元烬的把柄?二公子不如,放下身段重与司马宥交往一二,或可化解当前的窘境。”他的声音仿佛带着妖力,一下又一下的抠动着元煜的心。
元煜迟疑了片刻,问道:“可是司马宥……与我现下已是深仇大恨的架势,我再去找司马宥岂不是落了下乘?”
“行大事者不拘小节,二公子若还想达成宏图大愿,必定不能拘泥于这些小事上。”那黑衣人缓缓说道,“若是司马宥掌握的把柄当真能将元烬拉下马来,二公子又何必在意是否会丢那一星半点的面子呢?”
“先生说的是!”元煜郑重的点了点头,“谋大事者,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花无渐毫无形象地趴在窗口,看着楼底下千里醉门口的马车终于缓缓动了,心中不由地闪过一丝同情。
他回过头,看着从雅间隔壁闲庭信步走来的叶挽,发出“啧”的一声:“元煜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竟然招惹上这么个兄长。”
叶挽微笑道:“野心若是能与能力成正比,必当能够成其大事。可若野心与能力是成反比,那只能算元煜自己倒霉了。”
“可怕。”花无渐郁闷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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