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其实很不赶巧,要是四天之前,对于吴三桂来说,营救毛文龙这任务还算是简单点,毕竟那时候蓟国公府还是默默无闻,趁着夜色接应出城,跑还容易点,可那时候他没被逼到绝路上,对大顺还是有着幻想,还不想反。
可如今,他的关宁军被逼着当炮灰打前阵,死路一条,不甘心想要改换门庭时候,蓟国公府又成了暴风之眼。
李自成也不傻,既然要和毛珏做对了,自然要看好毛文龙一家,就算他是信心满满,手头捏着个筹码也是好事儿,更何况,辽国夫人还是他结义兄弟刘宗敏内定的战利品!
如今的安定坊算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防备森严了,前后左右六个勋贵的府邸外加隔壁兴业坊积香寺全都驻扎了刘宗敏的人马,留守京师的一只虎李过虎骑兵营也是挨着不远,这要是想把人偷出来,除非调动大军去攻打。
要吴三桂把他的关宁军从大营最北面调到内城,攻破刘宗敏左营外加李过虎骑营的拦截,把人救出城去,这战术难度太难了!
况且吴三桂为人,也不会如此,这么打下来,他的关宁军就完了!关宁军是他命根子,保着他乱世富贵的本钱,他怎么肯为毛珏如此拼命?
可陈圆圆都送出去了!如果他要是啥作为都没有,就算是决战时候阵前倒戈毛珏也不带轻饶了他了,这不为还不行!
于是乎第二天天一亮,一夜未睡的吴三桂抱着个酒坛子,撑着一副精神又是去了隔壁的大营。
“马宝马兄弟可在?”
此时,宋献策的队伍也是抵达了京师郊外不远,没有如应该的那样直入李自成大营和谈赎人,他却是在昌平不远,同样观望了起来。
“啧啧,人还真是不少!”
相隔几里,七十万大军那渺渺炊烟都是清晰可见,端着望远镜眺望着,宋献策那硕大的脑袋上,一股子冷笑总是萦绕不散,可这话听的他身边副使,辽东大族出身的辽政院知事赵可知却是眉头紧锁,在那儿愁眉苦脸紧张的重重抱着拳。
“宋大人,咱们这么把事情托付给吴三桂那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好吗?万一出了事情?”
“李自成大军出征在即,何谈赎人是不可能了!咱们也是尽力了!更何况,京师内不还有卢忠跟着配合行动吗?”
“反正这件事这两天就了解了!”
终于是收起望远镜,看着自己的副手,宋献策是淡然的说着,可他眼神中那一股子凌厉,却是让赵可知情不自禁哆嗦了。
其实整个东江,挂念毛文龙与陈娇等回归的,只有毛珏一个人,他座下不管是洪承畴,沈睿,他宋献策这些文臣,还是沈戎,刘冲,哪怕曾经为毛文龙义子的孔有德,耿仲明更关心的只有和李自成大顺的决战,只要打败了李自成,进一步可就是天下之权了!
就算是毛文龙与陈娇死在了京师也好,能让大辽毫无牵挂的与大顺决一死战就行!甚至他们死了更好,历史上的吴三桂不就是打着国仇家恨的旗号,一举打的李自成一败涂地吗?
头一次,东江意志与毛珏这个主军的意志向悖逆了!而在东江意志之前,望着宋献策那阴沉的眼睛,当年跟着毛文龙一同逃到东江,创立的东江镇的铁山赵家后裔赵可知,也是沉默的闭上了嘴。
…………
吴三桂出面,还是有了点作用。
太阳再一次沉沦在了西天,将偌大的京师城沉溺在了一片黑暗中,浓郁的夜色,也成了一切阴谋最好的保护色。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梆~梆~
沉闷的声音,单调的梆子响,就算是大明改成了大顺,也没有改变京师的居民需要个打更人的现实,披着一袭黑衣,拎着个白纸灯笼,像鬼多过像人的巡夜人摇晃着走在宽大的京师街道上。
这一类人多不吉祥,哪怕迎面遭遇到的顺军巡逻队都是向边上稍稍绕了一下,最后那个扛着长枪的小兵还晦气的一口吐在了地上。
呸~
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遭遇,那打更人依旧魂儿那样向前摇晃着,可街道末端,那摇晃的火把光消失殆尽时候,这打更人却是忽然一个激灵那样,猛地从灯笼下摸出了个蜡丸,狠狠的扔进了墙里,左右看看无人,着重敲了敲他那破梆子,声音跟着拖了个长音。
“天干物燥~躁~”
“小心火烛~烛~”
声音渐行渐远,片刻后,又是个穿着青袍的毛府下人从灌木回头溜出来,捕猎的鹰一样捡起那蜡丸,转身急促的又钻进黑暗中。
李自成与刘宗敏毕竟是流民造反,他们太傲慢了!也太大意了!仅仅把蓟国公府团团围住就了了事,却不知道这府内区区几十个人,牵扯着多大能量!
同样阴暗的国公府书房,蜡丸被重重捏开,一系列数字出现在蜡烛下,从书架上抽下来一本说文解字,按照三点一下的顺序,陈娇是熟稔的翻找起来,不到五分钟,一封完整的书信出现在了毛文龙,卢忠两人眼前。
“吴三桂降,明日午时,花街中巷,伏兵接应!”
“有什么用!”
咣当一声,卢忠是气闷的直接把蜡烛给砸倒在了地上,从蓟国公府到花街,中间隔着两条大街,那是至少五千的大顺军,吴三桂要他们自己闯出这个包围圈?
要是真豁出性命拼死一博,倒也不是没有希望闯出去,可到了那时候,身后也是追兵疯起,那头就算是和吴三桂的伏兵接应上了,对方把北城门一落锁,困在内城里,还是死路一条!
“实在不行,明个就冲一次!老夫带着毛莽毛活他们自北门冲出,向北沿途放火,娇,你带着太子还有行健他们向东与吴三桂汇合,只要出了府,外面就劳烦卢大人照应了!”
“这怎么行?怎么能让老公爷您去身摄险地?”
一张脸色惨白,卢忠立马是重重摇着头,可毛文龙却是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那也总比一块死强,就这么定了!”
“公爹,您要是死了,凭着夫君的性格,他必定杀太子陪葬!”
这话是让毛文龙老脸皮子禁不住重重抽搐了下,旋即他恼火阴沉的低声咆哮着。
“小娇,那你就告诉那个不孝子,他要敢这么做,老子从下面跑出来抽他!”
还是那一副面无表情,到现在都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动容,陈娇仅仅是沉闷的摇摇头。
“明日脱身,妾身有一计!不过需要公爹和卢大人的全力配合!”
“哦!!!”
燃起一丝希望,卢忠是急促的询问着:“夫人计将安出?”
…………
一番密语之后,不管是毛文龙还是卢忠,都是紧张而坚决的出了门,在后头跟着出来,回了自己房间,坐在梳妆台前,刚刚那张本来该被烧毁的密信信纸,居然被她从衣袖抽了出来,看着最后一行数字,她仿佛呆住了那样,目不转睛,片刻后,一股子和前夜陈圆圆瞳孔中一样的怅惘流露出来。
最后几个字,应该是宋献策写的,她没有落在书信上。
辽王思归!群臣欲战!
不知道他会不会记得自己!能记住多久?
身后的床榻上,跳动的火光中,毛行健迷糊的爬了起来,揉着睡意朦胧的双眼,打着哈欠奇怪的问着。
“母亲?”
没等反应过来,一件毛衣就被陈娇套在了他身上,一边帮他向下抻着衣服试着大小,陈娇一边漫不经心的嘱咐着。
“初春时节,天气寒凉,别穿的太少!保重好身体,另外记得,要听你父亲的话,不得忤逆!”
“那个男人!”
浑然不觉,毛行健的眼神中却是立马浮现出了赌气的神色。
…………
辰时,锦衣卫指挥使衙门。
和今京师时候的草莽粗人截然不同,这权将军府如今是扩张了两圈,宫里的小太监,仆从,宫女儿弄了四百多,拷饷时候弄到的宝贝,刘宗敏也是第一个挑,这么多年流贼习惯,这临出京师,他也是来了个打包带走。
大堂上,正指挥着仆人封着箱子,底下,一个仆从忽然是急促的跑了上来。
“总哨爷!蓟国公府来函!”
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还是找师爷才把这书信弄明白,刘宗敏愕然的指着自己鼻子。
“陈娇那婆娘要请老子过府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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