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部尚书奏呈关于遵旨置行太仆寺于山西、北京、陕西、甘肃、辽东事时,朱标谕示说:“马政一事尤为当务之急,国家强盛,军旅勇武,在于多有良马。着太仆寺严督紧抓,与勇王所属、以及塞外诸夷多设马市,毋庸懈怠!”
户部尚书俯身应诺:“臣谨遵圣谕。启禀皇上,臣自圣上重申马政优先,臣下便每月派出四人,巡视山西、北京、陕西、甘肃、辽东等处,臣昨日已呈上奏折,请皇上御览。”
“朕知道了。朕敕命佥都御史邓文铿携御史邓宇、兵部侍郎杨成晨去甘肃巡察边关,另遣松江侯李景隆前往北平镇守,严谕辽东诸夷……”朱标顿了顿,微微欠身说:“今日朕疲倦了,就到这儿吧,宣勇王世子朱高炽午后御花园觐见。”
向左侧自然地抬了抬手,侍卫立即向群臣朗声说道:
“退朝!”
朝臣们一片惊嘘,有些吃惊皇上的果断,今天的朝会也让他们大失所望,皇上只是处理了一些俗务,但是对于他们想要了解的事情却没有多讲,比如说宗室会议的结果,太子仍旧滞留镇江该如何处理,上次登闻鼓的结果等等。
特别是上次登闻鼓的结果,让大臣们十分的期待,他们从各种渠道都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消息,知道了之后,就更加好奇了,勇王病重,要求世子返回接掌勇王基业。这个事情真的算是惊天的消息,太敏感了,皇上的处理结果基本上可以代表了以后对于西方的政策。还有大名安宁几十年的祥和。
但是皇帝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世子在御花园觐见,而其中今天朝会上的一些谕旨,也很令人回味,都察院和兵部联手巡查边关,而李景隆调往北平镇守辽东,直指朝鲜和日本行省。这个谕旨代表什么呢?
是查乔三的登闻鼓事件,还是整肃边关。又仰或是在防备着什么呢?
大臣们默默地站在殿内,皇帝的态度使他们心里充满了猜想,心情时而沉重,时而又感到兴奋。目送着皇帝的背影转过屏风。大臣们才逐渐的散去。
天气晴和,没有一丝风,十月底的南京城深秋,便显得稍微寒意了。朝会之后,朱标换上一件杏黄色团龙缎袍,外罩一件丝棉坎肩,招了几个侍卫便去去御花园看看。周围的几个近身侍卫十分欣慰,皇上好久没有这样好的心情好的兴致了。
谙熟这位皇上的脾性的他们,知道每当皇上心旷神情兴致所至。往往喜欢舞文弄墨御制诗文,所以悉心安排宫女们在御花园八角亭内预备好文房四宝。
缓步来到御花园,朱标在鱼池边伫立俯视。碧清的池水中游戈着数十条形态各异的金鱼,或自由自在悠然飘行,或晃如凌空停滞泰然不动,或仰首吮吸,或俯冲池底,或嬉戏追逐。或活泼翻腾……顺着鱼池绕了一圈,欣赏着鱼池边摆放的精美绝伦的盆景:古松、雀梅、佛肚竹、拘杞、榆桩、梅桩。卵石径边盛开的菊花、月季艳丽繁茂。香气袭人,却没有引起他的注目。他在两只黄色彩绘龙文缸前站住,每只缸里栽着一株栀子花树。茂密浓绿的枝叶撑开浑圆的华盖,虽然到了秋天,在宫人的刻意培养下,好像也没有感到秋意的降临。
伸手摘除几片黄叶,心中漾着甜蜜的回味。按理栀子花本是一种最普通最常见谈不上是高贵的名花奇葩,历代皇家花园很少有关栽种和帝妃们喜欢栀子的记载,可朱标却对它怀有特殊的感情。每看到栀子,他便想起自己曾经是两世为人,便想起另外一个时空中他们家在后院里栽种的几株大栀子花树。每到五月栀子花开时白花花一树雪白,母亲每天摘下来数朵,挂在帐子里,供养在案上的瓷水瓶中,还给他用一根红线拴着,挂在脖子上。那栀子水灵灵,纯净洁白,朴实无华,清香扑鼻……近四十年过去了,情景恍如昨日,令人沉醉、留恋、惆怅。
侍卫们禀报勇王世子朱高炽求见,朱标伸手又摘去栀子丛中的两片锈叶,说:“叫他来吧。”
对于这个朱高炽,朱标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个朱高炽,手腕是有的,而且对于笼络人心方面,甚至有些蛊惑的天分,这种人到哪里都是讨人喜欢的,但是朱标对于已经改变的现象,却是有些不喜欢,他对于朱高炽这个人甚至有些忌讳,回忆起另外一个时空的他,可以为总是想杀自己的两个弟弟多次求情,求的连朱棣都觉得他懦弱,而且也没有显示出甚么过人的能力,总之历史上说是一个比较仁厚的皇帝,仁厚这两字对于皇帝来说,可以算是中性的评价,也可以说没有魄力,也可以说是优柔寡断。最多算的上一个老好人。
但是就是这个老好人,在自己控制住朱棣之后,悍然的发动了靖难之役,继承了他父亲在这个时空没有完成的事情,虽然没有成功,但是确实取得了比他老子朱棣还要显著的成果,成功的逼自己放出了朱棣,虽然自己是有心放人,但是其中的因素却是不言而喻,还成功的把握住了朝鲜,比历朝历代甚至另一个时空的清朝还把控的完全,也正因为如此,他算是为剿灭日本提供了一个完善而又有力的大后方。
之后,竟然抛弃所有的一切,甘心作为一个质子,闲居凤阳城这么多年,对于这样的一个人,朱标真的有些忌讳,他不觉得朱高炽是一个圣人般的老好人,但是他图什么呢?
朱高炽走进御花园参拜问安之后,跟着朱标走进八角龙亭。两天前他已经回到京师。一直安分守己的在自己的居所,但是皇上今天在御花园龙亭上摆了文房四宝。不由的朱高炽在头脑里立即转了转,想到今日皇上可能出什么题目呢?
皇帝坐定之后。朱高炽双手奉上画轴,宫女伸手接过去。
“臣在凤阳闲居,觅得这幅五代蜀后主花蕊夫人的真迹一幅,进献给皇上,恭请陛下圣鉴。”
“噢?!”朱标有点吃惊,花蕊夫人那首亡国七绝传诵数百年,从未听说有墨迹传于世。如今能亲眼目睹,确是一件快事。忙命人将画轴摆在长案之上。
亲手打开装裱得十分精美的横幅,显得灰黄的行书赫然入目,花蕊夫人这四句诗脍炙人口,而花蕊夫人亲笔书写却是闻所未闻。老皇帝审视一番。说:
“诗是花蕊夫人所作,似乎已作定论;书是否此女亲笔,尚不敢断定。”
“皇上,依臣观之,必是真迹无疑。皇上看这字写的刚劲潇洒,大气磅礴,恰如惊雷赶云,何等气魄!”
“这笔力这气势恰恰证明,此书可能是男人伪托。从纸质墨迹看来。都很像南宋之作——对!一定是南宋士人对朝廷君臣怯于金人淫威,书以讥刺。”
“这……”
“来人,把这字交翰林院鉴验。无论真伪,都送交内库存放”。
朱高炽表面上有点失望,让人觉得是,本想献上这稀世珍藏会得到皇帝的欢心,却没有想到皇上如此漫不经心的失望。
“高炽,朕这次召你进京所为何事。相信你心里也有些底气吧。”
朱标却是不理会他的失望,因为这幅失望的表情。恰恰证明了朱高炽是伪装出来的,故意藏拙而已,借机显示自己的浅薄,这种小招数,在朱标的当了几十年的皇帝之后早就看得多了,也就不理会这么多,直接把话带入了正题。
“臣下有些耳闻,皇上召见侄儿,应该是为了父王的病重之事吧。”
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觉得心事被皇帝看出来,不再进行伪装,还是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关系着自己的前程,不由得他不把注意力转过来。
“那你怎么想,想什么时间西去,想要朕给你什么帮助?”
“启奏陛下,臣据实回答,说句心里话,臣已经习惯闲居,恐不能胜任父王基业,故此正想奏明圣上,请皇上恩准!”
朱标不由一愣,这句话的确有些意外,他虽然想到朱高炽会有这种说法,但是没有想到会如此直接,于是也不动声色,摆摆手,示意朱高炽继续说下去。
“臣闲居已久,已经不署理事务多年,早就荒废了之前的学业,有心为陛下分忧,但是却有心无力,惶恐之下,只能这样说,请皇上见谅!!”
朱高炽不卑不亢,而朱标却是听后脸色一沉,道:“你是在怨怼朕这么多年对你的冷落吗?”
“臣不敢!!”吓的朱高炽连忙跪下大声说道。
朱标摆摆手,说道:“起来吧,什么敢或者不敢的,今天不在朝会召见你,而是改在御花园,就是不想以君臣之礼相见,而此刻你一口一个臣的,岂不生分了咱们皇家的情谊,好像朕薄待了你一般。”
“臣不敢,岂能怨怼皇上,而且臣一直是待罪之身,皇上能不计前嫌,而让臣留在凤阳,那已经是天大的恩赐,臣岂可奢望更多。”
说这番话时,朱高炽已经站了起来,却是有意无意的抚去了膝上的灰尘,这个细微的动作皇上正在喝茶,似乎没有看见,但是落到几个侍卫眼里,却是有些怒意,这样的动作,基本上就算是大不敬的罪过,要是在正规的场合,马上就可以治罪的。
但是这毕竟是御花园,侍卫们看看皇帝没有注意,谁也不敢说出来,但是朱高炽的这个动作肯定引起了忠心于皇帝的侍卫反感。
“没有怨怼之心,但是为什么不肯为朕分忧呢?而且这也是皇弟的意思,朕不好违逆的皇弟的心愿吧!!”喝完茶,朱标淡淡的说道。
“皇上仁德,圣明烛照!”朱高炽听闻立刻回道:“臣先替父王感谢皇上的关心和体贴。但是陛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嗯,说说看!”
“陛下也知道,臣荒废了多年。对于继承父王的基业是有所心悸,这种惶恐只是其一,其二就是现在我在京师,而父王远在西方,距离京师何止万里之遥,而二弟和三弟一直跟随父王东征西战,对于当地的人物、地形、风俗都有相当的了解。而且相对而言,比臣更了解父王麾下将士们的底细。而臣在足不出户的在凤阳,已经十余年了,两耳不闻窗外事,已经落后于二弟和三弟很多。实在不敢坏了皇上的大事啊!”
“足不出户、两耳不闻窗外事!!”朱标笑道:“呵呵,高炽的学问涨了很多,但是足不出户可以这么说,但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朕看就不一定了吧!”
“朕可听说,世子的一句话,还是可以影响朝鲜参议院的一举一动,而那边的王孙贵族,每年还会定时拜见世子你。可见高炽的威望一如既往啊!!”
朱高炽愣了一下,没有想到皇帝会提这件事情,马上拱手道:“皇上。关于此事,臣已经尽量制止,他们执意,臣下也不好翻脸,不过臣每年都会把他们所送的礼物列出清单,连同礼物报告并送到皇事院。相信这些陛下知道,用此也可证明臣对于皇上的一片忠心啊!!”
朱高炽说的这些话。朱标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人家明着给他送的,他已经上缴,但是暗中的来往,朱标岂能不知道,但是这些在公众场合,反而不能说出来,反正不伤大雅,送的也不是朱标的钱,遂也不提及这个事情。
但是几番话说出来,朱高炽一直绕来绕去,不肯表明自己的心迹,也口口声声的声称自己没有野心,也没有能力去继承勇王基业,那么不给点下马威,看来还是不老老实实说话,朱标这样想到。
朱高炽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想索取更多的支持,更大的筹码之后在西去继承基业,还是他在中原所图甚大,甚至不想去继承勇王的基业呢?
朱标也颇为头疼,朱高炽这种说话的方式颇为让他头疼,没有想到历史上一个忠厚老实的人,狡猾起来。竟然不比任何人逊色。
正在这时,侍卫们过来禀报,锦衣卫指挥使蓝勤堂大人在外侯见,朱标就暂且把这些事放在一旁,也不让朱高炽退下,直接宣蓝勤堂觐见了。
“有什么事情,直接奏报便是,正好勇王世子在此,他说荒废政务很久了,也好让他熟悉一番。”
朱标看到蓝勤堂那偷看朱高炽的模样,就知道所要奏报的事情与朱高炽有关,而现在正是敲打的时候,朱标看了一眼垂手而立的朱高炽,淡淡的说道。
“谨遵皇命!”蓝勤堂应声道:“刚刚接到锦衣卫外事局西北事务司的消息,勇王病重,且被其三子朱高燧气至昏迷,终日不能视事,现在西北十二旗的管理异常混乱,各自为政,基本上战事陷入瘫痪状态,勇王二子朱高煦和三子朱高燧,现在均已修书上奏,想让自己继承勇王大权,因为锦衣卫外事局的奏报走的是飞鹰传书到甘肃,连站又是飞鸽传书至京师,所以这次外事局的消息,会比他们的奏报提前十天的功夫,皇上需要慎重考虑。”
“传书回来的日期距离现在多久了?”
蓝勤堂知道皇帝问的是这封锦衣卫外事局的快递,所以马上回答道:“本月初七,距离今天已经过去了十二天。”
朱高炽的脸色变了一下,两拳不由自主的握紧,却是没有插话。蓝勤堂索性继续奏报道:“还有一个从肃州卫发来的加急文书,三根羽毛级别的,内容是肃州卫指挥使罗永辉遇刺身亡,其内情......。”
蓝勤堂这才真的是有些犹豫,朱标怒道:“连朝廷军方大员都可以遇刺,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蓝勤堂知趣的连忙把密信呈送上来,朱标接过,打开看时,却看到一行字,不由惊讶了一下,随即把字条递给朱高炽,说道:“高炽,你来看一下,能给能给朕一个解释。”
朱高炽心里一跳,接过字条看去,密信由于要通过飞鸽传书的缘故,所以写的很短,只有几句话,上面写着:“肃州卫指挥使罗永辉遇刺,之前一天勇王世子之四子朱瞻垠曾前去拜见,后不知所踪!!”
朱高炽被吓唬了一跳,立即又跪下请罪道:“陛下,臣的确不知,但是臣在三年前,已经送朱瞻垠前往父王处效力,这些都是经过陛下恩准的,这几年也甚少和微臣联系,请陛下明鉴,而且,臣请皇上详加查查,或者是看错了也不一定,若是真的和逆子有关,臣绝对会大义灭亲的。”
他可比皇帝要牛气的多了,皇帝有三个儿子,而朱高炽却又九个儿子,不过除了长子朱瞻基和两个小儿子之外,其余只要满十六岁的都送到了西北勇王朱棣之处效力。
那个四子朱瞻垠是朱高炽和一个朝鲜籍贯的妃子所生,的确已经送去了几年,在一个小藩国主事,已经三年了。
点了点头,朱标表示知道了,但是蓝勤堂显然还有事情没有禀报,也明显看出来皇帝象要敲打朱高炽一番,接着还没有等这件事结束,又奏报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却是和朱高炽直接有关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