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无情,命如草芥。
若他们不能功成名就,就只能化为手中一撮黄沙,只在亲人兄弟们心中留存。百年之后,就连三代之后的子女都记不清楚他们的姓名了。
七队的兄弟们听了连城的解释,自动自发地凑到尸堆旁边捡起翎羽。害怕尸骨的,也不再害怕。毕竟这里倒着的白骨,在一个月前还是同他们一般无二,铁骨铮铮的爱国军士啊。
六万具尸体,有中护军的百人和不少其他强打起精神一同加入的谢家军的帮忙,不到半个时辰便完完整整地收集了六万根代表着他们每个人身份的头盔翎羽。叶挽将手中捏的满满当当的翎羽交给赤羽,道:“你带着兄弟们和九万大军原路返回,千万小心。我带几百人出去随便看看就回去,人少行动方便,不会有问题的。”她看赤羽刚要不赞同地开口,又补充了一句将他的话堵死:“山崖那边非你不可,兄弟们都没有那个功力能把弓箭插进岩缝,拜托你了。”
赤羽知道她主意已定,没有改变的可能,只得点点头:“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冒险。主子若是知道我把你一个人扔下了自己回去,怕是要砍了我。”要是叶挽安然无恙倒也还好,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呸呸呸,简直不敢想。
“不会有问题的。”叶挽听他提到褚洄,秀美不着痕迹地皱了一皱,心思只飘忽了一下便扭头看向甄玉吩咐道:“清点一下身穿北汉军服的兄弟们的人数,一会儿跟我走。”
“是。”甄玉正经地抱拳领命,内心有丝欢喜。但知道现在不是开心的时候,立刻又缓了缓神轻咳一声转身离去。
事不宜迟,虽然现在天气严寒行动不便,但同样的对北汉人来说也是不便。此刻二更天,正是行动的大好时候,九万人人数不少,等到全部抵达安全的地区至少也要好几个时辰之后了。
为了行动不引起附近守卫的北汉人的注意,叶挽让所有人都脱掉了盔甲,从上往下垂下了无数条麻绳,一个个从原路返回。
叶挽在过了一个多时辰人都走了大半的时候,才带着打扮跟北汉士兵相似的三四百人顺着岩壁往上,往峡口奔去。其中包括了甄玉,和一脸兴奋的段弘杨、周建,还有七队百名斥候们。
她们一行人动作迅捷,比一般精兵更加无声无息又灵巧敏捷。
入宫之前让甄玉实施的斥候营增进训练纲要起了作用,七队的兄弟们每日都有超乎常人的耐力训练,攀岩,障碍跑,加重长短跑等等跟现今特种部队训练一般无二的训练项目,那一个月锻炼是苦不堪言。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天黑了也不能结束,甄玉在叶挽的吩咐之下像魔鬼教练一般训练他们,也包括了自己。
好在任何的付出都是有回报的,才短短一个月,就连段弘杨也精瘦不少,白净圆滚的脸透出了几分军人的肃杀和英气,身手比之前更上了一层楼。人多混迹在其中还看不大出来,此时人少了,是不是七队的人一目了然。看得不是七队斥候的其他士兵们羡慕不已,要不是现在情况特殊,真想开口问问他们是怎么操练的。
他们紧跟叶挽之后,摸着黑藏身在峡口附近一块岩石之后,看叶挽紧盯着峡口的方向,发出细碎的数数声。
“你在数什么?”甄玉蹙眉问道。
“这里有约莫五百人守卫,与我们人数相当。”叶挽波澜不惊地回答道。
段弘杨纳闷地凑近了一些,对周建道:“怎么看的,我怎么一个人都看不到?”
周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所以她是叶哥,你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成为段哥。”
“你要干什么?”甄玉问。
“走吧,考验考验你们的身手,把这五百个蛮子悄无声息的给我灭了。有一点声响露出去引来更多北汉人,你们就给我等着吧。”叶挽突然淡定地立起,抱着拳对身后的兵蛋子们无情地说道。
“什么?”段弘杨愣愣地接了一句。消灭五百个北汉蛮子不难,可是要悄无声息地消灭?叶哥不是在跟他们开玩笑吧。
“我不重复第二遍。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让我看看你们的水平。完成的不好,露了半点行踪,就一起死在这里吧。”掩在面巾之下的脸让人丝毫看不到叶挽此时是什么表情,听语气是轻快又淡定,可是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听都觉得不怎么美好。
段弘杨和周建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连带着跃跃欲试。他们刚才碰上了一波北汉士兵,但是人数占优,又有赤羽这个高手助阵,几乎可以说是单方面的碾压,把北汉狗贼杀的是片甲不留。此时才是真正的一对一,看样子叶挽是并不准备出手,检验他们训练程度的时候到了!
七队士兵们个个摩拳擦掌,心中带着激动和惊惧,想要在叶挽面前一露身手。
在甄玉的带领下,几百人悄无声息地朝着峡口的方向摸去,在辨别清楚敌人的位置之后分别寻岩块藏匿了起来。他们经过商议,决定由斥候营的百人潜入敌军中间,以刚学得的蹩脚暗杀术偷摸解决边缘的敌军,同时让弓箭手在外盯着,跑出去一个北汉人就射一个。最后有步兵营的兄弟们直冲敌人腹地,正面攻击,另外安排十几人在外围守着,去周边巡视解决暗地里的岗哨。
听他们信誓旦旦地制定着小规模的战斗计划,叶挽挑了挑眉,听起来似乎是没什么问题。
她悠悠地抱着胳膊找了一处岩石的制高点以便观察全局,看着那帮斗志高昂的兵蛋子们分别按照计划寻了自己的位置蹲守站定。
他们如黑暗中矫健的狼群,在各处蓄势待发,浑身的肌肉僵硬紧绷,随时等待将敌人一击毙命的机会。
风沙比起白日已经小了些许,只是呼啸的风声仍然兀自拍打着岩石砂砾,发出“呜呜”的低鸣。那五百名北汉人还包裹着厚重的毛皮,悠然自得地随意守着峡口,时不时地踢踢巨石底下压断的士兵们的四肢,显得十分无赖。他们完全不知道危险正在逐步地向他们靠近,此时也是正是他们生命的尽头,埋骨之地。
暗杀小队有甄玉领头,不动声色地摸向了守军边缘。他们或使剑,或使刀,或用暗器,宛如死神的镰刀一般无情的割走一波又一波的生命。一切都很顺利,似乎能轻而易举地就像这般将所有五百敌军都消灭了个干净似的。然而现实并不会让他们如此得意,杀了约十几个北汉人之后,其中一名暗杀的士兵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北汉人的注意,纷纷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大意应该是有敌袭,随即守军处亮起了更多的火把。
与此同时,段弘杨所领的步兵营兄弟们从暗中冲了出去,没有人嘶喊,却带着力吞山河的气势,或举枪或提刀,挥舞着千钧之力冲入了人群。每一击都如雷磅礴,将北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由于风沙影响,周建等弓箭手并不敢距离太远,否则视线会受到影响。他们只是站在战圈的外围,屏息凝神,抬弓将一个个想要冲出来的北汉人射了个一箭穿心。透过厚重的毛皮,透过坚实的铠甲。穿不透铠甲的就在四肢头颅上多补几箭,力保没有一个人逃出战圈。
中护军的兄弟们没有一个发出声响,一个个只是面无表情有如杀神。
许多北汉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成了刀下亡魂,嘶吼哀嚎声在一刀刀一剑剑之中戛然而止。
待到这个小小的守军营地再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所有人都喘着粗气,粗鲁地抹去脸上渐到的鲜血,无情地将一具又一具尸体踢开。他们在战后茫然地四处张望着,寻找叶挽的身影。
“谁……谁知道,我们用了多少时间?”有人问道。
“不清楚,应该差不多半个时辰吧?叶哥呢?”
甄玉轻喘了几下,眼尖地看到不远处的叶挽正施施然地走来。他向前奔了两步,略有期待地看向叶挽。
照他来看其实觉得他们成绩还算不错,没有引来北汉的大部队,也将五百敌军歼灭了个干净,甚至没有一个伤亡,只有少数几人挨了几下轻伤,并不影响行动。
不光是他,所有面上脏污泥泞的中护军兄弟们都朝着叶挽围了过来,眼中期待之色不用言表。
叶挽勾起嘴角轻笑了声,在所有人亮晶晶地眼神中,终于夸了一句:“做的不错。”
“哇!”众人轻轻呼喊,压抑着心中兴奋和喜悦。能被叶哥表扬是一件多么令人激动的事情啊!
甄玉却眼尖地看到叶挽绑缚在小腿上的匕首,透过绑带隐隐透出的血迹。他心中一突,看叶挽淡定的样子应该不是受伤了,那就是……她去帮他们解决暗里的麻烦了……他抿起薄唇,刚要开口,却见叶挽摇了摇头。
她眉眼弯弯,竟是对甄玉轻笑了一下。有时候,适当的鼓舞士气是一件好事,并不一定要打击他们。
她看着甄玉压抑住眼底的失落,又对着众人道:“把守军这里的粮水收一收,我们把另一峡口的残兵也解决了去。”
鹰涧峡的峡口有前后两个出口,他们如法炮制地花了一个时辰将两边的守军都解决了个干净。
就在众人犹豫着是不是要顺着原路回去的时候,一旁深思了片刻的叶挽突然道:“若是我说,我想去北汉营地抢点粮草,你们会不会觉得我疯了?”
“你在开玩笑吗?”甄玉睨了她一眼,身侧的手微微握拳。他能听得出叶挽的口气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她是认真的!
段弘杨和周建他们却比较兴奋:“好啊好啊,怎么会觉得叶哥你疯了呢?要我们说,想想都觉得很刺激!当然愿意跟你一起去!”
甄玉道:“北汉大军营地跟这里的几百人不同,那边可是有整整三十万守军,我们才几百人,过去送死么?”
“当然不,北汉人困死了我们九万大燕士兵,不让他们出点血怎么说得过去。”叶挽懒洋洋地牵动嘴角。其实她一开始就是打的去北汉主军营地的主意,杀几个把手鹰涧峡的北汉士兵只是小小的添头,怕赤羽反对所有才没有说出口。那个叫什么那木亚的混账,也不知道是跟谁勾结了,才有这个胆子突然向大燕发难,看样子是有恃无恐。那她就得让他无恃有恐起来才行。她微微一顿,挑眉道:“不过我不能把你们所有人都带去,有没有会说北汉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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