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煌看着摆在面前的各种卷宗,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现在面对的不是所熟知的朝堂争斗,而是面对的一个很不知名的暗流集团。不到半个月,顺藤摸瓜的竟然牵涉到了上千人的关系。
这些关系盘根错节,动一发而牵全身,端的难以下手。
整个北平府的官员,加上朝廷允许编制内的小吏才有多少人,按北平府这么一个府治之地来说,正式官员还不到十位,再加上二十几位书吏,此外还有约二百名额设衙役,但是仅仅这些,庞煌最近顺藤摸瓜,竟然找出了千余人的编制外人士。竟然超过朝廷规定编制的三倍左右。
这是什么概念,非正规编制超过了正规编制的四倍!而且这个数字还在增加中,而且这只是代表了北平府治的数字,要是普查一下北平府的七县四州,会有多少人呢?庞煌都不敢继续算下去。
这也是庞煌迟疑的最大原因之一,而且他还要考虑,现在正规编制中,有多少人浮于事,是滥竽充数之人,还要考虑,府衙猛然少了如此多的编制外之人,会不会耽搁了正常政务的运营?
最重要的是,庞煌现在没有可用之人,基本上他原先的属下都在被监察中,除了刚刚组建的三房六班中,有近一半是新招募过来的,还没有来得及发展自己的势力,剩下的一半,却是分成了几个派系,让人十分头疼。
行中书省之中左右丞相、平章国事、右丞、左丞好像都有牵连,就连自己这个挂名的参知政事不是也正在整顿队伍吗?更不要说那些根深蒂固的蒙元旧臣了。
平章国事张鼎,是蒙元时期的户部侍郎,大都光复改名北平后,由徐达举荐为平章国事,只是一个守旧的人物,但是在北平经营二十多年,下面的门生、学生不在少数。
左丞相刘忠,应该是胡惟庸的拥趸者,定远人,蒙元时举人出身,胡惟庸由太常寺少卿晋级太常寺卿之后,曾经做过近一年的太常寺少卿,前年出南京,以北平行省左丞相参政,虽然不显山露水,但无疑是胡惟庸派过来牵制徐达的人物。
不过刘忠根基浅薄,人脉不广,也就把握住一个行省礼部,应该翻不起什么浪花。
右丞相孙亮,乃是燕山侯孙兴祖的族弟,原来一起在徐达手下担任大将,现在其侄孙恪是都督府佥事,和蓝玉是同僚,肯定也是徐达在北平行省安置的一个棋子。
中书左丞钱思安,乃湖广人,背景不祥,不过胡惟庸曾在湖广通判,很有可能是胡惟庸一派。
中书右丞李潜,定远人,这个不用查庞煌也知道,李潜是去年自己做知府之前派来具有暗卫身份的最大官员,要不是自己的驸马身份,估计还要听命于这个李潜。
不过庞煌最忌讳的也就是这个人,因为李潜也有直接向朱元璋奏报的权力,除了不受自己节制之外,其他和自己的待遇一样,就是不知道老朱从哪里找来的这个人,竟然庞煌所熟知的历史中,一点点他的消息也没有。
当然,这里只是稍微有代表xing的几个人,其他牵涉到各个衙门的还有不少。
庞煌就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一当官,就要开始拉自己的队伍呢?包括自己在内,开始在怀柔时,庞煌开始甚至想小面积的杜绝这种陋习,但是随着时间的慢慢发展,自己也开始拉起了山头。
真的是自己人才好办事吗?
可能吧!要是把这些人全部换成自己的人,那么自己做起事来肯定就会得心应手的多了。但是可能吗?
先不说这种决定会不会违反庞煌的初衷,就说朱元璋会允许自己那样干吗?估计也就允许他老朱放火,绝对不允许自己这个女婿点灯的。
作为一个外戚,还是低调一些比较好。
考虑着这个问题,庞煌慢慢的拿起了一个人的卷宗,正是北平府衙监狱内监牢头牛云雷的卷宗。
目前为止,也就这个人能够进入到庞煌的视线之内,为人比较方正,但却没有宁折不弯的倔强,懂得圆滑和忍让。
要不也不会在北平府衙不拉帮结派,也能平平稳稳的干这么多年。
正在想着,黄子澄敲门而入,看见庞煌面前乱糟糟的一大堆,不由眉头一皱,难道大人最近还在忙着顾那些小事吗?
稽首一礼,黄子澄道:“府尊大人,如无意外,那晚生明ri就启程回乡过年,元宵节后即回,请大人放心!”
“哦!”庞煌醒过神来,说道:“今ri就已经初九了,也改回去,不耽搁和家人先过个小年,如此也好!”
“大人还在忙那些‘白员’的事情?”看了庞煌手中的卷宗,黄子澄问道:“晚生以为,不值得!”
关于清理所谓帮闲、白员的事情,庞煌也没有隐瞒过黄子澄,毕竟黄子澄是外地人,在北平做不了什么手脚,也没有什么根基,而庞煌也十分需要一个很了解大明如今形式的人做参谋,所以有保留的让黄子澄知道了大半。
“那子澄说说,何事为值得,何事为不值呢?”庞煌不露声sè的问道。
“府尊乃一方太守,掌一府之政令,总领各属县,宣国政、治百姓,审讼案,稽察jiān宄,考核属吏,征收赋税等一切政务皆为府尊职责。”
“这些本官知道,子澄不妨说说,本官身为北平知府,该做些什么?”
“如今皇上将各府按纳粮分级,纳粮二十万石以上为上府,二十万石以下为中府,中十万石以下为下府。而北平地广,却始终勉强徘徊在中府于下府之间,未免影响府尊的官声。”
“晚生以为,府尊大人应该鞭策百姓,鼓励农耕,将北平纳粮之数在短时间内上升为上府,才是紧要之事,和一些胥吏纠缠,吃力乎!无功也!”
庞煌摇摇头,果然不出所料,黄子澄还是这般的老生常谈,跟了自己快半年了,始终纠正不过来,光说一些空话有什么用呢?
意思就是要把政绩放在首位,做些形象工程,非要把北平府的中府等级提升为上府待遇,那才算有成绩。
至于怎么做,就只会喊口号,实际的cāo作你真的问,黄子澄还能啰啰嗦嗦的说一大堆,但绝对不会有一句有用的。
上下几千年,不缺的就是这种人,做些形象工程当政绩,把数字做上去,就是自己的政绩表示,要不是庞煌现在身边缺少人手,真想让黄子澄过了年就不要再来了。黄子澄这种观念不改变,只要自己还能压制,黄子澄就不要想去做具体的事务。
因为这种人只会好心办坏事!
思索了一下,庞煌说道:“刚才子澄说了,本官也有考核属吏之责任,现在农闲,本官做为何不值呢?难道非要等到农忙,需要用人的时候再整治才算是好吗?”
“非不值,而不为!府尊大人,胥吏之说,自古就有,已经成为定律,不过是为官者手中之刀,不趁手,换一把就是,何必为此事cāo心,而耽搁了府尊的正事呢?”
言下之意,对于胥吏极为轻视,却也没有想到,他此时也不过是庞煌手中之刀,用来解决一些庞煌所不懂的事情,和胥吏干的事情差不太多。
庞煌摇摇头,知道多说也无益,黄子澄这种心态估计也代表了如今大明相当一部分人的心态,看不起手中的工具。
殊不知,刀用的好,自然得心应手,用的不好,也难免会伤到自己。
而庞煌就是怕伤到自己,才决定伸手试着管一管,借助这个君权至上的时代,自己手中的集权能力,说不定还有可能会有些成效。
至于成功与否,庞煌不敢说,六百余年后仍然是个遗留问题的临时工问题,自己能解决好吗?
没把握啊!所以才要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