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手弩都配发过那里?”朱棡头脑里似乎闪过什么,又问道:“军用器械按照皇上的吩咐,都有编号,如果配发的不多的话,倒是可以在这上面寻出点线索。”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蓝勤堂此时闪身而出,抱拳接过问题,回答道:“王爷,下官曾经查过,军用手弩只是在短期之内装备过武卫局,除了武卫局之外,还有外事局的人员有少许配备,并未广泛的应用……。”
“那有什么复杂,一个一个的查,谁的现在没有了,那就有可疑!”
“下官来之前,曾经去军备局详查过,由于火枪的出现,军用手弩已经退出了军用系列,按照皇上的意思,此物要是广泛的流于民间,恐怕非百姓之福,所以已经全部收回,可是……。”
“你说!”
“可是今日在军备局内下官得知,军用手弩原来一共制作一千三百二十六只,现在全部在军备局的仓库内,并用油脂封存,经过查验,并无缺少或者短期内动用过的迹象。”
朱棡屏声静气,听他说完。就觉得刚刚见到一线曙光,便随即被扑灭了。
蓝勤堂与齐麓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这本是他们俩昨晚商量到半夜的方略,事情出在内厂和锦衣卫的身上,他们也不愿意,但是从前日夜晚出事,到了现在已经两天了,线索就到此为止。再也查不出什么了。
无论是内厂或者锦衣卫,都有临机专断之权。但是这件事情他们再也不敢隐瞒了,此事本来应该飞速回报皇上。但是皇上在杭州或者太湖,他们只有先向皇事院的朱棡汇报,请求下一步更深的调查责任。
以齐麓的老辣,当然想起此事的严重性,现在已经不是抓捕钦犯的问题了,现在是军用器械制造的技术外流问题,仓库内的手弩不少。但是他们用手弩射伤马匹,所留下的伤口和刘三身上的伤口一致。那证明胡鑫的判断没有错误。
那也证明了,锦衣卫军备局的技术已经被外界知道,但是知道多少呢?谁也不清楚,但是为了几个钦犯。不惜暴露他们手中把握制作军用器械的秘密,也更证明了这几个白莲余孽的重要,千头万绪让他们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
谁也脱不了干系,齐麓掌管内厂已经三年的时间了,关于做皇帝眼线的职责一直是十分在意,对于风声是怎么泄露的,还有京师内什么时间拥有这么一个黑暗的武装他却一无所知,不能说不是他的过错。
而蓝勤堂虽然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只有一年的时间,但是最大的问题就是所有的事情彷佛都是由于锦衣卫的糜烂所造成的。特种兵围捕失利、已经退役的武器外流等等,他虽然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时间短,表面上可能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从此事上不能不让别人质疑他的能力问题。
“启禀王爷,下官已经下令彻查军备局的图纸和工匠情况,相信三天之内就会有结果出来,据下官推测,可能是军备局内有人将武器图纸外流,或者是工匠退役后被收买有关。相信很快就有定论!”
蓝勤堂说:“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请王爷与立法院铁院长和内阁当值的大人商议。下官认为,京师在短期内应该实行宵禁,以便于锦衣卫动作,还应该准许锦衣卫进入五品以上官员的住宅之内……。”
“本王知道了!”朱棡忽然说道,同时挥了挥手。
“王爷……”蓝勤堂近前施礼,还想申述呈报什么,齐麓不得不狠狠地在他的腰间捏了一把。
“蓝大人!”
“下官在!”
“你果然是好一副口才!”朱棡似笑非笑,望了他一眼,蓝勤堂连忙躬身回道:“下官……”
“本王却不知道你想证明什么?难道实行宵禁和进入五品之上的官员府邸对案情有帮助吗?或者是蓝大人又想掀起一场京师内的锦衣风暴?”
“下官不敢!”
“你还记得朝廷所定的锦衣卫职责吗?你还记得你们蓝家在三十年前的遭遇吗?”
“下官不知王爷是什么意思?”
“皇上没有给你们锦衣卫擅自调动武卫局兵卒的特权吧?”朱棡突然敛起微笑,问道:“没有皇上的喻示,也没有内阁和皇事院的联合授权,蓝大人就敢调动特种兵三十人以上,胆子可不小。”
蓝勤堂忽然愣住了,惊出一身冷汗。他没有想到朱棡会在此时追究他擅自调兵之责,但是说的处处在理,没有兵部和内阁授权,没有内阁和皇事院授权,也没有皇上的同意,锦衣卫指挥使是没有权力调动超过五人的特种兵,这是惯例,也是法制。
“你对皇上忠心,想为皇上解忧……,”朱棡的话语显得并不严厉,继续道:“但是要顾及朝野之间的人都会说了些什么?你想让内阁问你擅自调兵之罪,还是想让朝野之间说你试图利用锦衣卫为你蓝家三十年前的案子报复呢?”
蓝勤堂如雷击顶,脸色顿时变了,连声说道:“下官只是效忠于皇上,考虑不周,还请王爷恕罪。”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愕得面面相觑,齐麓也心中发毛,这明着是说蓝勤堂,但是也是在说他自己,谁也没有想到,绕来绕去,竟然绕到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上,这智王朱棡到底在想什么呢?
刘三和互信更是两腿微微发抖,他们只是下层官吏,要牺牲的话,估计朝廷第一个就会拿他们开刀,但是他们现在连申辩的资格都没有。他们的头脑哄哄作响。跪在地上哆嗦着。
“蓝大人请坐吧。”
蓝勤堂以为耳朵听错,不由得偷觑一眼老态龙钟的朱棡。智王的脸上没有怒容,倒是挂着一个慈祥的老人的微笑。
“你们也都起来吧!”朱棡头稍微歪了一下。对刘三和胡鑫等人又说了一遍。
“谢王爷。”
“也难怪!”朱棡对蓝勤堂说:“你忠心于皇上,听齐大人说有钦犯来京师,便派自己的亲卫前去协助捉拿,其实忠心可嘉,本王都知道。”
谁能料想到朱棡又开始为锦衣卫说话,大家张口结舌,都不知道想些什么?
蓝勤堂再没有勇气说下去了。脑子乱成一片,只知道最后朱棡一直不提自己调动锦衣卫特种兵的事情。然后也不让锦衣卫再插手继续追查,让齐麓全权负责。直到离开智王府的书房,他一直缄默,总是割不断对今日诡异的遐想。
“蓝大人。你也不必气馁。”回去的路上,面对垂头丧气的蓝勤堂,宦海沉浮二十多年的内厂主事齐麓安慰道。
“也是老夫连累了大人,开始只是为了皇上效力,没有想到朝廷的律法,以至于被智王爷怪责,待皇上回来,老夫自会请罪的。”
今日之所以齐麓没有受到朱棡的指责,那是由于内厂太贴近皇帝的*。是不能乱动的,何况齐麓作为一个混迹于锦衣卫和内厂边缘多年的官场老人,也不是像蓝勤堂这么好对付。有时甚至有人会这么想,朱棡对于蓝勤堂就算是不那么的宽容,最后齐麓也会这样帮助解脱这个罪名,那还不如做个好人呢。
齐麓继续说道:“蓝大人血气方刚,忠信正直,确是年少为官的良好品德。然遇事务须冷静、持重。意气用事。锋芒毕露,往往是事倍功半甚至会招来麻烦。临变而不惊的本事。蓝大人还是需要多加磨砺啊!”
“大人鞭辟入里,下官铭刻深心,”蓝勤堂俯首说道:“看见王爷一直没有排斥,所以下官想趁势把握京师中的局势,的确没有想这么多,还以为王爷默许了,谁知道……。”
“老夫当时便已察觉,就想阻止你,但又不便插话,几次暗示,你都不以为然。对此事须持慎重、稳健方略,可是……。”
“下官当时不知怎么一时冲动,昏了头脑。”
“可是《大明律》详载有条,蓝大人的确犯了律例,而此事既出,无论是谁,都是想尽快和此事划清界限,谁会像蓝大人一样自己揽在自己身上呢?要知道,一旦京师实行宵禁和锦衣卫昼夜查案,皇上不在京师的情况下,谁要是同意,那就是犯了众怒,难免受到弹劾,五品以上的官员又算得了什么,立法院的那些吃闲饭的,虽然没有品级,那也不是咱们轻易能动的了啊!!”
“一群得意狂妄的人,有什么好担心的,锦衣卫就算是查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下官就不相信皇上会护着他们而贬低锦衣卫。”
“看,你又冲动了。”齐麓示意蓝勤堂慢行,语重心长地说道:“立法院得意狂妄,那要看谁在后面撑腰,就如同今日王爷不问内厂一样,内厂是皇上在后面,立法院也是一样,你相信不相信,如果蓝大人如果惹了立法院的委员,估计他们敢提交法案,限制你们锦衣卫的职权。”
“噢?锦衣卫可是皇上的亲卫啊!!下官看未必!!有机会就试一试看!!”
“蓝大人,你也不必处之极端,要么趾高气扬,不顾一切;要么灰心丧气,妄自菲薄。所谓时不至不可强生,事不究不可强成。既然王爷不许锦衣卫插手此事,我看蓝大人应该趁机脱身出来,暂时不要让下官为难了!!”
“大人的意思是……。”
“蓝大人现在主要的事情,就是回去后,将这次派遣之人,想法调成指挥使亲卫的序列,以免引人诟病!”
“大人高见!”
“还有,下官需要锦衣卫军备局的负责弩箭制作的工匠名单、档案,还请蓝大人给予方便……。”
“见过老爷,”正在这时,齐麓家中的随侍老仆齐福忽然走过来行礼。见过二位大人后,说道:“老爷的堂弟派人从大胜关前来,有事要见老爷。现在府内坐候多时了。”
齐麓感到奇怪,他知道齐福所指的人,正是自己的堂弟齐泰,现在大胜关军事学院内做校长,他们除了逢年过节之外,很少联系,这次猝然造访。必有原因。
“齐大人有客,那下官先行一步了。”
“也好。老夫即刻回府。”
—————————唐赛儿的分界线————————
唐赛儿等一场虚惊。石桥那边出来的几个人影原来是小沙弥带来迎接他们的人。
小沙弥口中所谓的救星,操着一口浓重的河南腔,还文绉绉地之乎者也,虽然是衣冠楚楚。干干净净,但是让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官场之人,这个人能帮助他们做什么呢。
来人自称叫做黄玉,在十多岁时曾为一个算命瞎子引路,几年间耳濡目染,加上他记性极好,也竟然能独立摆摊算命了;后来又得了一本《破字要诀》的书,便又学会了拆字方术。
几年前来到南京,常在鸡鸣寺、慈恩寺一带相命测字。因为黄玉为人豪爽。有求必应,又十分谐趣友善,还免费为人相面拆字预卜未来。其中也有被测得准确者对他十分信服,无形中也算是街坊间的一个奇人。
他们被安排在慈恩寺旁边的一个院落里面住下等候消息,唐赛儿等人都觉得这个黄玉不是普通的人,但怎么也看不出他的来历,所以每个人还是小心很多。
唐赛儿怎么也睡不着,她感觉到现在的事情越来越不简单。此次来京师,她们虽然是受到朱志均的差遣。但是心里都明白,朱志均之所以让他们远离漳州,无非是他们的存在,使朱志均无法完全控制住白莲教剩余的力量。
而唐赛儿也发现四百岭似乎已经受到注意,最近经畲民的口中,他们知道有很多生面孔的出现,所以也干脆放弃了那个地方,因为唐赛儿还有一个秘密,那就是金刚奴在山东留下的根基还是有的,他们这次来京师了解一下情况,完成了朱志均所交付的任务之后,看到势头不妙的话,他们会直接逃遁往山东境内隐藏。
朱志均无非是想让他们来见朱尚炳,现在朱尚炳是皇事院的院士之一,太子方面要向皇事院渗透,唯一缺少的就是秘密武装来稳固他们的根基。而唐赛儿、曾阿牛等人,原来曾经是朱尚炳的旧部,当然可以被利用上了。本来朱志均是不想让唐赛儿来京师的,他想纳唐赛儿为侧妃,因为那样可以名正言顺的将白莲教划入自己的私军范畴。
但是一来唐赛儿不愿意,二来朱志均也不敢冒这个险,所以只有远离了。
唐赛儿从袖中取出那支镖,对着烛光,端详着,这是一支小巧精致的铁钉状的弩箭。长约三寸,后端无羽,箭头处有倒钩刺和凹槽,唐赛儿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武器,做的小巧精致,还真不知道是什么发射出来的,她在拔出时,能感到发射的力度很大,已经见到骨头了,拔出后又带出了一圈皮肉,真的很厉害。
是谁呢?他可以断定不是那个小沙弥,因为从神态上可以分辨出,小沙弥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而且小沙弥会不会武功,唐赛儿一看就知道,那会是谁呢?在京师中谁还会救自己呢?
唐赛儿越来越感到这趟差事的水是多么的深,深不可测啊。而且隐约中,她感觉到陷入了更高层次的争斗之中,这一切都使唐赛儿觉得有些后怕,心里暗暗的做出决定,等见到小兰之后,事情稍微不对,就不顾朱志均交付的任务,直接走人往山东而去。
白莲教失去了漳州的根基照样是白莲教,但是白莲教没有自己这个圣母,还能支持多久呢?想起了金刚奴的遗书中所言,又想起了自己丈夫的惨烈,他不愿意陷入这个朝廷的争斗之中,变成争斗中一方的棋子,那和她们本来的宗旨是不相符的。
就这样想着,唐赛儿满怀着警惕等待着机会,等找到了机会向曾阿牛等人说出自己的打算。
但是现在无论如何,也要先见到所谓的白莲圣女小兰,也就是立法院委员陈青松的小妾,然后无论结果,她们都要离开京师的范围,女人的直觉告诉唐赛儿,这次对于白莲教,可能是灭顶之灾。
翌日,她喊来曾阿牛、董彦皋、丁谷刚、郝允中她们几个,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他们。
曾阿牛激动得难以自制,他和小兰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当然坚持要见到小兰了。说:“明天我直接进城,去找那个立法院的所在,让小兰和咱们一起走。”
董彦皋说:“你这么贸然跑去岂不是跳入虎口?如今全城在四处缉拿咱们,切不可莽撞。”
唐赛儿说:“小兰是非找不可的。现在不行,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顺利离开南京。糟糕的是,我们只要一露面,恐怕还没走几步就给擒拿了。”
郝允中最为稳重,说:“我们五人分成三路,曾师兄和董师兄你们先往江边探路,丁师弟在此留守,我和圣母试着接近陈青松的府邸,也还能有希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