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到了自己住的那个地|下|室,周禹先拿着一个小镜子看自己的嘴,上嘴皮被踢了一脚这会儿肿成一个疙瘩,用舌|头|舔|会疼,不|舔|有点钝感,像一颗枣核夹在齿龈和嘴|皮之间。左眼角是拉开绿帽子战役的第一拳留下的乌青,脸上别的地方就没有痕迹了。幸好他当时及时护住脸,否则他那个英挺如峰、自认得意的鼻梁骨,要给绿帽子哈士奇踢断了。
他心想问题不大,这会儿就只是后背和腿肚子疼得厉害。他在小镜子里端详自己的脸,觉得有种“小样儿,长大成人了”的自豪感,又觉得这件事自己还是有那么点小委屈的,无奈打不过龟儿子只能认栽。镜子里他两道剑眉之下细长的双眼,一只是单眼皮,另一只是双眼皮,眼神里透着男生那种单纯的痞|气和不屑。“转大人”在肉|体上算是完成了,但他并不知道那种单纯的痞气眼神,并非几日半月就能修炼成型男熟男那种所谓“隐忍深邃的目光”。
周禹去水房接了一盆热水洗脚,犯懒的时候可以不洗脸不刷牙,但不能不洗脚,刚开始做吧员摆球那会儿,每天回来自己都能被那味儿熏背过气去。可又不能泡太久,脚底的水泡后来变成死皮,再后来变成老茧,泡久了就得又刮又磨,费事不说,第二天“跑堂”会生疼。
他打开一台过时的廉价台机玩麻将,房间里一架上下铺铁床,下铺是他脏兮兮的被窝,上面是些简单的行李和一大堆换下来的脏衣服。另外就只有一个不锈钢管的单杠晾衣架,一张小桌子,除此之外就是垃圾——垃圾桶里是高难度技巧“堆插塞压”装了满满一桶的垃圾,泡面盒“烟缸”里密密麻麻的烟头和电动刮胡刀盖子里倒出来的胡茬,地上随处可见瓜子皮、干果核儿、调料袋、啤酒瓶和卫生纸团等等。
玩了两把麻将都没赢,想抽烟才发现已经没烟了,抽屉、口袋、床底下都找了,连个能抽的烟屁股都没有。他心里骂着点儿背,电瓶车刚给充上电,要是出去买烟,得走十几分钟。但无奈火烧火燎烟瘾催命必须以毒克毒,只好又穿了鞋出去买烟。
周禹地下室所在的小区是一块新开发出来的地,他的窝在最后那排楼最里面的一栋。小区后面很远处是一个还没拆的废弃工厂,再后面是一大片跟坟场似的阴森荒地。小区前面是一条河,其实就比臭水沟宽一些,从桥上憋住气过去,经过一条狭巷,走到巷口才能从麻将馆里买到一包烟,周边的小店在这点儿早都关门了。
买完烟出来迫不及待地点了一根,一路走着感觉身上疼的地方越来越厉害了,喉咙一股腥味儿,肯定是嘴里出血咽下去卡在喉咙里,他咳了一口痰吐掉,然后冲着星空吐着嘴里的烟。眼看快到自己那栋楼了,突然感觉身后不对劲,细微的声响和第六感告诉他身后有人!但那种声音却又不像是人的脚步声,敢情是鬼?不,鬼走路应该没声儿的,那声音像是什么小玩意儿甩来甩去的。
他想到一些恐怖的电影画面,一阵头皮发麻,听着身后的动静,他一停,身后的响动也没了。他心里骂了句“我|操!”心一横整个人转过去,半个人都没有。难道是被人打出耳鸣了?不,绝对不可能听错!屁股缝里一阵惊寒直冲脊梁骨,四下一看,猛地发现斜后方的一棵树影里,有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正在盯着他。
他双肩一塌,松了口气骂道:“干|你妹!吓死老子了!”——原来那里是一只又肥又大的黑猫,刚才在树影里没注意,转头的时候对准角度才看到猫眼睛反射的绿光。他骂完,那猫也不跑,只是那么看着他。他仔细一看发现异常:那只大黑猫嘴里叼着什么东西。
他想凑近一点去看个明白,那只猫审视的眼神注视着靠近自己的周禹并没动弹,他心想这猫胆子真大。离大黑猫只有几步的时候他看清了,原来它嘴里叼着一个黑色的钱包!钱包上还吊着一个木娃娃之类的挂饰,刚才应该是这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黑猫走在自己的后面,那个娃娃来回晃荡碰到拉链才有了那种古怪的声音。
黑猫仍是不动,死死盯住周禹,他见那个钱包鼓鼓囊囊的,心想破财消灾、灾过财来,心念一动就要上去抢。他歪着嘴自言自语笑道:“哥哥,那是钱包又不是鱼,你个脑残要那玩意儿干嘛?”说着就蹑步走上前去,那只黑猫喉间突然发出“嗤嗤”的呵声,像是警告,又像是某种诡异的“猫笑”。
他轻挪到离大黑猫一米的地方,它“噌”地一下跳起来跃过周禹的肩膀飞窜而逃,同时周禹的鼻子里闻到一股从没闻过的特殊的腥腐气味。他可从没被猫“过肩跳”过,心里虽惊了一下,但马上不服输又贪财地转身追,这会儿还哪里顾得上被打的地方疼不疼,撒丫子拼了命疯赶上去……
要追上一只猫不是容易的事,周禹只希望那只猫跑累了喘气儿的工夫能松口。大黑猫飞跳一段,周禹得跑上十几步,说来也怪,大黑猫每隔一段就叼着钱包回头看一眼,像是在等周禹。他眼看要追到它了,挨千刀的死猫又向前飞窜一段。周禹心里骂道:“日|你先人!耍老子呢?”
不觉间已追到那个废弃工厂的铁门外,周禹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小区,就剩零星半点的灯光隐隐绰绰的。工厂里十几排高楼的窗户全部黑洞洞的,简直是个鬼城,那几排楼的第一层中间有个单元门似的阔门,看上去一直通向里面,应该有一条很长的通道贯穿十几排楼。
大黑猫从栏杆缝穿过铁门,在第一栋楼前的一棵枯树下停住,回头看着周禹。周禹借着晚上微弱的星光,端详这个铁门。他先试着把脑袋穿过铁门上的两根铁杆,饶是他一张小瓜子脸,也刚好被两根铁棍卡住,他又侧身尝试,不管身体还是脑袋,使劲塞挤就只差那么一点点。
当他把伸到铁门另一边的左腿收回来时,发现铁门下方离地面有很高的一段距离,他弯腰侧头一看,比划之下咧嘴乐了,完全可以爬过去嘛!心想设计这门的人真蠢,底下留这么一大截可不就是给人过的么。
小时候打家劫舍地野惯了,翻|墙上树钻|洞都是拿手活儿。两三下就匍匐爬过来,那只猫就在树底下看着他,他站起身时,猫又往前跑了一段,跑到那个长通道口,一张嘴把钱包丢在地上。周禹见状乐坏了,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高大的铁门,铁门栓和锁都已生锈。他脑子一转才意识到这么高的门,应该是阻挡某种巨型货车用的。心想,妈|的这鬼厂是造啥的?得多大的大家伙啊。
他马上不再研究这无关紧要的细节,转身向那只猫的方向走去。在他靠近那只猫的过程中,大黑猫蹲在那里,仰着头对他喵喵地叫了两声,他心道:“叫|毛|啊,你说啥老子又听不懂。”只隔四五步时,大黑猫转身跑进那栋楼没入黑暗的通道之中。
周禹扭了扭脖子把钱包捡起来,掏出手机照着看,黑色钱包上挂着一个没有脸的木娃娃,身体关节都能活动,像是还没做完就被人当挂饰了。他心想谁用这么丑的东西?还挂钱包上。又仔细看了这个钱包像是男士的,哪个男人会在钱包上挂这种娘们的小玩意儿啊?八成是什么妞儿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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