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宫内,曾后气的掀翻了一整个博古架的瓷玉摆件。各种精美华贵的瓷片玉器碎了一地,在地摊上发出沉闷的破碎之声。
“娘娘,息怒。身子要紧。”冯凭恭声道。
事到如今若还没发现自己被褚洄算计了曾后也就白在这宫内呆了三十年了。她怒道:“褚洄这个臭小子,敢算计哀家,真是胆大包天!好,你不是在乎叶挽么,你不是想用叶挽来威胁哀家么,哀家立刻就杀了叶挽,看你如何!冯凭,冯凭!去蘅芜院,趁叶挽还没走,杀了她!”
“娘娘息怒!叶挽现在肯定是动不了了,陛下前脚答应褚将军放叶挽出宫,后脚叶挽就死在宫内,百官会怎么想?百姓会怎么想?”冯凭劝道,尖利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渐渐平息了曾后的怒气。
她喊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哀家真是不明白,区区一个叶挽,怎么就是死活杀不掉呢。”她没有对叶挽心软,没有对她有半分怜惜,怎么就是杀不掉叶挽?叶挽的存在犹如跗骨之蛆一般在她心头纠缠放肆,一遍又一遍的提醒她当年犯下的错……
冯凭将曾后扶至贵妃榻上安躺,想了想阴狠道:“娘娘不是派了曾公子同去玉岩关么?让曾公子盯着叶挽,找机会杀了她。”
曾后平静下来,苦笑着摇摇头道:“宁宇若有这个智谋,哀家又何必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巴巴地求着褚洄把宁宇一起带去丰州?曾家的这一个两个孩子啊……一个个都没有遗传到哀家的手段,一个比一个蠢。说什么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后浪怎么都是别人家的……”大燕第一武将褚洄算是豫王的后人,那位年少成名的富商花无渐也死活不肯和朝廷攀扯上半点关系,还有那个燕家的小子,听说也把中护军打理的井井有条,还有叶挽……叶挽,为什么偏偏就是叶挽呢?
她额角一阵抽痛,冯凭连忙上前帮她轻揉额角缓解头疼。曾后想了想,抬头道:“若哀家命你一同前去丰州,你可愿意?”
“娘娘的吩咐,冯凭莫敢不从。”冯凭轻声道。
曾后微闭着眼,犹豫了许久,幽幽道:“去请陛下下旨,封你做监军。你同宁宇一同跟随褚洄前往玉岩关,替哀家想办法杀了叶挽。”
“那……褚将军那?”冯凭问。
“……以拉拢为主,先解决丰州的燃眉之急。若拉拢不得,一并杀了。还有……必要时,保一下宁宇那孩子,哀家还是有些担心。”
“是,娘娘。”
……
赤羽来接叶挽时,叶挽正悠闲地坐在蘅芜院里剥葡萄吃。半点没有被外头的风起云涌所影响到的样子。
赤羽微微侧身避开仿佛石头一般快速射过来的葡萄皮,笑道:“一个多月不见,你倒是过得悠哉,还有葡萄吃,功夫也有精进。难为兄弟们在外整日为你提心吊胆。”
叶挽将一颗晶莹剔透如翡翠般的葡萄果肉塞进嘴里,见来人是赤羽,微讶道:“你怎么来了?”她还以为是烦人的李遥李码兄弟俩呢。“葡萄是贵嫔娘娘见我整日一人可怜孤苦赏给我的,你也来点?”
“看你的样子在宫中混的还挺开,乐不思蜀了?”赤羽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叶挽联想到前几日褚洄跟她说的话,惊讶道:“可以出去了?”
“嗯,主子回去整军了,吩咐我来接你。”赤羽四下张望了一眼,“朱桓呢?”是不在附近还是他的武功又精进了?他居然感觉不到半点朱桓的气息。
“我让他去盯着瑶华宫了,什么整军?发生什么事了?”叶挽捕捉到赤羽吐出的一词,疑惑道。
赤羽简明扼要地将刚刚朝堂上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没有漏掉他们将要以十万将士对战北汉三十万大军,救出生死不明的谢将军,和还要带着作为副将前往的曾宁宇的事情。
叶挽微微垂下眼帘。照赤羽的说法来看,朝廷今日刚刚接到半个月之前谢将军被围的消息,派回的斥候多数都在路上被阻挠暗杀了,可是褚洄早在几天之前就告诉她很快就能出去了。他事先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为什么,是因为暗阁消息比朝廷灵通吗?
“你在想什么?先走吧,朱桓看到你不在会回来禀报的,不用担心他。将军答应下来明日一早便整军出发前往玉岩关的,回去准备准备。”赤羽打断了她的思绪,连忙叫她去收拾行李。
“不用收拾了,衣物什么都是曾后派人准备的,不是我的东西。”叶挽摇了摇头,先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疑问。“你先回将军府,我去一趟姚尚书府上,跟姚小姐道个别。”
赤羽顿时脚步一停,脸色古怪道:“姚小姐……姚清书?你什么时候跟她关系这么好了?难道……”难道叶挽喜欢姚清书?不会吧,那主子怎么办?主子废了这么大的功夫把叶挽弄出宫来不是为了给姚清书做嫁衣的啊喂!虽然他们几个暗卫都觉得主子喜欢上了一个男人的事情令人觉得有些膈应,不过叶挽的长相能力确实很出色,主子对她有了什么别的想法也是无可厚非可以理解的事情啦……
“你想什么呢,我只是去跟姚小姐告个别。”叶挽哭笑不得地捶了他肩膀一下,“还有叶家、淬玉阁的人和花家两兄妹。此去丰州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回得来的,他们是我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总该去打声招呼吧。”
赤羽脸色更加难看,完了完了,撇开淬玉阁不说,除了姚清书竟然还有花无渐那个妖孽。主子啊主子,你的“追夫”路途确实有些艰难啊!
不理赤羽脑子在奇奇乖乖想些什么,叶挽无奈地摇摇头,撇开他径直回屋中取了样东西,然后向院外走去。
……
姚府。
“小姐,外头有一位公子来访,老爷让我来问问你要不要见。”一名丫鬟急匆匆地从前院跑进来,姚清书正在与棋儿一同缝着些什么。
“公子?是谁?”姚清书纳闷道。父亲很少接待客人会问她要不要见见,难道是什么达官贵人家的公子?
丫鬟掩唇笑道:“那公子自称姓叶,长得十分清秀倜傥,正与老爷闲聊呢。”她羞红了脸,时不时地偷瞄姚清书的神色。
姚清书脾气好,对下人也温和,所以丫鬟偶尔会与她开开玩笑,并不会惹怒小姐。
一听到来人姓叶,姚清书立刻神色一喜,给棋儿使了个眼色:“你把这些东西装一装。”说罢竟然有些急切地提起裙摆小跑着朝前厅奔了过去。
丫鬟惊讶地看着姚清书离去的步子,鲜少看到大小姐这般活泼的样子。她好奇地跟棋儿打趣道:“小姐原来早就认识那位公子啊,是不是……”
棋儿哼道:“小浪蹄子,你想什么呢?是不是你自己想嫁人了?那位公子是小姐的救命恩人,去去去,滚滚滚,该干嘛干嘛去。”
前厅,一名白衣少年正没形象地蹲在地上,陪着一名中年男子研究地上的木条。前厅摆满了奇奇乖乖形状各异的摆件,几乎让人无从下脚。姚清书一进来便是看见这一幕,那白衣少年风姿翩翩,即使蹲在地上也丝毫不损无尽的风华。
“爹,您又让客人看您做家具呀?”姚清书早就习惯了自家老爹这么不靠谱的样子,不禁头疼地喊了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叶挽缓缓顺着她的方向抬起头,绽放出一个温和亲切的笑容。她弯起的眉眼似月牙,隐隐透着少女的娇俏。叶挽很少这么笑,大多数时候都是微微弯起嘴角的淡笑,所以让旁人丝毫不觉得女气。姚清书不由苦笑,相处了那么久,她竟然半点都看不出这个风姿绰约的倜傥少年原来是个女子。
“姚小姐。”叶挽喊了一声。
姚尚书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灰道:“没想到叶校尉不光少年英才武艺高强,对榫卯结构也这么精通,本官真是佩服啊!”他平易近人地拍了拍裤子,走到桌边替叶挽倒了杯茶。
“姚大人客气了,我自己来就好。”叶挽接过茶杯,有礼地点了点头。
姚尚书道:“别跟本官客气,你不嫌弃喊我一声姚伯伯就行了。书儿都把宫中的事情跟本官说了,是本官要多谢你对书儿的救命之恩。”姚清书那日回来就把宫宴上婉妃和东珠县主、燕悦三人设计她和叶挽的事情跟姚尚书说了,只是将自己抱着叶挽和叶挽是女子的部分跳过了没有说。气的姚尚书和姚夫人当天就要提着仓库里那把观赏用的宝剑冲进宫去砍了那三个无事生非的女人为自家宝贝女儿讨回公道。
开玩笑,仅仅是因为萧逢那个臭小子中意他女儿,燕家那个死丫头就要毁了书儿的清白,果然是人至贱则无敌!若非叶挽这少年聪明,将计就计,只怕女儿现在早就自尽或是自请出家了!想到宪钧侯因为燕悦被齐王府纳了做妾而大病好几日的消息他就觉得十分解气……若不是女儿死死拦着他说燕悦很快就要倒霉的事,他就算拼死也不能让女人受此委屈啊!
不过叶挽这少年看上去也着实不错,既年少有为,又风度翩翩。最关键的是聪明,他苦恼了好久的结构被他点一点就知道该如何做了,若是能成了他的佳婿倒也是一件美事。届时他们父子二人一起研究技巧之术,岂不是美滋滋……虽然叶挽比女儿小了几岁,但是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嘛!
看着自己老爹的眼神越来越古怪,姚清书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了。她无奈道:“爹,我把叶挽当成弟弟。你若要叶挽喊你一声姚伯伯,怎么能本官本官的喊呢?还有,做伯伯的是不是要拿出见面礼来?”
叶挽看他们俩对话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平时相处的有多么融洽,难怪姚尚书宁死不屈也不愿意答应齐王府的求亲把女儿嫁给萧逢了。她笑道:“不用,喊姚伯伯是我的荣幸。”
“哎,乖孩子。”姚尚书没有儿子,只有姚清书这么一个掌上明珠,现在多了个小子实在是开心得很。他滑稽地在身上左摸右摸,顿时灵机一动“啊”了一声,“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去拿个东西!我想到拿什么送给你了。”随即便乐颠颠地跑了出去。
叶挽看着这位年近五十的尚书大人像个孩子一样活泼,顿时笑着对姚清书道:“尚书大人真是没什么架子,平易近人的很。”
“他也就对你平易近人,你是没见过那些求亲的人上门的样子,都会被他严肃古怪的样子吓到呢。”姚清书掩唇轻笑。再一次见到叶挽她心中是止不住的喜悦,因为叶挽愿意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她,代表了她真心把自己当成朋友。
厅中只剩下两人,姚尚书也不管自己的女儿跟一个“男子”单独相处是一件多么不合规矩的事,足以证明姚尚书对叶挽的信任了。
“你最近在宫中过得如何?婉妃她们可有再找你麻烦?”姚清书问道,突然想到午后父亲下朝回来说的事,心情有些低落起来,“听父亲说北疆有战事,你不日就要随褚将军出征北疆……你……”
叶挽淡笑着安慰道:“不用担心,你忘了我是从哪儿来的了?我明日就要出发了,今日特地来跟你道别。虽然不知道此次要去丰州多久,不过我想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她想了想又道,“啊,还要请你抽空进宫去向桂嫔娘娘道一声谢,多谢她这段时间的照顾。”
她本来好奇,她与桂嫔素未谋面,为什么进宫第一日桂嫔就向她表达了善意,还时不时的暗中给她送一些东西。后来宫宴出事那天才知道原来桂嫔是姚清书的闺中密友,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应当是姚清书托她在宫中照看自己的。
“举手之劳罢了,又怎么比得上阿挽对我的救命之恩?”姚清书笑的有些苦涩。叶挽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她却只能做些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此次出征谁都知道有多艰难,十万守军对上三十万大军,几乎可以说是以卵击石。她刚与叶挽相交相知就要分别,更可气的是她一点忙都帮不上叶挽。
叶挽好笑道:“你别这么说,各有所长罢了。更何况那日的事本来就是她们针对我的,你是被我牵连了罢了。”
“说到这个事……你一个女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军中?”姚清书看了看四周,突然担心地压低声音道,“可有别人发现你的身份?若是被褚将军知道……不,褚将军如此看重你,就算知道应当也不会如何。只是你要小心,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了,只怕你会有大麻烦的!”女子从军虽属异闻,但无不可。只是叶挽却是女扮男装从军,还有了官职,被发现只怕要被治一个欺君之罪,砍头都只是轻的了。
“此事说来话长,我也不是故意要混进军中的,以后有机会再跟你慢慢说。”叶挽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粗陋的小盒子递给姚清书。“听桂嫔娘娘说你的生辰快到了,只是我定然不在燕京无法为你庆生,这是我在宫中闲暇无事做的,本来想着你生辰那日送给你,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嗯……有些粗糙,你别嫌弃。”
姚清书一愣,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一个木质的四四方方的像盒子一般的物件。有六个面,每个面都上了不同的颜色,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小盒子被切割成了二十七个小方块,每一面都可以移动。“这是什么?”她只看一眼便知道这是一件有关机巧的物件,跟那日叶挽拼起的“莫奈何”一样,只是这看上去比莫奈何还要难玩的多。
“这叫魔方,这是完成后的样子。”叶挽从姚清书手中接过,随意扭了好几下将方块颜色打乱递给她,“这是打乱后的样子,需要你把它还原,恢复成刚刚完成后每一面颜色相齐的样子。很好玩,我小时候经常玩。”魔方是西方传过来的益智玩具,这里应当没有。
果然,姚清书接过颜色错乱的魔方立刻眼前一亮,学着叶挽的样子扭了一下,但是怎么都拼不回原来的样子。
叶挽再拿过来将魔方还原成一开始颜色整齐的模样,看得姚清书惊叹连连。她再次将魔方打乱递给她,笑道:“希望你喜欢。”
“喜欢,喜欢,我很喜欢!”姚清书接过魔方紧紧地抓在手里,感觉眼眶有些酸涩,一连说了三个喜欢。
“喜欢什么?”跑开了好一会儿的姚尚书终于回来了,第一眼便看到了女儿手中拿着的魔方。顿时也眼睛一亮,立刻冲上前想拿来看看,但是被女儿手一闪躲过了爪子。“乖女儿,给爹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姚清书与叶挽对视了一眼,“噗嗤”一笑,将魔方递给姚尚书道:“这是阿挽送给我的生辰礼物,叫魔方。爹你轻点玩,别玩坏了。”
姚尚书把仓库拿来的小盒子随意往桌上一放,开始研究起那个魔方来。只是跟姚清书一样,不管怎么转都转不回颜色相整的模样。他无赖地将魔方往自己袖袋中一放,嚷嚷道:“给爹玩几天,过几日再还你!”
姚清书不依,气鼓鼓地想要去抢,被姚尚书轻描淡写地扯开话题闪过了。姚尚书端起拿来的小盒子,递给叶挽道:“姚伯伯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这是以前闲着无事做的。听人说你擅使匕首暗器,疆场危险,希望姚伯伯的礼物能让你防防身。”
叶挽接过盒子打开,竟然是一把做工十分精巧的手掌大小的十字弩,可以绑缚在手腕上隐藏在袖子里。这个时代的远程武器除了弓箭就只有暗器,她虽然也会弯弓搭箭但是毕竟水平没有褚洄那般可以百步穿杨,而且弓箭手的限制极大,拉弓的速度并不快。有了这个跟手枪差不多大小的十字弩对她来说是一件极大的喜事。
“你小心着些,西秦也擅弩箭,不过这个比西秦的小得多,威力更大,射程又远,我怕引出什么乱子才没有给朝廷汇报,一直藏在仓库里藏了好几年,不敢交给任何人使用。如今倒是也方便当成见面礼送给你。”姚尚书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送出的是一件怎样足以提升整个大燕军队一个档次的武器。
叶挽没有客气,自己正是需要这种兵器。她郑重地收进怀中,向姚尚书点头致谢:“多谢姚伯伯,我会好好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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