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他们一直商量应对的方略,以解缙的意见,将张定边早些排除这个圈子之外是最好,但庞煌认为不妥。皇上和徐妙儿姑娘的关系还在那里放着,光凭流言蜚语,捕风捉影,就贸然向皇上奏闻,风险太大。决不可意气用事,轻举妄动。
最后他说服了心高气傲的解缙,但没有想到却已经率先发难,看见这种情况,被皇上的猛然的问题搞得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没有,正在思量间。解缙却坦然朗声奏道:
“启禀皇上,臣认为齐指挥使所言及是,维姑娘进宫,那无暇大师以外戚的身份,就不宜驻守在外,这样以来,朝廷既不失大义,而除此隐患!”
“你呢!”朱标不露声色,把目光转向庞煌,在场之人也就他没有说话了。
“臣附议。”庞煌回奏道:“张定边对陈友谅忠心耿耿,在福建期间,就经常托人看望在滁州的陈友谅家人,而且有一种传言,但未能稽查证实,微臣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哼!”朱标哼了一声,心道,你现在提出来,就算是不当说,也要说出来了,还问什么废话,说道:
“你说吧,朕不怪爱卿你就是!”
“臣曾经和张定边同处过一段时日,在琉球期间,听闻说维姑娘曾与陈理之子有过婚约,因为事关重大,又未尽详实,所以臣一直未敢奏闻圣听!”
“还有吗!”
朱标的心里酸了起来,把目光转向,道:“传旨锦衣卫外事局高丽司,全力打探陈理之事,特别是张定边在高丽的所作所为。”
“微臣这就去办!”听到皇上这样的口气,连无暇大师也不称呼,直呼其名,当下也不敢怠慢。告退宣旨去了。
庞煌适时的住嘴,再也不做任何评价,朱标总觉得庞煌做特务头子好过做一个谋士。但是解缙此时却俨然一副忧国忧民、以天下为己任的干城模样,慷慨陈词。滔滔不绝,历陈外戚之弊端,朝廷之隐患,甚至毫无顾忌地抨击当初驸马欧阳伦的所作所为。
庞煌见他忘乎所以,几次以眼色制止,解缙均不屑一顾,旁若无人。凭着一腔热血,满怀激情,一发而不可收。
朱标眯起双目,觉得老朱评价的没有错。解缙确实有点“冗散自恣”(性格散漫、狂傲),有胆气,有才气,但是没有脑子,明显的被庞煌拿来做花枪使。自己还犹自未觉的继续说着得罪人的话。
要知道说外戚擅权,在老朱的洪武年间算是比较严格,但是碍于功臣太多,免不得用婚嫁之事笼络功勋,所以造成了这一条戒律在某些人身上基本上可有可无,驸马梅殷、武定侯郭英、冯胜等等,哪一个不是外戚。解缙说这些话打击面太大,传出去遭到有心人的渲染后,恐怕对于其本身十分不利。
轻咳两声,庞煌也看出了皇上的不愉,连忙偷偷暗示了一下,为这位吃一堑不长一智的解缙捏了一把汗。
“皇上圣明。”解缙丝毫未觉。果然继续奏道:“本朝太祖遗训,外戚严禁干政,然而,现在太祖训示墨迹未干,但是……。”
“朕知道了!”朱标忽然说道。挥了挥手。“皇上……”解缙近前施礼,还想申述奏呈。
“解爱卿!”
“臣在!”
“你果然是伶牙利齿,好一副口才!”朱标似笑非笑,却是望了庞煌一眼,他连忙躬身回道:
“微臣……”
“朕听爱卿言及太祖训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你想不想听听!”
“请皇上指点迷津!”解缙再不知进退,也只好听着。
“太祖曾经谕示爱卿回乡反省,十年后方得再来京师,今年是第几年啊?”朱标突然敛起微笑,问道。
辞锋犀利、能言善辩的解缙忽然愣住了,惊出一身冷汗。当下再也不敢多话,朱标的这句话看着是有些无理取闹的模样,因为解缙本来就是朱标自己想办法请过来的,现在又开口说道先皇曾经说过的话,意味着什么,谁都能明白,何况是解缙呢。
那是皇上对于他总是提及太祖训示感到不满了,毕竟现在是新皇即位,总是提及先皇就是代表着对当今皇上不满,解缙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你们在半山园聚会,是不是也违反了先皇“重臣不得私下授受”的谕示呢!”朱标话语显得并不严厉,问道:“两位爱卿都说了些什么?”
庞煌也如雷击顶,和解缙两人同时“扑嗵”跪下,连声说道:
“臣罪该万死。”
跪在地上两腿微微发抖,解缙、庞煌在半山园的幽会本来是极秘密的,一定是被锦衣卫或者是别人侦察到了。虽然他们清楚当今皇上不是擅杀之人,但是朝臣私下议事,总是触及了皇家忌讳,谁又能完全把握帝王心思呢?
朱标此时已经没有了半点心思,知道徐妙儿可能定过亲是一件事情,如果真的是那样,张定边的心思就不可捉摸了,而且又看见新臣对于老臣的攻击,还是自己平时颇为重视的解缙、庞煌二人,心里在也提不起来兴趣让他们商议徐妙儿离去的含义。
看到两人跪下,遂不再追究,摆手让他们起来,沉声说道:“此事下不为例,若再犯,你们就寻个朕也找不到的地方呆着去吧。”遂后让他们退下,自己在观文阁内沉思。
不能再等了,由于自己的宽松,在洪武年间倍受压抑的群臣都有些扬眉吐气的味道,说话行事都大胆起来,本来也洪武和景泰,张弛之间可以使时局趋向稳定,可是添加了藩王谋反的因素,使朝堂之上的对立迅速发展起来。
自己是不是太拿藩王当一回事了呢?朱标想,在自己提前几年防备的情况下,晋王未死,燕王羁留京师。剩下的威胁基本上都在自己的控制之内,自己还在等什么呢?
等什么呢?是面对千万人死亡的畏惧吗?是源自于从后世文明中延续的那一点良知吗。战争就意味着牺牲,战争就意味着百姓流离失所,战争就意味着会有很多人家破人亡……。但是。自己又必须用战争来获得一些东西,比如后天不足所导致低于藩王们的威信,再比如就是清除一些不安定的因素……。
否则,自己有很多在当时大明有许多设想根本无法完成,这一切都需要抉择,朱标就这样想着,双拳慢慢的攥在一起,站了起来,迈出门去。
树欲静而风不止,阳春三哥月。春雨如织的江南金陵,已经是莺飞草长,百花争艳。
日曜日,昨日的一夜风雨,将燕王府第庭院中的灿烂桃花。吹得落红满地。一早起来的朱棣,颇潇洒地着一袭白布圆领衫,趿着木屐,在曙光初照的庭院中漫步。光线还较昏暗,这年的桃花竟是那么红,那满地的桃花瓣,像血也似地在地坪中流淌。
朱棣心里隐隐感到一种不祥。大清早的,他也不愿往晦气的事上去想的,不过三哥年的京师生活,整日衣食无忧,但却无所事事,使他触景生情。大雪纷飞的北平、一望无际的草原和那刀光剑影的血腥。就在这庭院漫步的一刹那,往日纵横驰骋的情景,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一切都已经遥远了,仰天远望,远远的天边还重叠着层层灰云。灰云在诡谲地缓缓滚动。那是昨夜里风狂雨暴的残云吧!它似乎还挟着那种震撼天庭的余威。看着看着,他不由长叹了一声。
当初离开北平来京师的时候,姚广孝那个老和尚千般劝阻,都被自己拒绝了,他不敢不回京师,是否就是怕父皇那种震撼天庭的余威呢?真的托辞旧伤复发或者是生病,晚回来一阵子,等到二哥遇刺,他则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有借口不回京师了,至少也能容他打探清朝廷的局势再回来。
但是谁能料想到,朝廷的局势当时已经被自己的大哥我控制。而且自己回来后,随即就被借口与二哥遇刺一案有涉,控制了起来,直到今日,把自己费劲心思在京师中的根基都拔去后,才逐渐放松对自己的监视,但自己还能做什么呢?
除了几个儿女妃嫔,也就有十余个亲卫可以信任,但纵然是这十余个亲卫,中间有没有父皇当初安插的检校,朱棣也不敢保证,更何况中间有没有人被皇帝收买,谁能说的清楚,堂堂的燕王,到了如今草木皆兵的境地,朱棣也为自己感到可悲。
去年在二哥寿宴前的一番谈话,大哥我请他们召集诸王回归京师时,他和二哥晋王一致的保持了沉默,因为他们马上想到了暗中流传的削藩,这种事情就算是父皇再世,估计也会有些难度,毕竟封藩容易,一道圣旨就可以了,但是要削,人家辛辛苦苦了十几年,说削就削,别说是哥哥和大哥我这样做,恐怕就是父皇想要收回,也要破费一番周折。
毕竟每个人都不是泥捏的,每个人手里都有兵有将的,自己和二哥是不行了,这么的消磨下去,朱棣也觉得自己以往的雄心壮志都快消失殆尽,不过总算是没有动他们的根本,,毕竟自己的儿子仍旧在藩王的位置上,如果说削藩要是进行彻底,真的是连儿子的王位也保不住时,自己该怎么办?二哥会怎么办?
刹那间,如此清新的空气也让他喘不上气来,这个大哥我做皇帝是越来越有滋味,而朱棣也知道,时间越久,自己筹谋的事情就距离自己越远,景泰二年大哥我再也没有提及让他和晋王召集诸王回京,但是却在整肃朝纲时,择任他为正心殿学士,参与朝议,但是除了像是一根殿柱那样的站着,受百官诧异的目光和习惯着每日的朝拜,自己还能做什么呢?就算是提出一点意见,也马上就会被百官作为……。
“哇……”的一声嘶叫,一只乌鸦从屋后的一棵梧桐的秃枝上,掠过了庭院,悲鸣着飞向了远方。他的思绪被不愉快地打乱了。
“这是不祥之兆……!”心里不高兴地这么想。这一意念刚在心里一闪动,耳畔又陡然响起吓人的一声:“哇……”。那讨厌的乌鸦恰在这时又飞回来了。朱棣心里好生晦气,后悔自己不该这么想,大清早的兴致全部被败坏了。
匆匆跑来的亲卫禀报道:“王爷。齐指挥使求见……。”
心情正不好的朱棣还未听清,就火爆爆地一口回绝:“不见,不见。”
在往常王爷如此做为,亲卫早就退下了。今天却不同。仍堵在他面前,说:“王爷,是锦衣卫齐指挥使。”
“今天休息,谁也不见。”听到是,朱棣更是一头的火大,现在一个小小的指挥使也要骑在自己头上吗?
亲卫不敢再三哥说了,便退在一旁,准备回去搪塞那位指挥使,心里也暗自怪来的不是时候。
这时,大门影墙边。传来一声洪亮的呼唤:“王爷,一大早那里来的火气,下官奉圣谕而来,还望王爷给个方便。”
这声音好生熟悉。陈宜中这才驻步细看,见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虽然心里不高兴,但是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忙说:
“是齐指挥使来了,请进请进!刚才孤王没有挺清楚…..。”转过头来,喝道:“齐大人来了,也不给本王说明白一些。要是在北平,早就把你送到死士营里去了。”
急步走了进来,一边朝朱棣施礼,一边看着其在假惺惺的做戏,心里十分好笑,那个亲卫满腹的委屈。但是也没有表现出什么,行个礼就退下了。
看到亲卫退下,说:“王爷,能借一步说话吗!”
于是两人一起来到书房后,只是默然地品茶。好一阵不吭声。朱棣耐不住了,问道:
“齐大人,你不是奉圣谕来此的吗?请问皇上有何昭示?”
这才放下茶杯,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得相当精致的黄绫小包来,用双手将小包呈在朱棣的面前。说:“这是皇上着我专程送给燕王的。”
不知包中何物,拿着小包,也不知道该不该当着的面打开,有些迟疑的问道:“这是……?”
回道:“王爷,下官也不知道,不过皇上还有口谕。”
极感意外,自己天天上朝,皇帝有什么事情,怎么反而派到自己家里来了?一边思考着,一边问:“那请齐大人明示!!”
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他捉摸着皇上今天遣他来的目的,但也不敢不说,道:“皇上请王爷如果看了包内的东西,如果想见圣上,那今日就由下官负责保护燕王往孝陵一行,但请王爷不要支会其他人,包括王妃在内。”
说完,就起身行了一礼,暂时回避到客厅之中,等待着燕王的答复。
皇上授命时的犹豫,一直浮现在的脑海中,难道皇上要下手了吗?心里有些不敢相信,燕王最近比较恭顺,而且事先一点预兆也没有,到底是为什么……。
而书房内的朱棣,同样是陷入沉思,紧紧盯着书案上的那个小包,一直犹豫着,包内装的是什么呢?朱棣仿佛想看穿那层龙黄的绸布,但是该打开,还是要打开的,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
一个时辰后,朱棣脚上的木屐,在阶石上敲出一串密集的脆响。燕王府的内寝之处有些骚动的声音。
“你还没用早点呢?”燕王妃温存的问道:“王爷这是要去哪里?”
“不吃了!”朱棣回应着,然后说:“今天如果没有什么事情,你就带着儿子们一起去看望一下大哥吧。”
匆忙更罢衣,朱棣急匆匆走回书房,才想起了在客厅等候,暗自叹息自己的失态,稳了稳心神,慢慢的往客厅行去。
两个时辰后,钟山皇陵,雨后更使得山水分外秀丽。在晴空下显得巍峨雄伟。山中林木森森,溪流潺潺,峰回峦转,满眼葱翠,这样的景色,已经在朱标的后世不多见了。嗅着清新的气流,听着悦耳的鸟鸣,使他顿觉心旷神怡。
默然不语朝着京师的方向看着云雾缭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身后站着的刘超,看到正在徐徐上山的燕王一行,马上走到皇上身边禀报,朱标听罢,竟然是回也没有回身,摆摆手示意知道了。
刘超退了几步,却突然惊讶的发现。只见一缕从树隙处射过来的阳光,淡淡的,轻映在皇上金丝善翼冠头下面那张端庄洁白的脸上,那对长眉,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显得更加神采飞扬了。再配上他的宽肩阔胸着的一袭黄衫,显出他如同眼前这一双山峰一般的伟岸。
心里赞叹了一声,转身再看向山下的燕王,虽然比皇上魁梧,但是却没有皇上从容,虽然脸色依然恬静,但已经掩饰不住眉角的一丝不安。
“参见皇上……。”朱棣在身后拜倒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