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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ri入夜之后,雨越下越大,炸雷一声接一声,闪电一道连一道。请使用http:..访问本站。胡惟庸和胡岚还坐在小花厅里下棋。一连下了六盘,胡岚盘盘皆输。

胡惟庸说:“你过去与我对奕,互有输赢,今ri怎么只输不赢且下得很乱?”

胡岚说:“父亲大人,我哪有心思下棋,我这眼皮老是跳得厉害,心里不踏实。”

胡惟庸问:“哪只眼跳?”

胡岚说:“左眼。”

胡惟庸笑了,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祸,你现在不但无祸事,还要发大财,有什么不踏实的?”

胡岚叹了口气,说:“都兵临城下了,父亲你还有心思说笑话。”

胡惟庸生气地说:“堂堂天子丞相府大公子,一点男子汉阳刚之气也没有。什么兵临城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再说涂节、陈宁算什么东西,我看他们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胡岚说:“我倒不是怕他们,我只担心……”

胡惟庸把棋盘猛一掀,啐道:“担心担心,一天到晚只会担心。既然如此窝囊胆小,就不该干犯法的事儿。这次徐州之事,我要是知道事情的详情,晓以利害,你与那林贤一唱一和,气壮如牛,侃侃而谈。如今遇到点麻烦,便如此灰心丧气,唉声叹气,实在是太没有血气。天掉下来有长个子顶着,有本相在,谁敢把你怎样?”

胡岚说:“万一皇上认真起来……”

胡惟庸说:“皇上杀一千杀一万,还能杀到我的儿子身上?皇上还能叫他的女儿做寡妇么?”

他们沉默了。只听到雷声雨声。

胡岚心绪越来越乱。背手看着窗外劈来的闪电,心惊肉跳。他担心陆仲亨派的人万一没有杀死林贤,万一让他逃跑。那就危险万分!

胡惟庸悠闲地拨动琴弦。他相信她的忠实拥护者、军方的代表陆仲亨,自会不露痕迹地干掉多事的林贤的。

闪电中惊雷滚滚琴声激越,胡岚像热锅上的蚂蚁走到花厅门口,忽然间闯进一个水淋淋的人来,胡岚吓得倒退几步,声音变了调,尖声叫道:

“谁?”

“是我!大公子。”

啊?是陆棚。胡惟庸依然坐在一边弹琴,向陆棚瞥了一眼,继续拨动琴弦。

“启禀丞相大人、大公子。我回来了。”

胡惟庸将琴弦一挑用力过猛,琴声戛然而上,漫不经心地问道:

“陆棚,事情办妥了吗?”

“回大人,办妥了。”

“说说吧。”

陆棚说,晚上亥时左右,我将林贤带到石城门附近的丛林里,那里很偏僻,一个人影也不见。天下着大雨而且又是雷又是闪的,那家伙奇怪,就问道,你说去江边搭船。跑到这地方做什么?

我低声说,要你的命!他不在乎地笑道,开什么玩笑。咱们走出这林子过城门吧。我说谁跟你开玩笑,你已经活够了。今儿送你上西天。他这才惊慌想逃走,我一个箭步伸手抓住他的后领。他大声喊道,你小子黑了心,坏了丞相大人和大公子的好事,我宰了你!我冷笑说道,我正是奉了丞相大人和大公子之令来宰杀你的,兄弟只得得罪了。他又蹦又跳又喊又叫地说,我不信,我自幼跟着丞相大人,丞相大人是决不会杀我的,走,我们当着大公子和丞相大人的面问个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告诉你,即使杀我,证据也毁不了!不要糊涂,快放了我!

我说,丞相大人和大公子为什么要杀你我不知道,这也并不重要。你还是到阎王爷那里去问个明白吧。他连忙跪下向我磕头说,我有家产十几万两银子,你若放了我,我分给你一半。我不再多言了,双手掐住他的脖子,他拼命反抗,两手乱抓乱打,两脚乱踢乱蹬,我用刀背在他的后脑上这么一砸,他便倒下了。我取出事先从总管房里摸来的他常系的那条红绸长汗巾,打了个活结,拴到一棵大树枝杈上,将他抱起把他的脖子往活扣里一套,好了,林贤上吊自尽了。

“你确信没人见到么?”陆棚说完,胡岚急切地问。

“大公子放心那一带本来人就少,雨夜时就更不会有人去的。

胡惟庸听完叙述,不动声sè地将五百贯的大明宝钞塞进陆棚的手里,冷冷地说道:

“陆棚,你只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陆棚点点头,见丞相大人面如寒霜,两道凶狠的目光似带血的利刃,凌厉逼人。话虽简短,但字字如雷,大明中书省左丞相的威严凛不可犯,陆棚顿时觉得缩了一截,垂首应诺:

“是,大人,小人记住了。”

睡下后不久,从雷雨声中传来隐隐的啼哭声,有时竟是嘶厉的嚎啕,也分辨不出是男是女,那声音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胡岚侧身看看胡惟庸,已鼾然入睡。暗夜中的哭泣声在雷鸣的间歇里闪电中更显得疹人。他将脖子缩进被里,还是能听到。哎呀,难道是林贤的鬼魂来了?越发吓得浑身发抖,于是双手捂着耳朵紧紧地,渐渐地,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夜,一片漆黑,他走进一条两边是高墙的不见尽头的狭窄长巷内,扑面的腥风中飞翔着似蝙蝠一般大的蚊子,嗡嗡嘤嘤地向他俯冲攻击,狠咬他的两颊,他伸手扑打,指头却被不知从什么地方爬出来的蜈蚣缠绕着动弹不得。他拔腿迅跑,后面又疯狂地追上来十多条嗥叫着的狼。他没命地奔逃,忽然见狭窄的巷子边开了个缺口,赶忙钻进去,是一座荒凉的古庙。踹着齐腰深的蒿莱,踏上布满苍苔的石阶,走进庙内。没有一尊菩萨,只放着一张很大的棺材。他挨进棺材探身一看,竟是空的。他恍然间跳进棺材内。仰身睡下,非常柔软,突兀间脖子被铁钳般的手指勾住,侧身一看,原来是林贤。

“大胆的奴才,快放手!”

林贤不说话狞笑着,另一只手却托着一册账簿几颗人头,

“胡岚,”林贤狞笑道:

“你的勾当全记在我的账上。收受贿赂都记在这人头上,”那几颗人头也都忽然张嘴狞笑,齐声说:“都记在账上,都记在账上……”同时脖子间那铁钳般的双手越勒越紧,渐渐吐不过气来……。

“啊!”胡岚大叫,蓦地从床上坐起来。

“你怎么啦!”。正在沉思的胡惟庸被其惊醒,问道。

“我做了个恶梦,一个可怕的梦!”

“ri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想的太多了。天还没有亮呢,再睡一会吧。”

一直守护着儿子的胡惟庸翻了个身,又睡着了。胡岚再也没有睡意,头很痛。嗓子干而痒,悄悄地下了床,从貂皮悟桶里取出暖壶喝了两口。点上灯。打开镶金嵌玉龙凤柜,见一些东西完好无缺地摆在抽屉里。不无忧虑地想道:林贤对陆棚说杀了他也没有用,证据毁不了。哎呀!林贤有没有可能也藏着复制账本呢?

这忧虑一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起床以后。他征询父亲胡惟庸的意见,也觉得林贤对陆棚所言话中有话,不能排除林贤暗藏证据的可能xing。

他们于是想到林贤从倭国娶的小妾梨花,推测她也许知道林贤受胡惟庸指使那年杀死倭国使节的的底细,也许还帮他复制了另一证据保存着。因此便觉得这个女人是个潜在的威胁,是个可能摸清隐秘的贱女人。

一不做,二不休,要赶快除掉这个娼ji,然后再将林贤的宅第掘土三尺仔细搜查……。

他们商定,还是派吉安侯府护卫陆棚去干。办法是夜间潜入林贤府宅,勒死梨花,然后塞进麻袋,放入船中,运至长江,沉入江底,神不知鬼不觉,这个娼ji便从人间消失了。

下午当胡惟庸仔细密谋策划如何除掉林贤小妾时,忽然传来圣谕,召胡惟庸即刻进宫。

胡惟庸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绪走进御书房。一眼看见涂节、陈宁、刘三吾、张度等一干人,立即慌了起来。但一想到陆棚,他很快又镇定了。

他以常礼参拜皇帝,皇帝眯着眼睛靠在龙椅上,发肿的眼泡微微发亮而颤动,鼻子哼了哼,睁开眼,没有动怒,语意也很平缓。

“左丞相,朕突然接到消息,林贤跑去徐州做什么?”

胡惟庸心里一惊,迅速敏感到,林贤道徐州灭口的事情终于到皇上面前了,再看看站在彻书房中的几个人,猜不到他们中究竟是谁参奏的。皇帝这么一问,他反而镇静下来:

“启奏父皇,林贤原是明州卫指挥使,臣循例将其召回,但是之后的事情,臣就不知道了。”

“林贤带着手下去徐州的事情,你知道吗?”

“臣知道。皇上,臣曾经想过其有利于大明,想要给其一些功名,的确让其去过徐州,确有此事。”

“那他现在哪里呢!”皇帝目光寒冽逼人,胡惟庸不敢仰视,想着搪塞的奏词,朱元璋不等他回答,提高嗓门质问道:

“你知道徐州说发生的事情吗?杀害公差,杀人灭口,几十条人命,你可知道吗!”

“啊?!”胡惟庸故作惊讶,说,“真有这样的事?!”

“你自己看看吧!”朱元璋将徐州地方官员的奏折和北平按察司李潜的奏折掷到胡惟庸的面前。

胡惟庸打开几份奏折,方才知道东窗事发并非哪位大臣举奏,而是山东检校侦察出来的情形。他暗暗庆幸昨ri夜里除掉林贤太及时了,否则后患无穷。见皇帝并没有怀疑到自己指使林贤的内情,便装着惊诧、生气,双手发抖地看完几份奏折,义愤填膺地说:

“林贤这个狗官,胆大包天,无法无天,竟敢借皇家之威奉旨之便,猖獗杀人灭口,是可忍孰不可忍。请皇上立即传谕拘捕处死!”

“朕已传谕刑部缉拿。”朱元璋说,“胡丞相。你乃中书省首辅,夙夜奔波。督察惩处全国各地事务,固然卓有成效。然而汝身为丞相,身边藏匿歹徒,竟然冥愚不察,麻痹松懈,一至于此,汝知罪么?”

“臣愚钝失察,失驭无教,致使林贤得以兴风作浪。请皇上降罪!”

御史中丞涂节一直按捺住对胡惟庸抵赖的愤怒,但心里一再嘱咐他要冷静沉着不可冲动,轻举盲动只会对胡惟庸有利。

为此,涂节一再删改,李潜在实封上书中隐约提及怀疑胡惟庸的用语,便是这个意思。“扳大树不可乱砍,只能先刨根断枝。”

涂节常常这样开导张度和陈宁。果不其然,按常理,一个随丞相大人开始的家奴哪有可能避开主子去做杀人越货的勾当?可皇上却轻信胡惟庸那一套难以自圆其说的开释。既不问林贤到底做没有做过哪些犯法的勾当,又不问为什么北平囚犯真实身份的质疑,显然对这位中书省左相,皇上并无重责之意。但案情也不致到此为止。刑部拘押林贤之后自会有新的进展,这次面圣以后也必将直抒胸臆……还是听从恩师开导,审慎耐心对待吧。

涂节、陈宁、刘三吾、张度这班官员亲眼目睹皇上对胡惟庸的责问和胡惟庸摇唇鼓舌的辩释。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态。涂节、陈宁、刘三吾、张度作为这次弹劾的头目,一直直奔主题。如今林贤的杀人之事已被揭出,丞相大人如此敷衍。皇上也似不予深究,他们已不得这样大事化小,不涉连丞相大人,免得事情闹大,他们也就说不清了,所以决计将错就错佯装糊涂跟着丞相大人亦步亦趋。只要胡惟庸无罪,他们按胡惟庸意提供车马、通缉钦犯又何罪之有?但是使他们惶惶不安的是刑部拘捕林贤之后,情形可能会风云突变……。

涂节、陈宁、刘三吾都暗暗思忖,既然林贤杀人灭口的事情属实,丞相胡惟庸怎能逃脱干系?种种迹象表明,丞相胡惟庸押幕后指使是不容置疑的,胡惟庸轻松开脱,皇上竟然相信,莫非天子真的糊涂了?还是装糊涂有意给胡惟庸放条生路呢?

当涂节奉旨带着一个小吏出现在御书房时,丞相胡惟庸又莫名其妙地惊慌起来,传说中已经被他击杀的小吏,怎么可能从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钻出来窜到紫禁城里彻书房内大明天子的面前呢?

那瘦削的身材,清秀的面目,弱不经风的书生模样,竟然和他这位大明首辅并肩站在一起。

他瞥见那小吏含恨的忽然把目光向他投来,如刀如剑如凛冽的寒风,包含着冷峻凌厉的仇视和轻蔑,他不由得觉得脊背冰凉,不寒而栗。

但他很快又意识到,他作为当今皇上的中书省左丞相,天下臣民都望而生畏,怎么能在一个边塞小镇官品末流的芥末小吏面前表现得寒怯猥琐呢?

胡惟庸凛不可犯的形象和蔑视一切、侃侃而谈的音容又闪现在眼前。

对!他必须挺起胸来蔑视他鄙夷他,于是昂首正视,凶狠地与那小吏目光相碰。呀!那目光如雷电腾正气露锋芒吐烈焰——他的目光顿时被折断了,萎缩地被逼回,只怯怯地瞅着自己的双足,额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胡惟庸和那小吏对视发生在刹那间,小吏见须发如银威严至尊的皇帝端坐在御案后,赶快趋步向前,双膝跪下,连连叩头,哽咽着喊道:

“北平府九品司吏臣牛云雷叩拜皇上,愿主上万岁万万岁!”

“哦,你就是牛云雷!”朱元璋一改严峻,和颜悦sè地说,“起来说话吧。”

“谢皇上!”

牛云雷又叩了两个头,站起来,眼眶中蓄满晶莹的泪花。郁积在心中的冤屈、丧亲、磨难、义愤,再也难以抑制,他终于冲绝罗网匍伏到至尊至上的圣明天子的脚下,能在这位赏罚分明执法如山万姓敬畏的铁面君王面前讨个公道,死也瞑目了。他禁不住泪如雨下,像儿子在父亲面前一样哽咽起来了。

“牛云雷,你的实封上书写得很好,句句实在。无雕无饰。林贤杀害官差的事情,朕已敕谕刑部拘捕审决。”

“万岁英明!”牛云雷上前一步。躬身说,“不过微臣以为。此案并未了结。”

“罪犯已诛,茶已充公,怎么说此案未结?”

牛云雷朝涂节、陈宁、刘三吾、张度瞥了一眼,他们兀自觉得锋芒刺目,心中惶怵,腮帮不由地抽搐厉害。

“皇上容禀,林贤虽然失踪,但是人赃俱获,并具详文分呈府、省有司。然北平提刑按察使李大人派推官我押送案犯。命将案犯移京师处置,可是后来,此案不了了之,但是却是全部死去。我幸亏逃脱却反而因此受到报复,罪难至死。恳请皇上明察,追究有关人等包庇私茶案犯弄权枉法之罪!”

“张度,你说牛云雷所奏是否属实。”

“启禀皇上,牛云雷所奏句句属实。”

“涂节、陈宁、刘三吾!”

“臣在!”

“你们是怎么认为的呢?”

“这……”

“说!”

“启禀皇上,”刘三吾上前一步说。“臣见北平详文,也同意判杀毕勒哥,可是丞相胡惟庸大人示臣网开一面,晓以其中隐情……。”

“什么隐情?”

“这个毕勒哥却是刘忠大人的门客。因此——”

“一派胡言!”朱元璋截住他的话头,“有法不依,与无法何异?犯法之人。丝毫无贷。所谓举事不私,听狱不阿。法不阿亲,你每身为朝廷命官。为何不通此理,却狼狈为jiān,包庇罪犯,以权践法,你每知罪么?”

“臣……知罪!”

涂节、陈宁、刘三吾、张度同时跪伏,齐声回道。

“启禀万岁爷!”牛云雷鄙夷地看看四个跪伏的大臣,同时瞥一眼左丞相胡惟庸,奏道:“臣百思而不解,万死敢问皇上,朝廷大臣如此恃权横霸、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还有什么王法可言?”

牛云雷层层进逼,却有意巧妙地避开丞相胡惟庸,胡惟庸听起来感到句句如利刃刺心。但他一想到林贤已被杀死,也就安下心来。死无对证,任你如何说得天花乱坠,也无法断定是谁指使的了。皇上充其量切责我疏于管教而已。果然,朱元璋听了牛云雷一番议论之后,说道:

“你所奏呈林贤一案,朕知道了。朕已命刑部拘捕林贤,审讯之后,自会严加惩处。涂节、陈宁、刘三吾、张度罪责难逃。待大理寺会审之后,自会水落石出。涂节、陈宁、刘三吾、张度一干人不得擅离京师,听候传审;牛云雷护法坚定,执法不阿,忠心可嘉,待审办林贤一案之后,朕自会旌奖于你。”

牛云雷惶惑,为什么不追究丞相胡惟庸?

其实,当朱元璋阅罢牛云雷的上书和听了牛云雷的禀奏,已经感觉到,这不仅是林贤杀人灭口的事儿了,很多人与此案有瓜葛。记得有奏折奏说牛云雷多有不轨,收受贿赂,擅放细作出境,并且只说牛云雷擅阻朝廷公事。

他后悔当时过于激动,不加核实便说牛云雷该杀。现在,牛云雷的上书和当面奏禀才使他觉得此案的复杂和严重。他不愿在没有完全弄清真相之前过多过快地作出圣裁,希望在拘审林贤之后但愿不太深地涉连丞相胡惟庸,万一真的牵连胡惟庸那就麻烦了,所以不愿与牛云雷再对谈下去。

“谢陛下隆恩!”

牛云雷跪下谢恩,刚刚站起,刘三吾慌忙向御书房向朱元璋奏道:

“启禀皇上,原明州卫指挥使林贤畏罪自杀!”

包括朱元璋在内所有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只有中书省左丞相胡惟庸镇定自若,稍微臃肿的脸上掠过一丝诡谲的冷笑。

绕过省身殿,前边便到了坤宁宫。天下着雨,随侍太监替皇帝打着伞。

朱元璋在坤宁宫前的一排柏树下背手踱步,只觉得步履沉重,双足如坠铅块,不一会儿便感到累了,身上出了些毛汗。难道真的老了么,他心里想。他看见离他几支开外的太监和宫女们在雨中一声不吭地垂首侍立,连树上的几只黄雀也停止了唧唧喳喳的啁啾,一片肃杀,一片宁静,一片死寂。

刚过了chun节,很多意外让他失去了原有的计划。

他想,朝堂上的党争之风非煞下去不可,惩处还要严厉,超过干斤杀头,看他还敢不敢犯禁。

眼下最棘手的是如何处置胡惟庸了。

当年跟我闯荡江山的李善长不管事了,只剩下没有声望的胡惟庸。胡惟庸这几年所做的事情,朱元璋心里自己清楚,难道如今连他也要斩杀吗?但是他胡惟庸也太可恶,太张狂,竟然居功自傲,以为自己是首辅而不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中,是可忍孰不可忍!

朱元璋狠狠地踢开脚前的一块小石子,暗暗骂道:“胡惟庸,你这个老王八蛋,你当朕不敢杀你?!”提脚朝坤宁宫走去。

忽然,他听到坤宁宫门前传来一阵喧哗声,朱元璋转身走过去,见围着一圈太监宫女,站在其间的一个老太监正夸夸其谈地炫耀说:“咱家这一身锦衣这一双靴子,都十分名贵,没有二十贯钱别想买到。”

朱元璋突然发话:“王大化,你好大的口气!”

太监宫女们发现皇帝就在身边,吓得一个个跪倒在泥泞中打颤,叫王大化的老太监伏地叩头,连声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朱元璋板着面孔喝道:“不该死也该打!你穿着价值二十贯钱的新衣新鞋在雨地里走来走去,就一点也不心疼?二十贯钱够普通百姓三口之家两年的生计了。”

王大化左右开弓地打着自己的嘴巴,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朱元璋愤愤地问道:“皇后是如何训谕你们的?说!”

于是太监宫女们竞相呈述起来:

“启禀万岁爷,皇后训导,奴婢们终生难忘。”

“皇后平ri节省俭朴,衣裳穿破了,缝缝补补洗洗浆浆再穿,从不扔掉。”

“皇后跟奴婢们讲了前朝皇后察必的故事,叫奴婢们收集旧弓旧弦旧鞘洗净煮熟,织成衾绸,做成衣服被褥,馈赠孤寡老人。”

“奴婢们遵皇后懿旨把裁缝剪剩下的边角碎料,还用有疙瘩有疵点的粗丝制成衣服,皇后用以赐给王妃公主,谕示王妃公主说:‘民间养蚕缫丝又苦又累,每件衣裳来之不易,你们平ri要节俭,切不可奢靡侈华!’”

“皇后……”

朱元璋厉声喝道:“可是你每呢?”

太监宫女齐声回道:“奴才罪该万死!”

朱元璋拂袖而去,跪在泥泞中的太监宫女一动不动地任由雨淋,王大化更是如丧考妣,见朱元璋跨进坤宁宫,才使使眼sè,与太监宫女们悄悄地站起来。

“万岁爷驾到!”坤宁宫太监宫女们扯起嗓门向内喊道。

朱元璋旁若无人,踏上坤宁宫的台阶,向着马皇后的寝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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