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马车之上,叶挽心情颇好的靠着马车小寐。虽今日发生了一件令她不怎么愉快的事情,但是成功的让司马家和元炯结了仇,还碰到了方隅,对身陷敌营一个多月的叶挽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她一身霜蝉白衣仍旧纤尘不染,半点也没有差点落入司马孝之手的狼狈模样。
“你心情很好?”元炯坐在马车的另一端,忍不住与叶挽搭话道。经历了亲子变成阉人的司马宥再没什么心情留他们用晚宴,元炯便识趣的大大方方带着叶挽先行离开,留元煜和元灿继续留在司马府和司马家的人“互通有无”,根本就不在乎他们联合起来会背地里怎么讽刺自己。
叶挽没有睁开眼,淡道:“嗯,还好。”
元炯啧声道:“你还好,我就不怎么好了。阿挽,你说你随随便便出来溜一趟,就一下子给我多竖了一个敌,我该拿你怎么办是好?”
叶挽懒懒的掀开一只眼睛的缝,用睫毛的缝隙中看他。只见元炯仍是那副闲庭信步天不怕地不怕的淡定样子,不由好笑道:“你早知我是在利用你,不应声不就得了?非要顺着我的话挤兑元煜,难道你不是别有目的?”以元炯的聪明程度,不会不知道她今日是正大光明的在利用元炯。借司马家挑起元煜和元炯之间更深的矛盾,顺便让司马家一起绑到了元煜的船上,叫元炯日后面对元煜时不得不率先出手铲除司马家。
不过可疑的就是,他明知道这一点,非要装模作样的按着叶挽的思路走,将司马家推给元煜,顺便好死不死的多讽刺元煜几把,让元煜内心对他的忌惮和厌恶更深。
叶挽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着元炯,他惯会掩藏自己的情绪,眼下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当真让人瞧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哎,你原来误会本公子至深。”元炯摇头叹气道,“我没有别的什么目的,只是瞧出来你好像不太喜欢司马家的模样。既然是你心中所想,那本公子便依了你。横竖区区一个司马家,本公子也没有放在眼里,元煜爱要就拿去好了。”
他故作宠溺的模样让叶挽顿时觉得一阵恶寒,她淡道:“元二公子真会开玩笑。”
“不管阿挽信不信,本公子确实没有什么别的目的。不过每日听你‘元二公子’‘元二公子’的叫,总觉得生分,怎么说你我也认识半年之久了,你怎的不能大大方方的叫我的名字?或者……我小字‘舒泰’,你喊我小字我也不介意。”元炯笑眯眯的说。
“私以为,我与元二公子的交情还没有好到那个份上。”叶挽说,“况且元二公子莫不是忘记了,你可是将好好的我偷偷摸摸从大燕抓到西秦来做阶下囚的人,说起来我俩应是仇敌才对。”
元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我以为,我没有阻止阿挽的小小心思,诸如将司马府的筷子藏在衣袖里做武器,还有暗中私会旧部下这种于我西秦有害之事,已经可以算是阿挽的朋友了,你说呢?”
叶挽心头微微一跳。元秋方才一直暗中跟随她左右,理所应当是绝对会看到刘方隅的。偏偏在叙事的时候元秋没有将方隅的事情说出来,难道方隅出了什么意外?不对,时间上来看应该是来不及的,方隅刚走没多久元秋就现身了,不可能是追方隅出去的……她不动声色的抿唇笑道:“如若不是元二公子给我下药,叶挽又怎么会面对司马孝那样的人渣时毫无还手之力呢?藏根筷子也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这么说,早在席间的时候阿挽就知道司马晴和元灿会对你动手了?”他可没忘了,还在吃饭的时候叶挽就故意把筷子掉到了地上,当时还引起了司马夫人一阵嫌弃的不满。
“如果我说这是对危险的直觉,你信吗?”叶挽诚恳的说。她没有说假话,当时看到元灿跟着一起出去了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两人回来时那副亲切的挤眉弄眼的模样更是可疑。元灿心高气傲,怎么会屈尊跟司马晴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女人之间要达成友谊很简单,要么就是共同喜欢的东西,要么就是共同讨厌的人。
她想象不到司马晴和元灿会有什么共同喜欢的东西,那么剩下的可不就是她这个讨厌的人了么……她是个相当有自知之明的人啊。
叶挽摸摸下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她就是这么有些讨人厌的体质。
“当然信。”元炯认真的点头,“不过也多亏了阿挽的先见之明,否则……只怕现在挽挽人都已经不见了吧。”
叶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到这,我倒是也想问问二公子……既然知道有人来寻我了,怎还如此大大方方的放他走了?”刘方隅虽身强力壮,但在武功绝世的元秋手下可能连三招都走不过,元秋想要杀他更是轻而易举易如反掌的事情。
“啧,难道在阿挽心里,本公子就是那随随便便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成?你当我是你们那位褚将军么。”元炯笑着摇头,大大方方的提及了褚洄的名字。若不是叶挽知道褚洄跟他是个什么关系,只怕还当他俩并无什么关联。
叶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却听元炯又道:“烈王府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要杀你身边的人而囚禁于你,只是利用你将褚洄引来罢了。杀一个你身边的小兵卒子,对我们烈王府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反正你也没有被他带走不是么?”
“相反的,他若是能够活着回去向你们褚将军汇报,那对烈王府来说岂不是一件更好的事情?烈王府有如龙潭虎穴,除却依父王的意思正大光明的走进来,任褚洄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将你带走。”
“元二公子倒是自信。”叶挽淡道。
元炯笑道:“不是本公子自信,是父王自信。烈王府在他的管理统率之下有如铁板一块,只要褚将军进来了,日后就不要想着出去了。”
他表情疏淡,虽挂着得体的笑容,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叶挽幽幽问道:“二公子一直说烈王府如何烈王府如何,那二公子你呢?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真的是和烈王站在同一阵线上的吗?”对元炯和元煜兄弟两人来说,褚洄的存在既是尴尬又是磨人。按照他的年纪来看,真正的烈王府长子应当是褚洄,而不是元煜或是元炯。
更何况相比他们二人来说,褚洄的能力更为出众,年纪轻轻就已经位列三公之上,骁勇善战无不能敌。而元家这两个公子,一个徒有武力不善谋算,另一只善谋划手无缚鸡之力……而且是因为褚洄的缘故才会弄成这样。
如果元炯十几岁时没有与褚洄一战,碎了腕骨,形同废人,那今日的烈王府就不会有元煜什么地位了。
而在烈王的心中,也必定不会这个时候眼巴巴的想要逼迫着褚洄回来,以元烬之名成为元家三子之一,和元炯元煜二人共同角逐世子之位。只因为这个“世子”代表的不仅仅是世子,同样代表着未来西秦至高无上的权利。
叶挽十分认同元桢变态的这个说法,他赞同九犬一獒的理念。即使这三个儿子全都是他的亲生骨肉,他也只能认同能者来继承自己的衣钵,而不是所谓的“长嫡之序”。
将褚洄召回是烈王府的目的,是元桢的目的,那么元炯呢?他心中是否当真认同烈王的做法,同意和那个毁了他一辈子的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吗?
元炯面带温适的笑容,浅浅的看着叶挽,幽幽道:“难道我的想法重要吗?不管怎么样,烈王府都是父王的烈王府,而不是我元炯的烈王府。父王想要做什么,难道还要先经过我或者元煜的同意么。”
“这么说,你就是不认同的了。”叶挽说。
“认不认同都无所谓。我说过了,烈王府是父王的烈王府,他想要如何就可以如何。他既然想要将褚……将大哥召回烈王府来,那我身为儿子自然就应该为他排忧解难不是么?如此一来,我说不定还能在父王心中多加几分,胜过元煜,这样不好么?”
自然是不好的。叶挽心道。
以元炯的心性手段来说,他想要的东西怎么可能不主动去争取。无论是金钱,名利,还是烈王府的权势地位,元炯只要有心,元煜不会是他的对手。那么即将到来的褚洄就会成为元炯的下一块绊脚石。
更何况,褚洄对于元炯来说还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即使元煜不死,也不能放过褚洄让褚洄不死。若他当真依照元桢的意思回到烈王府来,那与元炯之间势必就将拉开一场不死不休的决斗。
叶挽相信褚洄的能力,他不一定会输。却同时也担心,元炯那些荤素不忌的手段用在褚洄身上,若真被他得逞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她不想看到褚洄有半点损伤。
“你既不愿,为何不……不要按照烈王的吩咐来做。”叶挽道。
“阿挽,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元炯突然笑了,笑容变得有些邪恶和癫狂,“你不想褚洄与我对决,是吗?但是我可以果决的告诉你,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即使褚洄不回西秦来,不屑烈王府的一切。但有当一日我灭了元煜继承了烈王府,第一个要做的势必就是率领百万铁骑,一路披荆斩棘,踏平他羡州!”
不管褚洄有没有那个意思要和他对立,他与褚洄都是不死不休之局。不为烈王府,也为儿时被他断腕碎骨之仇!
元炯眼神飘忽,陡然变得平静又温柔。他伸出手轻抬起叶挽的下巴,语气森冷道:“阿挽,你知道碎了一手的骨头有多疼吗?你知道成为废人之后被那些平日阿谀奉承的废物们鄙夷嫌弃的感觉有多疼吗?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让褚洄一一品尝到的。至于你,只要乖乖的,我不会伤害你的,嗯?”
叶挽直直的撞进他略带肆虐血腥的眼睛里,心底微凉。
马车“吱嘎吱嘎”的在元秋的驾驶下慢慢悠悠的朝着烈王府行去,街边百姓自觉避让,不敢有半点怠慢之情。
路边,一名佝偻着背的花甲老人在一位英武青年的搀扶下避开马车,颤巍巍的问道:“那、那应该就是烈王府的马车吧?”
“是的,老太爷。”英武青年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眼睛微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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