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是一个整体,几千里之外的河南山西闹灾害,孤悬海外的东江都波及到了,满山遍野的难民成了东江一大灾害。
不过对这些人,毛珏其实是欢迎的,一方面东江需要人手,没有人口基数,哪儿来对抗后金的十万大军,而且幸亏东江算是闯出点薄名来,否则的话,这些人或许就像历史上那样渡海去投靠后金,人都要饿死了,还考虑什么国家,华夷,那自己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可另一方面,毛珏对接纳难民还是有些谨慎的,上一次突然涌入了二十万难民,一下子差点让东江粮食破产了,再接受人,毛珏就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还有就是,上一次难民好歹是被范文举组织起来的,毛珏接收后,按照之前白莲教部曲编制安置接收就行,而且还多是辽民,对东江认同感也是很大,可这批,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甚至徐州那儿的乱民都有。
不是瞧不起流民,可要在成村成村饿死的人间地狱中逃出来,流民里是什么样的渣滓败类都有,强盗小偷都是清的,饿急了人都吃,可以毫不犹豫抢走别人最后一口粮食让自己活下来,最轻的也是不安定份子,历史上左良玉的部队堪称最残忍,就是因为他麾下接收了五湖四海大批的流民部队,到哪儿都不是家乡,祸害起来都不手软,要接收这样一只流民集团,难度可想而知。
而且更令毛珏难受的是,自己军士下船的道居然都被堵住了,附近的军屯,码头,全让这些流民给占据了,朝廷要面对的流民之乱,倒是让他给遇到个正着。
“将爷,流民里青壮不少,反正咱们东江每年都招兵,不若……”
毕竟在山东待过,一些流民还算是范文举的老乡,看着毛珏脸色不好,他是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略微抬点眼睛看着毛珏脸色,心虚的问道。
“说的也是!”
捏着下巴,毛珏是禁不住点了点头,可旋即却是对着桌子另一头打着瞌睡的是宋大头挥了挥手。
“老宋,该你上了!”
“我?”
手指头指着自己鼻子,宋献策有点傻眼,他这模样,却是惹得毛珏老大不耐烦,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嚷嚷着。
“东江诸臣,就你跑过江湖,你不去和这些了流民打交道!本将去啊?”
“将爷,现在港口外面闹得正欢,贫道的确走过江湖,才知道这些流民就像是流氓一般,这会儿他们正得势,恐怕会得寸进尺,提些无理要求,说不定,还会揍宋某一顿……”
一副为东江着想的模样,这货是一脸真诚的眨巴着和他脑袋不成比例的小眼睛,在哪儿义正言辞的摆着手。
“下官挨打了不要紧,关键丢了将爷您的颜面,丢了东江的威风,那就太不值当了,将爷您说是不?”
“这么说,宋大人要违抗军命喽?”
哪儿吃这套,毛珏的脸色故意一拉达下来,阴啧啧的问道,看着他不怀好意的模样,宋献策是激灵灵的哆嗦了下,悲催的一抱拳。
“下官领命!”
一步一磨蹭的走到门口来,这货还对着门口的亲兵额外的叫嚷起来。
“去,给你家道爷我拿几个垫子,哎呦我的屁股,得遭了罪了!”
看着这货跟上刑场那样下了黑珍珠号,忍不住笑着一咧嘴,旋即毛珏却又是赶紧维持住了将爷的威风来,对着另一头巴眼张望的孔有德,文孟几个招了招手。
“命令舰队往江边靠,下船梯都准备好,还有岳丈大人的山东兵,有一头算一头,给老子准备了!”
跟着毛珏太久了,一听这话,立马猜出了毛珏要干什么,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立马兴奋的跟要上青楼了那样,忙不迭的一抱拳,整齐的回应道。
“末将尊令!”
东江军与大明任何一个军镇所不同的就在于这点,不是武器,不是装备,甚至都不是训练程度与身体素质,而是这时时刻刻张扬到咄咄逼人的尚武精神,好斗的性子,与那些大明边镇混日子得过且过的态度天壤之别。
汉强于此,唐也是强于此,自两宋开始组建被理学所束缚的尚武精神如今是一点点在东江复苏,看着那些部将精神抖擞,摩拳擦掌的出了去,抱着胳膊,毛珏禁不住也是露出了点笑容来。
“既然事儿都不怕惹出来了!毛槊,你把那些荷兰红毛藩人也带上甲板吧!让他们看看我华夏雄威!”
“末将遵命!”
这头,宋献策下了船,在十几个流民张口叫嚣中推搡着给向后拉了过去,那头,困在岸边的东江大船也是咯吱咯吱的缓缓挤进了一条条深入海内的军港栈桥之间。
宋献策这货预料的还真是不错,因为范文举的妥协纵容,在铁山打下一小块地方来的这些流民还真是狂的很,在港口的一个二层酒馆接见了宋献策,东江人人羡慕的参军入伍,到他们这儿,脑袋摇的跟拨浪鼓那样,几个流民头子一开口就要庄子五十多个,还要粮食几十万石,还要免税,居然还有要女人多少个的,就算打算装孙子的宋大头,都是气的腮帮子都差点没咧开。
然后,他就挨了顿板子,学名,杀威棒。
“哎呦呦,我的老腰!”
就算垫了垫子,几十板子下来,这宋大头也是龇牙咧嘴的,再加上他本来就要演,在港口那些乱民呜呜的起哄声中,这货跟被打断了后腿的狗似得,一瘸一拐的回了黑珍珠号上,见到毛珏,差不点没哭出来。
“将爷,您老明鉴,这帮流民简直无耻之尤,让咱们东江人把庄子让出来给他们种,还不交税,还不想参军,足足打了下官五十板子啊!您老要给下官做主啊!”
“他娘的,还想占庄子,老子日他姥姥个腿的!”
毛珏还没说话,边上赵成田涛何馍馍几个先火了,叫骂起来,这铁山南部的庄园可都是他们这些老铁山的军屯,一帮外来汉想要抢他们地盘,跟掐了他们命根子有啥区别?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叔能忍婶也不能忍!这些老东江先是怒了起来。
趁热打铁,把自己的狂热传播到麾下身上,是每一个名将的基础功课,眼看情绪已经被撩拨起来,毛珏也是暴怒的高举起了刀子来。
“这帮流民打了宋大人的屁股,就是打了整个东江的脸面,简直是欺人太甚,本将下令,为了宋大人的屁股,报仇!干死这帮小俾养的!”
整个船上已经被忽隆起来七八百号了,也别管什么正军还是后备兵,都是跟着一起怒发冲冠,猛地向上高举着拳头。
“干死这群小俾养的!”
“为宋大人屁股报仇!”
咯吱咯吱的声音中,那些岸边上冻得哆哆嗦嗦一群流民还在装腔作势等着看官府妥协呢,冷不防一个个登陆梯被猛地从船上放下,紧接着,简直如电影古惑仔里的一幕显现在他们眼前,无数的军汉哇哇叫着拎着棒子,提着板砖,哗啦一下就从船上冲了下来。
前头还有几个流民看着发愣,自己庄园被抢了的田涛可是冲在最前面,大阪三之阵都没看他这么拼命,咣当一板砖,一个胡子张的跟猛张飞那样的流民壮汉就被拍了个四眼五黑,吐出一口大黄牙,扑腾一下掉进了冷的哆嗦的大海里!
真叫使的一首好板砖,专打老弱病残,那砖头子在田涛手里简直出神入化了,上下翻飞,他上岸的那倒栈桥就跟多米诺骨牌那样,冲到这儿的流民扑腾扑腾向海里下着饺子,一边轮着砖头,一边他还破口大骂着。
“要老子庄子?”
扑腾!
“还他娘的想要粮食?”
“哎呦!”
“老子干不死你们这些小俾养的!”
另一头,下船完了一步的文孟干脆急眼了,抱着个木桶跟酒桶古拉加斯似得,一口气就往前撞去,他这儿更壮观,就听着扑腾扑腾扑腾扑腾,两边根本看不到人,全都是水花。
十几条黑线导火索那样的冲到了,紧接着就是更加热闹的一幕,好几万刚刚从倭国血战中全身而退的战士对十几万流民?简直就是暴打小朋友,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冰天雪地中,就看足足几十个流民拎着粪叉子,棒子石头嗷嗷叫着冲上来,旋即被几个东江将士轮倒在雪地里,按在地上就是一阵圈踢,踹的嗷嗷直叫。
人高马大的孔有德简直就是炫耀武力,这个蛮汉连防御都不防御,就顶着个脑袋向前闯着,前面几个流民恐惧的向后退着,其中一个终于恐惧的不得了,化恐惧为愤怒,拿着棒子咣当一下削在了他脑门上。
咔嚓一声,棒子折了,他没事儿!看着断了的棒子,那个还算是挺能打的流民头目简直成了斗鸡眼,可孔有德却没客气,拎着他脖领子,嗷的一声兽吼,一个头锤子狠狠砸了下来,又是咣当一声,这家伙也是打着醉拳吐起了白沫来。
岸边上,到处都是这圈踢的景象,洁白的雪地被鼻血,牙血染的通红,就在打的热闹的时候,禁闭了好些天的铁山城城门忽然嗡的一声开了开,拎着个板锹,城里土著大户赵员外,刘员外等十几个富商豪客冲在了最前面,也是嗷嗷叫着打嚷了起来。
“乡亲们,咱将爷回来了,是爷们的抄家伙,跟着老头子们打死这些小俾养的外乡客!”
“他爷爷的,来我们东江抢地盘?呸!”
靠着城附近几个庄子了,不少流民还在恐惧的看着港口那儿噼里啪啦打着,时不时穿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发愣的功夫,后脑勺又让人招呼上了。
站在自己的矮子船头,那些荷兰人简直看的目瞪口呆,红鼻头老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一团团暴打的群架,不住地画着十字。
“哦,上帝!这些东方人简直太野蛮了,上帝啊!这一拳头过去,打下了那个人满口的牙,这得几十个荷兰盾才能补得上,哦!上帝啊!这人更野蛮,一拳头打人裤裆上了,可怜的羔羊,可以去意大利米兰当阉伶男高音了!”
上次毛珏叫嚣要打你左边的蛋,就绝不打你右边的蛋!这耿仲明似乎还打上了瘾,他是地躺拳,专攻下三路,跟螳螂似得一路猫腰打过去,所过之处,流民们无不是捂着裤裆发出不像人般的尖叫,跌倒在地上。
这群架打的过瘾,捂着屁股,宋献策是兴奋的跟退了毛的鸡那样,一个劲手舞足蹈叫嚷着。
“干他干他!照脸打啊!对,踹他腚,干死这混蛋!”
旁边拿这个小炮筒望远镜看的津津有味,毛珏也是不住地点着头。
十万人规模的大群架啊!拍成电影都可以送去好莱坞了!
不过也不是毛珏闲的蛋疼,这群架,一方面是在咸镜道,咸兴城那次打出经验来了,别管这些流民多么桀骜不驯,都永远遵循着一个原则,拳头大的就是老大!想要收服他们,先揍一顿好了!
另一个原因,也是从倭国归来,窝在船上半个多月了,骨头都快生锈了,正好让将士们活动活动筋骨,也算是增加实战经验了。
还有一点毛珏是没想到,这一遭又凝聚了不少东江的向心力,一边打着群架,不管军啊民啊!俺们东江这个归属感是深深烙印进每个人的灵魂中了。
彻彻底底打成了歼灭战,港口,码头,全都露了出来,前面那些从山东坐船渡海,逃难到东江的流民捂着脑袋搂着老婆孩子哇哇叫着乱跑,后面,轮着锄头扫把的铁义镇大叔大妈们这是下山虎那样嗷嗷叫着追着。
打的太痛快了!
这甚至在东江都成了个传统节日,每年铁山码头,十月的最后一天,都有不少外来客扮作流民,由铁山城组织青壮,抬着个巨大屁股模样的雕塑,轮着扫把棒子撵着绕着城乱跑,跟西方狂欢节似得。
东江单挑流民,东江完胜!
到了傍晚,十多万流民跟瘟鸡似得,恐惧而哆嗦的被圈在铁山校场里,一个挨着一个也不管男女老幼了,恐惧的看着附近端着刺刀气喘吁吁却兴奋的跟变态那样盯着他们的东江步兵们。
二十几个流民头目则是一股脑扔到了黑珍珠号毛珏的脚底下,鼻青脸肿的软倒在地上。
“军爷饶命,俺们再不敢了!”
“他娘的,你们倒是起来啊!下午干老子的能耐呢?”
什么叫狐假虎威,宋献策这会儿倒是完全来了劲儿,一条短萝卜腿儿不住地照着几个流民头目屁股踹着,在那儿叫嚣着。
看着十几个家伙哆哆嗦嗦的模样,估计自己爹是谁都忘了,也不带忘了他们东江祖宗,毛珏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过片刻之后,他又是眉头紧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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