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大山,悬崖上,终年不断的风轻轻吹着。
女子独自一人静静地坐着,一袭白衣带着血迹,身后男子怀中抱着一直沉睡的小白猫,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走,脚步似乎很慢,然而身影却渐渐淡了,若隐若现,不一会儿便是消失不见。
千百年前,亦是这个地方,他从冰雪高原而来,第一次见到了琉璃,开始了这场劫难,一场大战,毁了千年罕见的人间盛世,如今,该回来的人也都回来了,盛世也该再现了,他的罪也该赎完了吧,只能保住琉璃这仅剩三魂一魄。
女子这才回过头,见身后空空荡荡,眸中掠过一丝感激,抚在小腹上的手轻轻放开了。
仍是静静地坐着,看着,满山遍野的紫萱花,迎着风,花香扑面而来,脑海里两个张脸一直交替闪现着。
独孤影便是寒羽。
寒羽便是独孤影。
至少,伤害她的,宠爱她的,都是同一个人。
已经不能细细回忆起初入宫那段日子了,亦是回忆不起,独孤影和寒王一齐出现的那几回了。
怎么会是他?
怎么会统统都是他一人呢?
为何自己就没有觉察出来?
是他戏演得太真,还是她爱地太过盲目太过痴傻?
竟是爱错了,也恨错了。
真真可笑至极。
善柔骂地真好,她把婚姻当作什么了,把爱情当作什么了?
只想,见他。
是他,一直都是他,那个傻瓜!
脑海里那张带着伤疤的俊脸终于是清晰了起来,平日里闲散而俊雅独孤大人,私下来寻她时却是邪惑而霸道的黑衣人。
是寒羽的时候呢?
什么都不想去回忆,纵使曾经美好过,如今想起,亦皆是疼痛。
母后常说皇兄,再不爱,就要老了。
而她,错过了那么多日子,这一回不能再犯错了。
这一回,不能再犹豫了,终于可以轰轰烈烈、真真切切爱一场了吧。
眸中那久违的笑意渐浓,缓缓起身,调养了那么久了静默思索了那么久了,该走出这片山林了……
钟离宫中。
御书房内,只有穆子轩一人静静坐在书案前,蹙眉翻阅地钟离朝中投降的臣子名册,一册一册细细看过去,任何信息都不会轻易放过。
屋外屋内,没有任何伺候的婢女,虽都不敢轻易到这御书房来。
先前入宫的那批秀女统统是成了宫女,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突然,穆子轩双眸一沉,轻易便察觉到了门外有人,冷峻的唇畔勾起一丝冷笑,仍是不动声色地静静看着名册。
能到这遣入到这宫里来的,他一直提防着的就只有一个人,不是弃军而逃的寒羽,而是寒煜,曾经钟离的七王爷。
然而,门外的却不是什么高手,而是一个小太监,细皮嫩肉的,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简单利索的衣裳,鬼鬼祟祟地贴着墙走。
“做什么呢?”穆子轩不知何时,已经站早他面前了,就想凭空出现一般。
“奉总管大人命,来看殿下歇下没有。”小太监机灵极了,并不见任何慌张。
穆子轩蹙眉冷冷打量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便朝寝宫方向而去了,宫里的奴才好些都是新面孔,一如例外都怕他,他有这么可怕吗?
小太监仍是恭恭敬敬,待人已经远去了,这才直起身子来,微微松了口气,脸上却是隐隐透出了一丝娇柔来,御书房后,再过几个荒凉的寝宫便能到西边宫墙了,从那里爬墙而逃,以她的能耐应该没问题的吧!家中二来逼着她入宫,哪知会遇到这么一场政变,现在估计都后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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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忘忧镇的茶楼。
人来了又去,一拨一拨,很多都是赶路人,没有多少闲暇时间久坐,而有闲暇久坐的自是喜欢唠唠嗑,说说当下大街小巷传地最热闹的事儿。
依旧是紫萱公主殉情之事,也不知道是怎么传的,如今事情已经是被演变为寒羽兵败自缢,紫萱公主两难,只得自缢殉情。
最角落里坐着个白衣女子静静地听着屋内老老少少的议论,敛了明眸,不声不响地轻抿着茶。
“听说那紫萱公主长得可美了,连寒王最得力的侍从独孤影大人都觊觎。”说话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久住忘忧镇,连大点的地方官都见不着,何况是天朝公主呢?
“可不是嘛,前阵子不是有传这公主和独孤大人有奸情!”一老者连忙接了话。
“是吗?我怎么没听说?”邻座的人连忙起身,凑了过来。
“也不知道真假,都说那小札公公失踪那会儿,这个大人同皇后娘娘走得可近了,都有人看见皇后出宫的时候,这大人都是远远地跟着保护着。”老者连忙说到,亦是道听途说,真假难辨。
“那独孤大人是侍从,当然要保护的了!”邻座之人不以为然。
“哎呀,这话可一点不假,我就是过那栖凤宫里逃出来的!”白衣女子说话了,起身走了过来,一脸嘻嘻笑意,又道:“公主可不是殉情,而是跟独孤大人私奔了!千真万确!”
众人皆是一脸狐疑地看着她,这姑娘二十左右,一身白衣、素雅打扮,面容清秀而不似尊贵,眉宇间透着一股慵懒,确是很像宫里的人,却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宫女。
“其实呀,事实是独孤大人掳走了紫萱公主,两人本就情同意合,这会儿不知浪迹在何处了!”女子笑着看了众人一眼,身影一掠却是瞬间消失不见。
还不待众人缓过神来,她早已在百里之外了。
茫茫人海,何处才能找到那个笨蛋呢?
有那么大的胆子假扮寒王,有那么大的胆子同父皇动兵,有那么大的胆子招惹她,怎么就没胆子虏她走呢。
不是问了好几回要不要同他走,怎么就不带她走,把一切说出来呢?!
独孤影啊独孤影!
当年那么笨误以为她是宫女,怎么长大了,还是那么笨呢!?
原来,一直都是他,爱的,恨的,都是他!
一句善意的谎言,八岁和十四岁之差,就这么错过了,险些错过这一世。
幸好,她回来了。
幸好,琉璃道破了一切。
下辈子她不知道还会不会遇到他,只是,这辈子不想错过,哪怕只是道清楚一切也好,哪怕只是见一面也好,哪怕只是要回那银白匕首来也好。
总之,一定要见到他。
可是,茫茫人海,他在哪里。
不敢去见父皇和母后,甚至是皇兄,总觉得自己没脸却见他们,若不是她当初的一厢情愿,一味任性,是不是一切不会演变成这样子,是不是父皇另有怀柔政策收服钟离,大战不起,生灵不涂炭?
善柔那日怒骂一直徘徊在脑海中,“你把婚姻当作什么了!?”
是呀,确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以为伟大,自以为成全,自以为能将感情掌握地那么分毫不差,只要一点点。
却从没有顾忌到对方的意愿,一味的隐瞒,这怎么会是爱情呢?
这幅身躯,每到冬日便要沉睡,是代价或者惩罚,她皆不管,只是,她知道,从此以后,她可以无所顾忌地活着。
牵着马,背离了漫山遍野紫萱的花西南大山,缓缓向南方而去,也不知道她这小主子冷不防出现在影阁会不会吓着那些叔叔们,灵动的双眸骨碌转着,得想个法子瞒过父皇和母后,她终有一日会回家去的,但是定要带着夫婿,开开心心地回去,当初答应过的,萱儿就算离家了,也要开开心心的。
想着想着便翻身上马,挥鞭疾驰了起来。
也不知道奔波了多久,总算在天黑前见到了前方一家客栈。
再往前便到月国境内了,紫萱翻身下马,迟疑了一会还是蒙上了面纱,正想入店,这才发现自己身为分文。
一身佩饰这几日早就典当光了,原来行走江湖到处流浪这么艰难啊,小时候都是黑影叔叔张罗着,没让她吃过苦头。
突然,一把菜刀从门外急急飞出,紫萱蹙眉,身子瞬间引动,躲了过去。
随即,一阵吵闹声传来,这三更半夜的,客人们应该都睡下了,怎么回事?
“纪文昊你给我站住!”一个尖锐的声音相当刺耳。
还不待紫萱缓过神来,便见一男一女一前一后追逐而出,女子仿佛刚出火房出来,围着围裙,手中一大把青菜,狠狠朝男子砸来。
“纪文昊,你再不站住,本公主立马回宫去!”女子止步,怒吼。
前面男子却是头都没回,仍是没命一般往前逃,女子一顿脚,急追而去。
紫萱就这么看着二人身影渐远,却是惊地目瞪口呆,怎么会遇上这二人,都失踪好几年了。
一个是天朝的大公主,她的姑姑。
一个是鸢后的三哥哥,她的舅舅。
幼时最是羡慕这二人,成日游山玩水总是不回宫。
心下大喜,什么都顾不上,连忙翻身而去,追了过去。
轻易便追上了二人,乐呵呵地在一旁看着,似乎十几年前他们就是这么吵吵闹闹的了,如今都老夫老妻了,还是吵个不停。
“纪文昊,本公主最后警告你一回,你再甩下我,我就回宫去再也不理你了!”安阳公主撂下了狠话。
然而纪文昊仍是背向她,一脸无奈,女人啊就是麻烦,正想再去躺塞北呢,带着这么个娇贵的公主怎么上路嘛!
“纪文昊,本公主最后警告你一回!”
这话语一落,纪文昊和安阳皆是齐齐看了过来,这话,是紫萱说的。
“嘿嘿,你再甩下姑姑,我就跟父王告状去!”紫萱眯眼,乐呵呵地笑着,手中晃荡着一块免死金牌,正是方才在门口处,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纪文昊身上夺来的。
就她一人乐呵呵地笑着,前面两人却皆是一脸痴愣,没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