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大雨就好像是割开了黑云幕布从天上无端的倒下来的水,时下时停,每次的间隔都不长,却让人内心躁得很,想要离开却又怕临近着一场大雨。
好在静安寺时常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是以寺中之人只得留下过夜,在寺中安排的厢房中呆着。由刚刚剃了小光头的年轻小僧们将寺中准备的素斋一一送到房内。
烈王府的客院比一般院子还要大些,规格几乎等同于西秦皇宫那几位亲临。
叶挽安静的坐在房中,有一下没一下的夹着桌上素斋。她也不避讳元秋的没有将窗户关上,任由打进窗口的雨珠混着狂风将窗前一大片地砖浸湿。
用完晚餐之后,她合着衣斜靠在床上,随意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册翻阅着,只是这次再没有那个心思去抠书册上的字。想要传达的信息已经传达出去了,剩下的就是静静地坐在这儿,等待天晴。
看着看着,叶挽不禁陷入了沉思。褚洄必然是一个人偷偷潜入的西秦,否则临安不会像这样平静,跟在北汉时不一样,以烈王府的势力来说如果发现了褚洄,必定不会让他安然离开。那么他一个人行动来说虽然简单方便,同时也多了不少掣肘。
元炯不知道在她身边安插了多少盯梢的人,想要悄无声息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将她带走,几乎可以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光元秋一人就足以拖住褚洄的步伐,让其他人轻而易举的将她带走换地方藏起来。
叶挽扶着书的手良久都没有翻动一页。
大雨下下停停,惊扰了不少人的睡眠。叶挽没有这个顾忌,她悠哉的躺在床上和衣而眠,方才看过的书册被她随手扔在枕头旁边。书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一页一页的掀过去,又合上。
苦了窗外的元秋,正盖着一块防水的布蹲在树杈子上,面无表情的盯着窗内。叶挽这姑娘,大开着窗户毫无顾忌的模样倒也是奇怪。明明现在身手尽失与废人无异,却还是大咧咧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正当元秋以为今夜注定将是一个在外淋雨淋到死的结局时,忽然听到了什么细碎的响声,他面具下的双眸微眯,浑身汗毛一立,顿时警惕起来。附近还有几十名烈王府的侍卫,元秋并不担心,但还是更加专注的盯紧了叶挽的房门。
公子交代过,今日出门一定要提防大燕那位诡计多端的褚将军。
与此同时,夜幕中突然闪过了一道寒光,数道人影从四面八方跳窜而出,在暴雨和震天的雷响之下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元秋双眸一凝,不动声色的从腰间抽出软剑,面无表情的瞪着那些打扮颇有些熟悉的刺客。不是大燕来的人,还是西秦那些无聊的小喽啰们,竟然胆敢追到静安寺来!实在是胆大包天。
数道冷兵的铿锵之声此起彼伏的在四周响起,不光是趁着雨夜突如其来的刺客,还有原本在暗处守卫的烈王府的侍卫们。那寒光乍起的冰凉声响,悄无声息的淹没在滂沱的大雨中,并没有引起烈王府客院中任何人的注意。
元秋面具下的脸带着些许嗜血的冷意,这些人已经不止一次想要偷袭过烈王府。但烈王府有如铜墙铁壁,根本没有这些人插手而进的机会。
眼下,被他们逮住了王妃出府的机会,好在王爷与二公子有先见之明,暗中安排了诸多侍卫,今夜才没有被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豆大的雨滴打在软剑之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宛如奏响了一曲悠扬的乐章。
元秋说:“你们以为不在烈王府,就有你等出手的机会了吗?”
“废话少说!元桢狗贼作恶多端,我们是替天行道!”暗处的刺客蒙在面巾之下的嘴含糊不清的说道。话音刚落,不等元秋反应之际,就举起手中长兵战了过来。
四面八方数不清的刺客像是蝗虫过境一般朝着客院包围而来,将烈王府的几十名侍卫牢牢的压在圈中,从数量上来说是刺客占了优势。
元秋不动声色指挥着身边侍卫加入战圈,一个占地千万的国家,只要有权势存在,那必然是有自己的黑暗一面。烈王元桢尽管手腕滔天,以雷霆之势肃清了他所认为的朝中奸邪,但也必定无法铲除干净千万人民中不和谐的声音。
他即使是暴君,也必定无法一统万众民心。再加之那些朝中“奸佞”们,仅仅是一个临安城,只怕想要烈王项上人头的人就不在少数。或许有皇室,或许有朝臣,或许有普通民众,利之一次向来最能够趋势众人,以达自身的目的。
行刺这种事对烈王来说只是家常便饭,习惯而已。
元秋冷着脸将一柄软剑从一个刺客的咽喉处划过,瞬间喷洒而出的鲜血混合着雨珠,像是一条凄美的绫带,还未落地就被雨珠冲刷成淡,寂静无声的与透明无色的雨水混为一体。
他微微侧目,瞥过不远处窗口大敞的小屋,叶挽还不自知的躺在床上睡得香甜。他轻舒一口气,至少对手不是大燕那边的人就好,西秦刺客什么的,他还不放在眼里。
“来几个人,去保护王妃和郡主,还有叶姑娘。”元秋有条不紊的以凌厉的身法穿梭在刺客群中,所到之处无一不是血腥满遍,碎肉横飞。他自从两个月前在大燕时与那位名叫朱桓的暗卫一战之后,似有顿悟,无论是身手还是内功都在不经意之间抵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只有与高手的较量才能够让人进步。
据他所知,如今世上已知的高手之中,唯烈豫二人最为顶尖,余下他元秋,大燕花无渐,褚将军,还有暗阁那位名叫朱桓的暗卫三人次之。他们三人到底谁强谁弱还未可知,不过他已经和朱桓交手,险胜一筹。
那次的“比试”让元秋不禁心中隐隐有些期待,若是有一日褚将军当真找到烈王府来救叶姑娘,他倒是很想与之比试一番,看看到底谁能够胜任所谓的江湖第三高手。
元秋是个武痴,心中有什么期待的因子隐隐发烫。手下软剑在暴雨之下舞出了一朵朵剑花,喷洒而出的也不知是雨珠还是血花。
只是他们虽有所防备,但刺客人数众多。这个无名的组织总是这般,正经的高手拿不出几个,而是喜欢用堆尸的方式像是扑面而来的蝗虫,令人恼怒的很。即使烈王府的侍卫们个个身负武功,还是在这样碾压过来的刺客群中有所后退。
“派人去通知王府了吗?”元秋冷声问道。
“信号已经放出去了,山脚下守卫的兄弟们看见了立刻就会上山来。”有侍卫答道。虽然这暴雨之下山路泥泞难走,但也不算是身处绝境,稍微拖个一炷香两炷香的就能等到山下的援兵到来。
元秋想了想说:“以保护王妃为主,切忌进攻太过。”说罢他率先一个退守回院子中,看到四周厢房都有烛火亮起。知道王妃和郡主还有隔壁一些贵妇们,都被这掩盖不住的动静给吵醒了。
他担忧的看了一眼叶挽的房间,敏锐眼尖的看到有刺客已经顺着那大开的窗棂想要爬进去,不由心中有些恼火。这个叶姑娘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如此这般胆大包天的开着窗户,难道她就察觉不到有危险吗?来不及等他多想,他便提剑朝那爬床的刺客刺了过去。
其实叶挽当然是察觉的到的。
她面色平静的闭目仰躺在床上,心中思绪万千。一方面是在考虑这些行刺的人的身份,一方面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浑水摸鱼。但是事实证明是没有的。元秋武功高深,有他盯着根本就不给任何人接近自己的机会。
眼看着元秋冒着大雨站在窗口,那噼里啪啦的雨珠顺着他的银质面具往下流淌,面具后的眼睛凉凉的盯着叶挽看了一眼。“还请叶姑娘小心。”
她随意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又见元秋似是雕塑一般的站在窗前,牢牢的守着窗口不放任何一个刺客靠近。她无奈道:“你就这么担心我会跑了?”他站在窗口保护的同时也是在监视叶挽。
元秋像是复读机一样一字一句的从嘴里蹦道:“公子吩咐过,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的剑似有灵性,剑随心动。
但是元秋守的越牢,越让刺客觉得这屋子里应当是有重要的人在,甚至纷纷放弃了进宫别的厢房,铺天盖地的朝着元秋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也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叶挽想。她默默的坐起身来,也不给元秋添乱,就安静的看着元秋利落的身法和漂亮的剑花。
唔……他舞剑的手法跟褚洄一样,都是以杀人为目的,而不在乎是否优美漂亮。应当说,任何的武器到了褚洄手里,都是那般大开大合带着无尽杀气的霸道,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不喜欢用剑吧。因为剑这种兵器,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些。
叶挽胡思乱想道。
不多时,不远处就传来了混合着嘈杂雨声的稳健步伐,人数不少。
有刺客大喊道:“烈王府的人来了,大家快跑!”
元秋将剑刺入那人的心口,旋了一旋方才扭出,说话那人的胸口顿时炸出了一个血洞。他说:“现在才想跑,会不会太晚了一些?”
叶挽心道:元秋听声音也不会低于三十岁,难得也会说这么中二霸道总裁风的话来。
透过茫茫的雨势,传来一个慢条斯理的沉声:“所有人都给我留下。”
“是,公子!”
紧接着元秋看了她一眼,突然就消失在了原地。叶挽厢房的大门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推开,露出了门后一个浑身湿透的狼狈身形来。
元炯的眉与褚洄的英气不同,显得有些细而长,更显整张脸的阴柔。此时它们紧紧的拢在一起,看见安然坐在床上的叶挽时才有所放松。
他身穿的素色锦袍已经湿透,皱巴巴的包裹着其下有些瘦削的身形。那柄玉骨折扇大咧咧的插在腰带之上,显然扇面已经湿了,正不住的往下滴着水。
元炯习惯性的想要抽出折扇轻展,只是一打开那纸就散发着一股“我已经烂了”的哀怨气息来。他微一怔愣,看向叶挽问道:“阿挽没事吧?”她穿着正衣稳如泰山的坐在床上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事。元炯觉得自己有些多虑了。
已经有侍卫押着还没有死的刺客头头到了房门口,请示元炯应当如何处置。
那刺客的面罩被掀开,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惨淡面容来。
元炯束在脑后的长发还在不住的向下滴着水,漫不经心的伸出手拧了一把挤干,对那刺客头头道:“你自己说,还是本公子帮你说?今晚行刺我母妃是什么目的?啊……不过你不说也不要紧,反正本公子也不在乎,毕竟咱们都是老朋友了不是吗?”
那刺客面色屈辱的一咬牙,眼睛微眯,看向了叶挽。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之际猛地一抬手腕,一支如手指般大小的利箭猛地飞出他的袖口朝着叶挽射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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