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韩晓沫已经是支撑他毛行健的最后一点牵绊了,如果不是她,或许他这个太子就已经死在了蛇城中,和那些千万冤魂融为一体了,如果她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毛行健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就像个疯子那样,他是焦虑的冲出了帐篷,还好,在他发疯前一刻,就挨着帐篷不远处,一个明晃晃的火堆旁,韩晓沫那小鹌鹑一样瑟瑟发抖的身躯赫然映入他眼帘。
那一刻,或许全世界所有事情都不重要了,眼角甚至都带了些许湿润,满是惊喜,毛行健踉跄的快步跑了过去,一边口中无比愤怒的责备着,一边又是猛地解开遮着自己的皮毛斗篷,从后面把这个妞冰凉的身躯裹在里头。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了!不在帐篷内好好躺着,你乱跑”
可话还没等吼完,韩晓沫猛地回过头,看向他的眼神却是如此无神,如此的陌生,陌生的就好像没有灵魂那样,一瞬间,就在他都感觉到绝望了的时候,还好她脸上又是露出个熟悉的,娇憨的傻笑来,兴奋地回应着。
“大侄子,你回来了!”
心一松,可跟着又是一紧,手在她眼前晃过,看着她毫无反应的双眸,毛行健硬吞着,这才没让他的哽咽表现出来,扯着他冰凉的手,毛行健又是急促的说道。
“别胡闹了,你高烧才刚退,不能再着凉了,赶紧和我回帐篷!”
“放心,小时候有一次,因为偷了蒙古乃颜的馒头,被他扔到雪地里冻了一夜,听阿妈说头烫的都可以煮鸡蛋了,也没烧死我,这点儿算什么,倒是你!又是一天没吃东西吧?再不吃点,你先要病倒了!”
毛行健这才发现,小火堆上挂着个瓦罐,里面飘出来那熟悉的香味来,看着韩晓沫小手又在身边摸索着,他颤抖的却是更加剧烈了,他是实在想不到,这女人是如何在双目失明的情况下,翻腾出食材来,在冰天雪地里点着了火,为他煮出夜宵来。
而且恍然间,他也是忽然想到,每一晚,他已经习以为常,毫不在意的暖粥,来的是多么不容易。
擦了两下眼睛,毛行健又是急促的抓住了她冰凉的小手,却是和她一起并排坐下,一手扶着她一只手,用她的手在锅里盛出热乎乎的粥来,也不管烫不烫了,在她倾听中,昂起头来猛地灌进了肚子。
小脸上浮现出一丝丝欣喜,可旋即,韩晓沫又有点着急的责备着:“慢点啊!烫!这么着急干什么?傻不傻?”
暖暖的粥下肚,驱散了身体萦绕的寒意,握着她冰凉的小手,毛行健声音难得温柔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地步,也是责备着的问道。
“那你又傻不傻?为什么为我挡着一下,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看你还怎么嫁出去!”
“我才不是傻!我答应了长平姐,还有另一个很温柔很甜美的大姐姐要照顾你,我韩晓沫就一定要做到!不然我还是我吗?”
气呼呼的晃着小拳头,然片刻后,她又是弱弱的嘀咕着:“看不见了就看不见了,我,我大不了不嫁人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冥冥中,有人有时候,就一定是另一个人的光明,这妞难得蹦出来一句有哲理的话来,可听得毛行健却是再一次发愣了,情不自禁的喃喃自问着。
“我,还是我吗?”
“喂,你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忽然寂静了下来,明显有些适应不过来,韩晓沫有点慌张的赶紧问了起来,谁知道下一刻,一个有点烫手,重重的罐子提把却是被毛行健重重塞到了她小手里,然后拉起她另一只手,毛行健扯着她就走,什么都看不到,这妞更加惊慌的哇哇大叫着:“喂!去哪里啊!”
“回帐篷吃,也就你这笨妞大冷天吹着西北风就着风喝粥了。”
同样熟悉的调侃声从前面传来,听得韩晓沫顿时又气呼呼的嘟起了小嘴儿。
“怎么和你姨说话呢!”
牵着她的手坐回了床边,毛行健自己都没发现,他老了几岁的脸庞上,却是重新浮现出一股子焕发的荣光来,那个颓废的太子,似乎已经走了
一大早晨,又是紧急的升帐鼓声,再一次,远征军的所有将军都到列了,昨夜定下进攻的计划,今个就要将计划实行出来,大战的气息弥漫了整个大军,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因为接下来的战争,就要孤注一掷了。
可没等阿德蕾娜器宇轩昂的训话下来,猛地,指挥部的门却是猛地被推开,那个小哨兵快哭了的神情中,毛行健是猛地闯了进来,刷拉一下子,又是所有将军的眼神张望了过去。
“嘿,咱们的慈悲太子来了,这次又要把那支蛮族弄过来?”
嘴一咧,满脸大胡子的刘宗敏率先讥讽的嘲笑了起来,谁知道毛行健毫不犹豫的就顶了回去:“你一我父皇手下屡战屡败的手下败将,有何颜面在孤面前聒噪?”
“小兔崽子,你”
话才刚骂完一半,一道阴冷的目光已经投射在了他背上,回头看着阿德蕾娜杀气腾腾的眼神,激灵着哆嗦了一下,这货缩着头怂了下去,嘴里不干不净的嘀咕着。
“又不知道他娘的酸什么大道理来了!”
只不过今天,阿德蕾娜的眼神却没有昨个那般轻蔑,张狂,看着毛行健打扫的干净的外套还有重新整理整齐的束发,她有些凝重的问道:“太子!为何要闯本帅的中军?”
“以落基总督的名义,孤反对你的进攻计划!”
“是啊!按照太子爷的做法,咱们应该去找那些蛮子投降才是!”
刘宗敏又是肆无忌惮的嘲弄起来,可这一次,没人跟着他起哄,有人天生就有那股子气势,而毛行健的气势,此时就好像群山那般沉重的冒了出来,看着他锋利的眼神,凝重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就算闯军归降过来的袁宗第,刘体纯等将领,都是哄笑不出来。
自讨了个没趣儿,刘宗敏又是悻悻然缩回了头来。
阿德蕾娜也是一直盯着他,同样凝重的神情,她再一次问道。
“理由?”
“我接触过南方六部,也就是屠我蛇城的那些蛮族,在北上之前,他们曾经连续两年突击了西班牙所占领的阿兹特克帝国,将墨西哥湾,西班牙人近半的据点所摧毁,换句话说,剩下一半没被摧毁的,都是他们啃不动的大型堡垒。”
“左护军,就算我大明兵锋犀利,您打算花费多大代价,去争夺这些堡垒中,西班牙人那点可怜的粮食呢?如果他们再狠点,坚壁清野,把粮食付之一炬呢?”
阿德蕾娜的脸色明显严峻了几分,可这时候,刘宗敏还是忍不住冒了出来,乌鸦嘴哇哇的难听叫唤着:“说来说去,你这书呆子太子还是想让大家伙找蛮子投降呗?”
“刘将军,亏你还当了一辈子流贼,连点把粮食重新夺回来的勇气都没有,你连贼都不配!”
怎么也没想到,昨个还过街老鼠那样的后生,今个居然指着自己鼻子顶牛了,气的刘宗敏呼啦一下蹦了起来,咬牙切齿的嘶吼着:“小兔崽子,你”
一杆冰凉凉的枪口直接怼在了他脑袋上,惊骇的回过头,阿德蕾娜一张漂亮的脸蛋,此时却是狰狞阴沉的好像女鬼那样,把话语从牙缝里硬生生挤了出来。
“你再敢侮辱陛下一句,老娘就崩了你!”
要是不认怂,他刘宗敏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看着阿德蕾娜阴沉的眼神,这个一米九多的壮汉都是被生生吓了回去,悻悻然的嘀咕着。
“就是说着玩,至于吗?”
吐出口气,把大口径左轮塞回了腰带上,阿德蕾娜那双眸子第三次凝重的落在毛行健身上,她是无比严肃的质问道。
“整个蛇河的蛮部都背叛了大明,如今四处敌意的情况下,你又如何保证夺回蛇河平原的风险不会比直接突袭墨西哥来的小?你又如何保证这些蛮族不会坚壁清野,把粮食都烧了?”
“我保证不了!可最起码,对于远在南方的墨西哥西班牙蛮,我更了解这些蛇河上的部落,我知道照比于西班牙蛮,这些土蛮更贫瘠,也更加的珍惜粮食,而且我还知道他们的习惯,他们的弱点,相比于直接突袭墨西哥城,我还是认为重夺蛇河平原,夺取粮食,保证后勤之后再一步一个脚印推进过去,更为稳妥!”
目光熠熠生辉,毛行健死死盯着阿德蕾娜的脸,又接着落在了那些参谋长官的脸上,看着他这副强大的自信,一时间,一众的参谋官都是愣了几秒,这才低下头,又是急促的商讨起来,捏着下巴,阿德蕾娜亦是考量的思量着两种方案,可就在毛行健的期盼中,许久,阿德蕾娜却是再一次凝重的摇了摇头。
“鉴于阁下最近在蛇河的失败,参谋联席会议还是认为,突袭墨西哥的西班牙人,风险更小一点。”
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失望,可这一次,毛行健依旧没有颓废下去,仅仅是若有所思的沉默着一抱拳,不过看着他的神色,阿德蕾娜忽然在自己的帅案上翻找了两下,紧接着,黄金打造,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三足金乌的一支短杖被她猛地抛了出来。
“这个给你!”
错愕的接到手里,毛行健满头雾水的问道。
“这是什么?”
“禁卫军第九火鸟兵团的兵团权杖!”
说到这儿,阿德蕾娜又顿了一下,这才有点尴尬模样,低沉的哼哼道。
“又叫皇太子兵团,是,是陛下一早就想交给你的!”
低头看着手头金灿灿的火鸟金乌,毛行健再次呆滞了几秒,可是忽然间,他又是狠狠拧住了权杖,那灿烂的黄金,都被他微微捏的变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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