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号角连声,战鼓擂擂。
低沉如古钟,鸿悦如飞瀑。
伴随着铮铮铁蹄,红衣银甲的数万将士们斗志高昂地嘶吼着冲向北方。
战马齐齐飞腾,沙土飞扬,马肚在广阔无垠的土地上空跳跃出一道道优美精实的弧线。
谢青闻肩负红缨长枪,马背上颠簸的身影充满了无比的兴奋雀跃。半个月来,谢家军与北汉狗贼交锋数次,次次试探,轻描淡写地便收手回城,急的那木亚像条疯狗般屡屡派人出来叫阵。褚洄只是漫不经心地说一声紧闭城门,笑看北汉大军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
叶校尉在半个月前烧毁了北汉大军大半粮草,他们手头的存粮不怕坚持不了多久。那木亚越是急,褚洄越是淡定,料定那木亚一时半会儿攻不进玉岩关,安坐城墙等他们自乱阵脚。
今日刚收到叶校尉传来的消息,说是已筹备了百万粮草,足够玉岩关的十九万将士和数十万百姓安稳地支撑到过冬。有了后备,照理说他们该更加慢条斯理才是,谁知褚将军却意兴大发,整军亲自上阵,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主帅的心思不是他可以猜测的,能在战场上亲眼见识一下褚洄的身后就足以让谢青闻兴奋不已了。
他高扬着头,看着最前方在马上悠然疾驰的刚毅背影。
那背影精瘦却不羸弱,隐藏在乌黑发亮的铠甲下的身形透着无限的爆发力。他胯下的黑马皮毛油量,虽已年迈,却步履矫健,健壮的马腿每一下都带起无数飞扬的尘土。似乎是感觉到了谢青闻的目光,照夜像人一样高傲地回头瞥了他一眼,打了个响鼻。
数万铁骑奔驰,背后的号角声连绵起伏,响彻云霄。
对面,地平线上出现团团沙尘,同样马蹄轰轰,朝着大燕将士们冲去。
领头的身披兽皮披风,穿着重甲的黝黑汉子,正是一脸痛绝厌恶表情的那木亚。
两军在广袤无垠地干涸平原之上交汇,相隔数百米,漫天尘土翻飞。
那木亚所穿战甲完美地衬托出臂膀上结实成团的肌肉,青筋像蚯蚓般隆起,关节之间嘎嘎作响。他面色阴沉,那双阴鸷的鹰眸瞬也不瞬地紧盯着百米外一脸冷毅的高大男子。他身穿乌黑战甲,胯下所骑矫健黑马,连手提的长枪也通体全黑没有半点杂色。那高傲的领头之人,唯一带有颜色的肌肤,面容,也向外散发着无尽的冷意,和周身的颜色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样一个不容于世不似凡人的冷酷男子,竟会是他此生最大的敌人。
那木亚举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身后铁蹄立即收势止住战马脚步,气势如虹。他高扬起下巴用生硬的大燕语道:“褚洄,我们又见面了。你终于,没有像乌龟一样缩在你的乌龟壳里了么?”上一次见到褚洄还是在鹰涧峡外,被一个比自己瘦弱又矮小的臭小子劫持,本来能将他杀了的,却迫于褚洄的威压没有轻举妄动。再后来与大燕的数次交手,皆是没什么名气的小将带领,又滑腻难缠,气得他几次收兵之后在营里大发雷霆。
如今终于有机会能与褚洄真正一战了!这个杀了他大伯,砍了父亲一条关键的右臂的所谓当世天才!
他桀桀笑了起来:“怎么了,当了几次娘们,现在憋不住了吗?”
褚洄腰背挺的笔直,只是表情怎么看都觉得他懒散没什么诚意。他微微抬了抬下巴,身侧的赤羽立刻打马上前,笑的十分欠揍:“那木亚将军,比起缩头乌龟,我们主子觉得暴跳如雷的猴子更引人注目一些。”他轻描淡写的话语让背后数万谢家军都发出了隐忍的怪笑,那木亚这副心急着想吃热豆腐的模样确实非常像一只猴子,不……这么大的块头,像猩猩好像更合适一些。
那木亚阴着脸,握紧马缰的手掌猛地收紧,背后青筋毕露。身边小将用北汉语道:“将军大人,忍住。不要跟他们打嘴皮子仗,大燕人就是这样懦弱无能,只会嘴上功夫。您生气了他们才更开心!”
他点点头,眸光一转,扫视了人群一眼阴笑着说:“怎么又没看见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子?哦,那木亚知道了,那木亚也被那小子摸过,确实皮肤又细又滑,小手又柔又嫩,褚将军一定很喜欢吧!”
蹩脚的大燕语流着淡淡的色情,褚洄身后的谢家军将士们纷纷皱紧了眉头。那位叶校尉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听到那木亚这样猥亵她,是个谢家军的将士们就不能忍,不由发出了阵阵嘈杂怒骂之声。只是褚洄没有下令,他们还不能动手,一会儿定要让这群无耻的北汉狗尝尝他们粗糙的大手和锋利的长刀是不是又细又滑,又柔又嫩!
褚洄仍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连睫毛都没有颤半下。
对面那木亚的笑容渐冷,他心里泛起了嘀咕。难道康王送来的情报是错的,褚洄跟那个小子没有半点关系?那木亚收起忐忑的心思,继续笑道:“不如你把他送给我,我立即收兵怎么样?也让那木亚尝一尝那个小子在床上的滋味嘛!”
北汉大军哄然起笑。他们中有不少人都是当日见过叶挽的,大燕就是不一样,连一个男人都比他们北汉的女子细嫩的多,着实让人想入非非。那木亚这话一说,立刻引起了众多人的共鸣,粗嘎的笑声此起彼伏。
只是对面大燕军安静如鸡的气氛让他们的干笑持续了一阵便偃旗息鼓,尴尬的笑声尾音消失在风尘之中。
安静的气氛让那木亚座下的战马不安地踱来踱去,时不时打两下响鼻。
那木亚刚欲开口,只听“嗖”的一声,一道破空疾驰的利箭悄无声息地没入他身边一员小将的胸口。那小将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大燕人会突然偷袭,捂紧了心头没入三分的长箭,只抽搐着挣扎了几下便头朝下往马下栽去。他刚刚是笑的最大声最得意的那个,转眼之间便在一道利箭之下送了性命。
大燕军中,周建懊恼地冷着脸放下弓箭,翻身下马走到褚洄身侧垂着头单膝跪地:“对不起,褚将军,卑职忍不住!”两军对垒,最忌暗中伤人,大燕军偷袭的名头是抛不开的了。一切都是因为周建绝对不能忍受有人诋毁叶哥,他原本是瞄准那木亚的,却在偷袭的紧张之中失了分寸,让射出的箭矢歪了一歪,只射死了那木亚身边一个小喽啰。
周建低着头,脊背却挺得笔直。
周围的谢家军们也心头发憷,维护自家将领是一回事,大可以一会儿正面交锋时报仇,最忌不听将军号令,只怕这个弓术不错的小子要倒霉。
谢青闻和赤羽也微微拧眉,周建是个前途无量的弓手,若是因为这事受了罚就太不值当了。
褚洄没有看他,在众人的瞩目中只凉凉道:“下不为例。”就再没了话语。
周建心头一喜,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了一眼照夜马上的褚洄,只是太高了只看得见一个轮廓完美的下巴。照夜倒是斜睨了他一眼,傲娇地喷了喷鼻子。他立刻站起身向褚洄行了个军礼,大声道:“是,将军!”
对面北汉军中的那木亚脸色更加难看,怒吼道:“褚洄!你竟然纵容手下生事。有本事,跟那木亚来单挑啊!”说罢他咬着牙,又补充道,“来单挑,赢了我撤军,输了你滚蛋!怎么样?”他自认是给了褚洄最大的面子,北汉大军三十万,只要给他们时间闭着眼睛都能把二十万不到的大燕军踏的粉碎。他如今却愿意低下头颅和褚洄一对一单挑,算是给极了他面子!
褚洄却像看白痴一样给了他一个蠢驴的眼神,面色冰冷,微垂的眼帘掩饰着浓浓的杀意。
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那些淫言秽语,就要有思想准备做好自信心从里到外被他击的粉碎的准备。不是自信有三十万铁蹄么,那他就把这些无聊的铁蹄消灭干净。
单挑?那木亚算什么东西,也配他亲自动手么?
他没有言语,只是从那张嚣张跋扈又冷酷骄傲的脸上就可以看出来拒绝之意。
从头到尾褚洄都没有跟那木亚说过一句话,没有给他半个眼神,不屑之意用不着言表。
那木亚紧咬着牙,眯起鹰眸再一次重复道:“怎么样?来跟我打一场。”
谢青闻是早就听说过在鹰涧峡外,那木亚被叶挽挟持的事情的。纵然其中有那木亚轻敌的原因,但是连褚洄手下的校尉都打不过,还想打过褚洄,这个那木亚是不是也太异想天开了些?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扬起手中长刀朗声道:“你也配跟我们将军单挑么?让小爷先来会会你!”他刚欲打马上前,却见最前面幽幽横亘出一只包裹着黑甲的手。
褚洄微抬胳膊,阻止谢青闻,懒洋洋地掀起唇角。
只听那个冷面煞星道:“单挑?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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