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回去的路上,江澄没等到孟傅卿的答案。
几分钟的路程,在这股不知所措的氛围中被渐渐拉长,好似过了一天那么久。
江澄没再问。
她没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索性现在孟傅卿的生活过得很好,就算不开赛车,也会是个很成功的领导者。
踏进南敞别苑大厅的下一刻,刘雯又飘了过来。
江澄对这个贴孟傅卿很紧的追求者,好感度不是很高,不耐烦地舔了舔唇角,先行一步去等电梯。
“孟先生~”刘雯笑嘻嘻地端着一块芝士蛋糕举到孟傅卿面前,“这是我亲手做的,希望你喜欢。”
孟傅卿望着江澄的方向,抬起一根手指将她的托盘推远几许,“不必。”
“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刘雯疑惑,“江澄那天给你的蛋糕你不是都吃了?”
“你知道啊?”
孟傅卿慢悠悠地勾了下唇,这才垂下眼睫望了刘雯一眼。
“啊?”刘雯被瞪的脸红心跳的。
“你还知道那是江澄给我的啊。”孟傅卿悠悠的语气有点傲娇,又有点炫耀。
他不顾刘雯目瞪口呆的表情,漫不经心地跟着江澄进了电梯。
江澄冷笑一声,“怎么没留下尝尝蛋糕?那可是人家亲手做的,好吃得很。”
“我喜欢喝醋。”孟傅卿言简意赅。
江澄:“???神经病!”
小打小闹几句,电梯在十六楼停下。江澄头都没抬就冲了出去,结果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保洁阿姨的垃圾桶。
孟傅卿眼疾手快把她拉回来,“小心点!”
江澄气呼呼瞪他,“哦!”
保洁阿姨看到孟傅卿回来了先是一愣,随后笑逐颜开地让开位置让他俩出来。
“孟先生你回来啦!”
孟傅卿礼貌地笑笑,“这些天麻烦阿姨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给了我那么多钱,应该的。只不过……她还是喝酒了。”保洁阿姨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江澄。
江澄立马心虚了,“我……我还有作业,先走了。”
“等下。”孟傅卿二话不说攥紧她的胳膊,把她制住。
“不许喝酒了。”孟傅卿低低地嘱咐。
“那还不是因为你……”江澄小声嘀咕。
“什么?”孟傅卿没听清。
“我说你说两句好听的,我就不喝酒了。”江澄嗤笑,就允许孟傅卿坑她好话听,就不允许她坑他了?
孟傅卿吐口气,嘴角止不住的笑意,“要我哄你?”
江澄眼一横,“我要听好话。”
孟傅卿挠挠眉心,“行。”刚要开口,保洁阿姨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你们到底是不是情侣啊?”保洁阿姨挠挠头,“这位小姐说你们不是情侣,可你们的……”
行为举止实在像情侣啊!
一个撒娇一个哄,她都快眼红了好吗?
“阿姨,我还有事要跟她说,你先走吧。”孟傅卿帮她把垃圾筒推进电梯,保洁阿姨立刻跟了进去。
就在电梯门马上关闭的一刻,她又伸了一只手出来,“那个,孟先生,差点忘了告诉你,这位小姐说你们不是男女朋友。”
电梯门关上的刹那,清晰欠揍、来自江澄之口的原话还是传了出来。
“她说她是你爹!”
…
晴天霹雳。
江澄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噼里啪啦的,比过年放鞭炮还有意思。
她魂不守舍地贴着墙后退几步,可还是被孟傅卿抓住了小辫子。
孟傅卿把她牵到她家门口,一只手拉着锁不让她有可跑之机。
“你刚才说什么?”他吊儿郎当地垂头望着她,漆黑的眼珠浑圆。兴致勃勃,却又带着一丝……
威胁。
江澄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真的有作业……”
“下一句。”孟傅卿打断她,微微俯身与她对视,长睫拂过澈净的瞳孔,犹如飞燕掠过湖面。
“哪……哪一句?”江澄嘴角抽搐两下。她飞速转着大脑,仔细回想着刚才她还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突然间脑子灵光一闪,“我要听好话?”
“想起来了?”孟傅卿舔着唇角,灵巧的舌尖像一尾狡猾的蛇。
他缓缓抬起江澄的下巴,喑哑的嗓音仿佛夜半汽笛,惊扰了落在檐上的雀鸟。
“那你想说什么?”江澄咽着口水问道。
“嘶……”孟傅卿略微直起身子,“保洁阿姨说,你是我什么?”
“我跟你开玩笑的……我以后再也不说了行不行?”江澄生怕孟傅卿把她就地正法。
“别啊,”孟傅卿挑眉,将江澄按在门框上,“江医生胸怀大志,我作为患者,怎么也得满足你的要求。”
“我……”
“爹。”孟傅卿抿唇,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啊?”江澄懵逼了,他怎么真叫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孟傅卿就叫完了?
“江医生,以后再让我看见你喝酒……”
他在她耳边轻吹了口气,“我让你哭着……叫回来。”
低沉的笑意沉重有力地拍打着江澄的听觉神经。她紧张地推开孟傅卿,三两下打开门冲了进去。
孟傅卿站在门外摸了摸鼻子,显然有些失落。
“啧,胆子这么小,口气倒挺大。”
说罢,也返身回了房间。
江澄站在淋浴头下面疯狂地冲着脑袋,希望能把刚才的紧张全浇灭。
孟傅卿怎么能这么快就叫她爹了呢?他们相差三岁,她会不会折寿啊?
江澄心情忐忑地咬着指甲盖,“他一定是想让我折寿。”
想到最后,江澄也没仔细思考孟傅卿最后那句“哭着让你叫回来”。
她一直以为那是句无关紧要的话。
直到后来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她才明白了孟傅卿的用意。
…
“怎么样,哥哥给你出的这一招怎么样?”江淮在电话那头兴高采烈地说。
孟傅卿开了瓶威士忌,倒了一点端到阳台晒月光,“嗯,还不错。”
“女孩子都有同情心,只要你把自己说的惨点,她就会对你产生怜悯。怜悯多了,就催生保护,最后就是……嘿嘿。”
江淮笑的放肆,好像马上被孟傅卿拱的,不是他们家的白菜一样。
“江淮,我不用说的惨点。”
孟傅卿喝了口酒,胃里火辣辣的,“我本来就挺惨。”
“……也是,”江淮遗憾地挠挠头,“不过我就帮你到这儿了啊,我在陪慢慢吃饭,不跟你聊了。”
“德行。”孟傅卿轻笑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摩挲着玻璃杯的杯口,凸起的花纹勾勒着他凹凸不平的虎口。
那是他高三练习赛车时,不小心撞到了,留下的疤痕。
他把手举起来,借着氤氲的月光仔细打量着指尖。
这双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赛车的呢?
孟傅卿记不太清了。
他只记得跟秦淼认识时,秦淼已经高中毕业了。他比秦淼小两岁,两个人却一见如故。
秦淼不喜欢开赛车,却喜欢看赛车。他在地下赛车场压赌时,看到了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孟傅卿。
那时孟傅卿才高二,还不知晓奶奶的病情。他只是听人说,这里有赛车比赛,就来了。
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赌钱又赌命的赛车局。
当时的秦淼还是秦家大少爷,意气风发又狂傲酷拽。他在孟傅卿的眼里看到了羡慕和不可思议,便拿着一大把刚赢来的钱走到孟傅卿面前,一边摇一边笑。
“想开赛车?”
孟傅卿望着他,没说话。
“臭小子,一句话的事儿,这么娘们儿干什么?”
秦淼的话刺激了孟傅卿的心态,他郑重地点点头,“想。”
“缺钱?”
孟傅卿点点头,想着现在家里也不是特别困难,又摇摇头。
“怕死吗?”秦淼指指地下赛车场中央躺着的一个男人,他浑身都是血,上一局刹车没踩好,直接撞上了围栏,伤的不轻。
孟傅卿咬咬唇,“不怕。”
“有魄力。”秦淼拍拍孟傅卿的肩膀,笑着把钱塞进他怀里。
“以后每天晚上来这个地方找我,我带你学。”秦淼又递给孟傅卿一张名片,那是一处很黑的赛车基地,收费特别高,估计是因为教练是市冠军出身的。
“这些钱……”看着秦淼要走,孟傅卿把钱举到秦淼面前。
秦淼挑挑眉,“给你了,等你赚了钱,再还给我。”
自那之后,孟傅卿开始了悄无声息的训练。他很有天赋,只训练了几个月,能力就超过了教练。
后来教练特别生气地把他推还给秦淼,觉得孟傅卿砸了自己的招牌,死活都不愿意继续带他了。
再后来,孟傅卿就知晓了奶奶的病情,在高考前,踏上了地下赛车场的地盘。
他每晚只有一场比赛,可每次比赛都能赢。他成为了地下赛车场的黑马,战无不胜。银行卡上有了一笔小小的存款,他也还上了秦淼的钱。
直到……江澄出现在地下赛车场,他就再也没去赌车了。
奶奶走后,他干脆不开赛车了。
秦淼一开始还劝他,然而不多久秦家破产,秦淼顾不上他,又性情大变,再也不赌车了。
月凉如水,清幽地落在孟傅卿身上,冰山般的姿态柔和了许多。
这些回忆一经打开,他才发现,原来这些事都过去这么久了。
他将威士忌一饮而尽,躺在躺椅上思考着今天江澄的话。
江澄让他重新接触赛车,其实他不是没想过重回赛场。
他比谁都想回去。
可当初江澄受伤、奶奶去世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前上演,他又退却了。
孟傅卿长长地吐口气,一朵云飘过来,挡住了方才明亮的月,只留了一个尖角在外面。
触底的信念就像这只尖角,只需要一阵风来,便能吹走阴霾,暴露出它原有的光彩。
孟傅卿默默弯起唇角。
那他留给自己一个机会吧。
他,就站在这里,等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