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就在全场安静的不知道如何接下去谈话之时,现任庆国公曾如琥突然走至前方跪倒在地,满脸悲切。“北境一役伤亡惨重,微臣的亲子也在其列……只是,陛下也是见过宁宇这孩子的,他天性稳重身手不凡,竟落得个万箭穿心的下场,其中疑点颇多,还请陛下为微臣做主!”
曾宁宇是曾后的外甥,就是瑞嘉帝的表哥,这么不明不白的战死北境说出去谁信?曾家早就收到冯凭传回的消息,说曾宁宇是死在褚洄手中,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将事情揭过,孰人能忍!
曾如琥掩饰住内心的一丝恨意……若不是曾后想对褚洄和叶挽两人动手,又怎么会将他的亲儿子派出去!看到武州守军运回来的曾宁宇的尸体时他差点整个人就崩溃了,夫人现在还哭晕在家中榻上呢。
当初说好不会有什么危险,有冯凭照看,还能顺便混个军功回来加官进爵,谁想到宁宇会落得一个身死北境的结局?敢情面临危险的不是她的儿子她就不心疼么。曾如琥没有老国公这般沉得住气,当即就开口提出。他也不想想,若不是他当初贪心答应了让曾宁宇去混功绩的条件,曾宁宇又怎么会客死他乡?
叶挽微微挑眉,她还以为朝会之上不会提到曾宁宇的事情了,望着曾后和曾老国公两人不赞同的神色,显然突然说这话是曾如琥自己的意思。曾宁宇的死完完全全就是他自己作出来的,要不是他卯足了劲的想要杀自己灭口,褚洄也不会顺势而为将那些箭矢挥向曾宁宇。当时沙场之上,那些武州守军都被褚洄打残了勒令不得出城,除了冯凭之外,看见曾宁宇身死的也就只有他带着一起放箭的那几百个武州守卫了。还有的谢家军的将士们早就被谢青闻三缄其口,命他们不准提起无关之事,所以能证明是褚洄杀了曾宁宇的,根本就没几个人。
而那几百个放箭的守军,从一入燕京范围开始就失去了踪迹,只怕早就被曾后灭了口。因为只要稍加查探,就能知道曾宁宇并不是英勇无畏战死沙场死在北汉人手里,而是死在自己人的箭下。命令放箭的是曾宁宇本人。
为了面子,曾后和曾家是不可能让任何人知道曾宁宇真正的死因的。
就算是褚洄亲手杀的又怎么样?祸是自己闯的,决定是自己做的,曾宁宇不过是两相争斗的炮灰罢了。
听到曾如琥的话,曾后端庄艳丽的眉眼微凝,这个哥哥,都跟他说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了,怎的还如此沉不住气?她沉声冽冽道:“庆国公,战场刀剑无眼,有死有伤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宁宇这孩子聪慧勇武,哀家记在心里了,定会好好补偿于他,你还是不要太过伤心了。宁宇若泉下有知,也不会愿意看到你伤心若此的。”
“娘娘,微臣自然是知道战场可怕,只是……”曾如琥猛地回头,一双赤红的眼睛紧盯着褚洄几人,“只是我儿堂堂一介副将,为何会亲上战场,还在这么多亲卫的团团包围之下身中数箭,我是否可以怀疑……是褚将军的判断和指挥有误!”
他这话说的诛心。儿子死了就死了,我就当他是真的死在北汉人手里为国捐躯了吧。那到底为什么整个谢家军重伤身亡的人数加起来不过一万,叶挽他们一个人都出事,连伤都没有一点,偏偏就我儿子死了呢?是不是你褚大将军特地派他去送死的,有公报私仇之嫌呢?
朝堂一片哗然。瑞嘉帝刚刚赏赐过褚将军,庆国公就把儿子的死怪在褚将军头上,这不是大庭广众之下给陛下一个没脸么?
瑞嘉帝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同样脸色黑如锅底的还有曾后和曾老国公。
曾丘云心中微叹,自己这几儿几女,唯有如水跟他性子最为相似。如琥到底是性急了些……褚洄当众承认了是他杀了宁宇又如何,伤了宁宇的箭矢是武州守军的,追溯起来大家面上都不会好看,这个亏他们是吃定了,必须吞进肚子里。现在沉住气,再想方法除去褚洄不就得了么,现在争辩能又什么用处。
庆国公的发问其实也是诸多百官心中的疑惑。
这一仗可以说是打得非常漂亮,伤亡人数不足北汉伤亡人数的二十分之一,可以说是一场压倒性的胜利。那为何曾家公子身为一军副帅,独有他一人身死?
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大殿正中央傲然独立的墨衣男子,他幽幽站立,即使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也没有半分不自在,仿佛天生就是人群中被瞩目的焦点。
在曾如琥越看越恨,越看越急忍不住发问第二句的时候,褚洄突然轻笑了声,一双桃花眼漫不经心地扫向曾如琥,薄唇轻启冷然道:“庆国公怎么这么天真。”
“你什么意思!”曾如琥眯起眼,总觉得从褚洄嘴里说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战场非儿戏,若是曾公子是抱着随便玩玩再怎么闹也会有人擦屁股的心态去的北境,那本将军只能说,他死了也是正常的事情。”褚洄凉道,他毫不留情的开口指责曾如琥。“北境二十万大军,肩负的职责是退敌与扞卫,而不是千里迢迢地跑过去保护一个从小在燕京金窝软床的温室里长大的娇公子。他若不想参战,自是留在曾府就好了,去玉岩关捏泥巴玩么?”
“你!褚洄,你放肆!”曾如琥被他不客气的话刺到,顿时大怒。他的儿子已经死了,褚洄居然还在当众讽刺侮辱他!
叶挽一乐,补充道:“庆国公,容末将说一句。此次我等一行在北境两月有余,大大小小战役二十场,我们将军参战十场,歼敌一万三千四百五十六人,且次次冲锋。国公大人先前所说的,为何曾公子堂堂一名副将会亲上战场,实在是国公大人您孤陋寡闻了。一军主帅都尚且愿以命相搏,我等属下自然是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躲在主帅身后像什么话?末将想,正是因为如此,曾公子受我们将军感染,壮志意酬,才会在最后一日亲上战场为我大燕冲锋陷阵吧。”
她话里话外看似在捧着曾宁宇,实则又消无声息地踩了他一脚。
二十场战役,曾宁宇就在最后一场出战,还死了,那能怪谁?只能怪他自己真的不适合行军打仗吧!
况且每场战役之后都会由专人统计各个士兵的歼敌数,以作日后军功之用,曾大公子的军功要不要拿出来遛一遛,看看他这两个月都做了点什么事情?
她的话无形中堵住了曾国公的话锋,想把脏水泼到褚洄的领军能力上,没门。
谢青闻和连城还有身后的甄玉三人默默地低着头掩饰着抖动的肩膀,他们实在很想笑,但是真的快憋不住了!
“你……你,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放肆!”曾如琥气的浑身颤抖,被褚洄这个臭小子挤兑就算了,那个职位低的不能再低的叶挽也敢来跟他呛声,真是令人气极。冯凭到底是怎么做事的,为什么没有杀了叶挽!
叶挽无辜地扫了一圈神色莫名的百官,答道:“末将叶挽,此行歼敌三百,押粮一次,见过国公大人。”
终于有人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叶挽瞪了一眼身后肩膀抽动的段弘杨。
她明知道曾如琥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侮辱侮辱她,非要答非所问的再挤兑一次曾如琥,实在是气人的很。
曾如琥刚要再骂,只听大殿主位上传来一声疾厉的喝声:“够了!都闭嘴吧!”曾后轻抚着尾甲,眼神从叶挽身上收回,“这件事就到底为止,曾副将为国捐躯,自当厚葬,庆国公节哀顺变,这几日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吧!另外,哀家听闻丰州之事粮仓之事有人阻挠,王大人,遣前些日子刚派去的丰州知州好好调查此事,大燕境内,决不能容忍这些贼子!”
“是,娘娘!”
她幽幽地瞥了曾如琥一眼以示警告,曾家再怎么痛心曾宁宇的事情,也得等她将萧羽的把柄抓出来再说!
叶挽看着她变化莫测的神色,内心感慨。这样一个风华绝代心机手段都挺厉害的女子……居然是她的亲老娘。死了个外甥也不在意,最重要的就是她捏在手中的权势了……
褚洄感受到背后小东西复杂的情绪波动,不动声色地轻捏了一下她的手指,好像在说不要关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一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做缩头乌龟的萧羽心头微跳,他再怎么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没有用,果然曾后是容不得任何人染指大燕的江山的。他面上不显,淡定地接受着身前的萧天慕投来的意味不明的目光,若无其事地回以一个淡笑。
他派出去的都是死士,就算没有完成任务也会自尽消灭证据,应当查不到他头上来才对……
儿子刚被曾后指责过,曾丘云表示必须站出来刷一波存在感。他大方地笑道:“娘娘,陛下,臣听闻丰州粮仓之事有花家公子相助,虽花公子是白身,也当好好奖赏才是。”曾丘云一点都没有刚刚死了个嫡孙的憋屈表情,好像真的是当自己的嫡孙为国捐躯了一般。
曾后轻舒一口气,扶额道:“事儿太多,瞧哀家这记性,都忘了呢……花家公子今日可来了殿上?”
顺着曾后的话头,百官你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队伍最末端的花无渐身上。不少人早就听过花家首富的名头,也有不少人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整个大燕都闻名遐迩的风云人物。如此绝代的风华,竟不比大燕任何一位闻名的美人差,这样的姿容,可惜了只是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
花无渐懒洋洋地站在原地,任由他人打量,他和褚洄一样早就习惯了这种肆无忌惮的目光。
花无渐漫不经心地对着帝后二人揖了揖手,道:“草民花无渐,见过太后。”
曾后目光闪了闪,她先前有意将如意公主指给花无渐拉拢一下这位富可敌国的大燕首富,谁知道他竟然直接跑出了燕京去了丰州……还大方地拿了八十万石粮草捐给玉岩关,不知道他跟褚洄和豫王有没有关系?若他与豫王有联系,那就要重新考虑一下是否要拉拢他了。
“花公子此次立了大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赏赐?”曾后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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