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如此决绝的莫易卿,陈亦城突然滋生一声逼良为娼的感觉。
席宸站起身,面朝着站在门口处依然一动不动的身影,他的声音有些严肃,问道:“你不用委屈自己,如果不愿意,他也不敢强迫你什么。”
莫易卿抬步走进屋内,目光巡视过在场的两人,一坐一站,屋内的气氛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凝重,他扣上身后的门,语气一如方才的笃定,“除了她以外,没有人敢强迫我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陈亦城嘴角微扬,表情略带痞气的瞪着身姿站的笔挺的男人,戏谑道:“如果席宸他说的都是真的,你不是应该恨斐滢吗?怎么?还真担心她的墓被人挖开了?”
“知道沈欣是怎么死的吗?”莫易卿没有回复他的问题,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陈亦城突然觉得空气降低了几度,他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皮笑肉不笑,道:“别忘了,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
“你错了,我现在不是在求你,而是在威胁你。”莫易卿目光如炬的盯着沙发上气势凌人的男人,眼神锁定他的一举一动,仿佛随时都会出手了结了他的性命。
陈亦城感受到这个男孩眼中那微不可察的杀意,若问气场,自己哪一天不是一米九的气势,可是却硬生生的在这个小屁孩面前栽了跟头,若问他信不信他就是迦晔王朝的斐易,只怕自己现在早已是深信不疑。
这家伙,眼神会吃人!
“看来城少已经是没有意见了。”席宸站在一旁打破这默默凝聚而来的诡异气氛。
陈亦城心里跟万马奔腾过后一样,他苦笑着低下头,老子还敢有意见吗?
莫易卿走到他面前,语气铿锵有力,“我这人言而有信,只要你守好了那座墓,我随你从军。我是一个严于律己的军人,绝不会背信弃义。”
陈亦城越发觉得自己不是找了一个十项全能的好兵,妈的,自己这是抬了一个祖宗回去供着养着啊。
夜幕悄然而临,街区两旁的霓虹灯耀眼的闪烁着,一辆商务车缓慢的行驶到市中心的国家博物馆前。
“咚咚咚。”秘书轻轻的扣了扣办公室的大门,随后推门而进,道:“教授,有一位叫做金嘉意的女士想要见您。”
赵祁正在收拾文件,听见秘书的话,本能的迟疑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点了点头,“让她进来。”
金嘉意径直入内,瞧着这装潢的古色古香的办公室,墙上挂着无数珍贵的古画,四周摆放的是精雕细琢的瓷器,每一件想必都是有市无价的珍宝。
“我已经料想到了金小姐肯定会来找我。”赵祁煮上热水,拿出几颗陈茶,放入茶壶中,倒上沸水,清淡的茶香瞬间迎面而来。
金嘉意坐在他的对侧,不似普通人来面见大教授时那么紧张,她很是淡定,开口道:“赵教授何出此言?看来是很确定我跟你今天曝光的那件事有关联了?”
“金小姐是聪明人,我想跟聪明人说话不需要绕什么圈子,你应该知晓我的目的。”
“当然,赵教授的目的本就不是那一座冷冷冰冰的可怜墓穴,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对吧。”
赵祁倒上两杯茶水,嘴角微微上扬,“金小姐今晚上的莅临,让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这事可能就得让赵教授失望了。”金嘉意没有理会他递上的茶水,继续道:“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女人的心狠手辣之处,你这样做,莫不成已经买好了墓地?”
赵祁的手轻微的抖了抖,片刻之后,他仰头大笑起来,“金小姐,你这是不打自招,承认了吗?”
“我承不承认,都没什么关系,赵教授就算知道了这个秘密,想来也没有那个机会说出去。”
赵祁蹙眉,这个女人果真有几分斐滢的味道,竟然自以为是到只身一人跑到别人的地盘上去威胁这方领地的霸主。
她觉得自己有把握以一己之力攻下一片城池吗?
她会不会是太高看了自己?
“金小姐可得想清楚了再说,如果现在坐在我面前的人是席宸,或许我还会相信一二,但你觉得我会害怕已经被斩去了四肢,不过就是空有一个灵魂的斐滢吗?”赵祁漠然道。
金嘉意点了点头,“当然,我想赵教授怎么会害怕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呢。”
“既然金小姐已经不在否认了这件事,那我想那座墓我肯定要挖开了,里面的东西应该很有价值吧。”
“赵教授可是商人,一个商人首要目的是自己的利益,而不是那些虚名,你这般一意孤行,除了逼我外,更多的是逼我那个傻弟弟吧。”金嘉意替他捅破那层纱。
赵祁不得不承认这个金嘉意比席宸更会观察大局形势,至少她是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目的。
那座墓,他是不能挖的,迫于席氏这个施压,他就不得挖,而他之所以浩浩荡荡的召开发布会,无非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他想着金嘉意自己动不了,莫易卿总会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如此有价值的研究,无论如何,他都得拼尽一切拿下。
“赵教授还真是了不起,不动声色便得罪了这么多人,我想你赵家在京城只怕已是辉煌不再了。”
“虽然说我有些惧怕席氏,但我想席氏想要动我赵家,也得费一番功夫,更何况现在还有山丞集团在后面虎视眈眈,我想金小姐很聪明,应该不想让席氏落入腹背受敌的境遇对吧。”赵祁似笑非笑道。
金嘉意抬目,双眼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显然成竹在胸的男人,站起身,语气平静道:“赵教授说的也对,毕竟这个夏今唯可不是能轻易对付的角色,但显然整件事都不需要用那么复杂的处理方式。”
赵祁心口一滞,为什么突然觉得整个空间有些压抑了,他瞧着女人并没有任何表情的那张脸,心底泛起阵阵不安。
金嘉意说着:“这天黑了。”
赵祁蓦地站起来,语气冷冽,“金嘉意,你难不成还想在我的办公室里杀人?”
金嘉意看着他,一言未发。
赵祁有些发虚,这个女人不像是故意威胁他的,可是她究竟有什么本事敢在自己的地盘上如此出言不逊?就凭她上辈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佞臣吗?
金嘉意挑眉,眉眼间好似带着有一种让人无法窥视的朦胧,她嘴角出乎意料的笑了笑,好像已经看穿了赵祁那惶惶不安的心绪。
她道:“我这个人已经在很努力的学习做一个善良的女人,可是为什么你们这些刁民却执意想着让我大开杀戒呢?我其实很为难,但没办法,杀一儆百这种事,对于你们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既然如此,我就杀百儆百。”
赵祁目眦欲裂的瞪着她,怒斥道:“你以为我一个大男人会惧怕你这样的一个小妮子?”
金嘉意沉默,就这么步步紧逼着对方。
赵祁摸不准她眼底那浓浓的自信来自何方,他警觉的做出提防,时刻准备反击。
金嘉意瞧着步步后退,显然有些惧怕自己靠近的男人,嘲讽道:“赵教授好像很害怕我?”
赵祁吞了一口口水,拿起手机,快速按下一串号码。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从嘴里说出去,喉咙上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他本能的伸手摸了摸,好像是一根针,有些扎手。
蓦然,他心底一惊,野史中有过记载,金嘉意最擅长的便是金针杀人!
没错,在迦晔王朝历史上,有过记载,斐滢女相一般不会亲自出手杀人,她只亲手杀过与她针锋相对的右相。
那一晚,天色较好,右相府一如既往的平静,可是翌日却是噩耗传来,右相大人好像魔怔了。
就是魔怔了,毫无反应,无论御医如何治,如何用药,右相都在无声无息中死去。
当时的太医只给出可能死于疾病。
但野史却是记载,在右相出事当晚,这位鼎鼎大名的女相大人却是去过右相府,她离开之后,右相便传出噩耗。
如此浅显的答案,明眼人如何看不懂,大街小巷皆是传闻右相是被斐滢所害。
可是却毫无证据!
“金嘉意,你对我做了什么?”赵祁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发麻,好像快要失去知觉了。
金嘉意擦了擦手,目光落在自己修长的指尖上,她浅浅一笑,“我能对你做什么?我倒想问问,赵教授你这是怎么了?”
赵祁感觉双腿一软,直接跌倒在地上,他双手撑着办公桌,想着凭自己的意念站起来,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用力,身前的光影被一人遮拦下。
金嘉意嘴角依旧噙着那抹意味甚浓的微笑,仿佛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赵祁提着一口气,想着快点打出这个电话。
金嘉意摇了摇头,好像在给他机会求救。
“啪!”手机从赵祁手里脱落,他感受到自己手腕上有一根很细很细,如同牛毛一眼的细针,他瞠目,双手脱力的垂放在自己的身侧。
金嘉意凑上前,娥眉微蹙,“赵教授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又不说话了?”
赵祁瞪着笑的一脸人畜无害表情的女人,咬牙道:“金嘉意,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马上召开发布会,公布你这个不得好死的女人。”
“赵教授这么一说,我得考虑考虑一下你这条命该不该留下了。”
赵祁坐在地上,气息尤急,“你以为在这里杀了我之后你还能高枕无忧的走出去?你金嘉意就算背后有席氏撑腰,我赵家也不是酒囊饭袋之辈。”
“想来赵教授是知道那个欠嘴的右相是怎么死的?”
闻言,赵祁感觉自己后背一凉,嘴刚刚一张开,就发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舌头上,冰冰凉凉的东西瞬间麻痹了自己的舌头,他张着嘴,咿咿呀呀的却是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他这是哑了?
金嘉意叹口气,“赵教授你应该感到庆幸,我只是废了你的舌头,你的手,可是却把你这双眼睛还留着,我想你好好的看着,看着你们赵家是怎么因为你这么一个不肖子孙而被毁的干干净净。”
赵祁瞪着眼睛,嘴巴一张一合,却是费力的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激动的想要掐住这个狂妄自大的女人,可是身体刚一动,便失去平衡的倒在地上。
金嘉意看着地上狼狈的男人,嘴角上扬些许,俯下身凑到他气喘吁吁的身体前,道:“感觉可好?”
没有回复,赵祁只得怒目而视。
金嘉意掐着他的下巴,让他将嘴打开,她这个人做事从来不会给任何敌人留下后路。
赵祁挣扎着,却除了感受到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痉挛起来外,他的意识在疼痛中渐渐的消逝。
金嘉意见着口吐白沫昏厥过去的男人,打开办公室的门,大喊了一声,“快来人,赵教授出事了。”
办公室外的秘书室内急忙跑出两三名助理,一个个神色惊慌的看着倒地不起,好像中风了的赵祁,手忙脚乱的报警急救。
金嘉意退出办公室,不再停留,直接离开。
入夜,赵祁教授中风住院的消息轰动帝都。
席宸打开公寓大门,屋内灯光有些微暗,他嗅的空气里有股浓浓的酒精味,眉头微蹙。
晚风从敞开的窗户内肆虐的涌进,窗前,一人安静的望着大城市下的车水马龙,并没有因为身后有人靠近而回过头。
席宸放下外套,靠在她身后,温柔的将她揽入怀中,声音轻咛,“怎么喝这么多酒?”
金嘉意晃了晃自己手里那一杯浓度52的陈年佳酿,笑道:“明明闻着有酒香,可是就是喝不醉,跟白开水一样清淡无味。”
席宸拿下她的酒杯,瞧着地上早已横七竖八躺着的几瓶空瓶子,如果这样的情景被外人看到肯定会吓出一身冷汗,这里的酒水加起来至少也有七八斤了,一个女人喝下七八斤白酒还能如同常人一样毫无异样?
金嘉意双手搭在他的颈脖上,语气低喃,“我今天做了一件事。”
席宸点头,“我都知道了,新闻上曝光了。”
“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做的?”
“你有你的私人空间,我不会干预你的行动,这是你的自由。”
金嘉意靠在他的心口处,笑了笑,“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席宸抱起她,知晓她是有些醉了,“你放心,赵家现在犹如一滩散沙,想要对付,何其简单。”
“我想这个秘密应该藏不久了吧。”金嘉意似是自言自语着。
席宸突然止步,他的手用了点力,他还没有调查出来赵祁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秘密一定还有人知晓。
“就算这件事被公布了,我也会让它变成所有人都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席宸甚是平常的说着,但他每走一步就如同骤然降下的大雪,瞬间将整个空间冰冻三尺,好似这里是他不可侵犯的领域,所有人都无法挣脱出自由的领域。
金嘉意窝在他的怀中,喃喃自语着:“我觉得我应该试着忘记那些前尘往事,明明我只是金嘉意,只是那个被席宸宠坏了的大孩子。”
席宸将她放回床上,拂过她额前的发丝,道:“是,无论你以前是什么,现在在我眼里,你只是我的夫人。”
金嘉意吻住他的唇,浓烈的酒香萦绕在两人的鼻息间,好像已经让他也跟着自己一同喝醉了。
……
月色朦胧,窗外有一颗流星划破了苍穹。
医院前,一辆法拉利紧急停下。
赵安然本是在国外度蜜月,一经听说赵祁出事,即刻从国外赶回。
赵大少坐在椅子上,神情萎靡。
赵安然心口泛着不安感,小心谨慎的问道:“大哥,爸怎么样了?”
赵大少听到自家小妹的声音,抬了抬头,眼中有血丝密布,他的声音又干又哑,应该是长时间都没有说话的缘故,他道:“医生也说不出来怎么回事,就是突然间中风了。”
“爸爸没有高血压啊,怎么会突然中风了?”赵安然追问道。
“医生说他们也检查不出来什么原因,可能是有潜在病因,突然诱发才会导致中风。”
赵安然坐在椅子上,眉头紧蹙,“怎么好端端的会发生这种事?爸爸身体一向健康,每年体检报告都没有什么大问题,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了?医生有说什么时候恢复吗?”
赵大少摇头,“医生说现在还没有找到病因,无法对症下药,只得观察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办法医治。”
“什么叫做没有找到病因?”金骁站在一侧插上话,“是不是这里的医生医术不行?我马上派人去把国内所有数一数二的医学教授都请来,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犯了病,连病因都不知道?”
赵大少烦躁的扯了扯自己的领带,“这里是帝都最好的医院,里面都是权威的教授在诊治,我也很想去问问他们是不是浪得虚名,为什么连我爸的病因都查不出来,可是,专家会诊之后,都是给出的相同答案。”
“我不信,我要亲自去问问。”赵安然急忙站起身。
“如果你真的想要知道怎么回事,你应该去问问金嘉意。”赵大少冷冷道。
赵安然一惊,这事怎么又扯上金嘉意了?
“当时爸出事的时候,金嘉意就在旁边,她应该是说了什么刺激了爸。”
赵安然看向身后的金骁,两两目光相接。
金骁忙道:“这金嘉意虽说嘴巴有些欠调教,可是也犯不着一两句话就把一个正常血压的人给弄成高血压吧。”
赵大少冷冷一哼,“可是只有她有最大嫌疑。”
金骁把自己的后半句话吞下去,谁也保不准这事会不会是报应,瞧瞧自家岳父以前的所作所为,都是掘人祖坟这种缺德事。
但金骁权衡利弊一番之后,还是觉得自己不要把这话说出去,毕竟他现在好歹也是赵家的女婿啊,虽说这些都是大实话,但还是乖乖的闭嘴为好。
赵安然低下头,手指交缠着,她道:“我会去问问嘉意的,可是我相信这事跟她没有关系。”
车上,气氛压抑。
金骁时不时的会朝着赵安然那边看上一两眼,又觉得自己刚结婚就说这种大实话,肯定会引起自己媳妇儿的埋怨,思来想去一番,做哑巴还是挺好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说我父亲年轻时候缺德事做多了,才会临老被天收拾,对吧。”赵安然替他说出那久久憋在心里的话。
金骁窘迫的苦笑道:“毕竟赵教授现在是我的岳父,我怎么也不能说这种大不敬的话,对不对。”
赵安然剜了他一眼,“知道就好,不管我爸以前做了什么事,那都是对国家对社会有意义的事。”
“我只是想说安然啊,你也是知道的,岳父这阵子打算挖斐滢的墓,而这个斐滢又是那种不择手段的女人,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斐滢知道了他的心思,所以——”
“这种怪力乱神的事你也信?”赵安然靠在车座上,看着眼前一闪而过的景物,声音有气无力道:“不过仔细想想,他身体挺好的,突然之间倒下来,也说不定真的是被什么污秽的东西盯上了。”
“那要不我去做场法事?”金骁建议着。
赵安然掩嘴一笑,“我们可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如果被别人知道信神之说,还不把我们笑死。得了,还是相信医生吧,他们肯定有办法把我爸治好的。”
“那行,如果有用到我的地方尽管说。”
赵安然靠在他的手臂上,“只是可惜了,我们的蜜月得提前结束了。”
金骁抱着她,笑道:“只要是跟你在一起,每一天都是蜜月。”
赵安然浅笑,“油嘴滑舌。”
“虽然话有些轻浮,可是都是我的真心话。”
赵安然注视着他的眉眼,路边的灯光虚虚晃晃的落在他的眉宇间,照着他清明的眼神越发炯炯有神,她笑了。
一辆车急速的驶过,在夜境中只留下一抹来不及消散的尾气。
城外的女子监狱前,劳斯莱斯平稳的停在入口处。
监狱前一人早已是等候已久,见到来人,急忙上前。
薛家老夫人从车内走出,看了一眼天色,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闲杂人等吧。”
男人点头,慎重道:“按照您的要求,我已经把多余的人清理了出去,没有人知道您来过。”
薛老夫人走在清冷的走廊上,狭长幽深的走廊发出一声又一声沉闷的脚步声,最后停靠在最末位置的一间狱所前。
铁门缓慢的打开,发出很长很长的一声咯吱声,像是苟延残喘的垂暮之人,声音里透着漫长的凄凉感。
江梅察觉到门外有人,她翘首以盼着,满心以为这扇门之后的身影会是自己想要见到的。
可是当看清对方之后,她心里的希望彻底落空了,这个人是她最不愿见到的。
警卫们搬来一张椅子,随后所有人井然有序的退出。
屋内灯光有些昏暗,但依旧能让两人面对面对视时能够清楚的看见对方眼瞳里自己的影子。
江梅有些慌乱,她低着头,甚至是不敢多看一眼这个老妇人。
“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吗?”薛老夫人开口问道。
江梅坐如针扎,她知道自己在这个老人眼里永远都是龌龊的存在。
“我很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儿子,我优秀的孩子会因为一个你这样的女人而失去镇定,如果说你是清白人家的孩子,我或许还能想通一点,可是你一个结过婚的女人,有什么能耐能够捆住我儿子?”
江梅双手禁不住紧张的握成拳头,她道:“我想他在我这里,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自由。”
“自由?”薛老夫人轻蔑一笑,“他现在是将军,谁敢说他没有自由?”
“您是有名望的人,所有的人在您眼里都显得卑微。”
“这不是他背叛家庭的借口。”
江梅沉默,她知晓在老妇人眼里无论她说什么,自己都已经是那个最见不得人的三儿。
薛老夫人冷冷一笑,“我今天来,我也不是想跟你扯那些过去的事,你应该知道你犯下了什么罪。”
江梅抬起头,脱口而出,“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我罪不至死,我愿意等,坐几年牢都没关系,只要能出去,我愿意等。”
“你觉得你出的去吗?”
江梅瞠目,不明道:“莫易卿没有死,我不存在故意杀人的罪名。”
薛老夫人看着她,犹如在看待一个跳梁小丑那般,满面嘲讽。
江梅紧咬牙关,站起身,软下语气,“老夫人,您就看在我给您儿子生了一个孩子的份上,帮帮我好不好?只要我出去了,我发誓我不会再去纠缠你儿子了,我会带着我的孩子离开这里,离得远远的,好不好?”
“你的存在本就是一个污点,你觉得我会把这个污点永远都留在他的身上吗?”
江梅愕然,她不懂老夫人的意思。
薛老夫人拍了拍手,紧闭的铁门再次打开。
警卫将手里的东西递上前。
江梅拿过,看着一张一张照片,孩子孤独无依的坐在椅子上,周围是欢声笑语的孩子,却只有他一个人像被抛弃的孩子举目无亲的坐着。
薛老夫人道:“这个孩子我薛家不会承认,他一辈子都必须留在福利院里,无论生老病死,他的一辈子都会留在那个囚牢里,这是他自己的命。”
江梅两眼发酸,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决然的老人,声泪俱下道:“这可是您自己的孙子啊。”
“我薛家没有这样的孩子。”
“您说我狠心,您何尝不是跟我一样狠心?他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他身体还很虚弱,您怎么可以把他丢在那里?”
“他的生死与我无关,我来只是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儿子你得不到了,丈夫你也别想得到了,你之所以还活在这个世上,不是没有人不想叛你死刑,而是觉得这样死了太便宜了,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孤苦伶仃的老去,在暗无天日的囚室里,做着你的黄粱美梦吧。”
江梅见她准备离开,急忙跟上前,趴在铁门上,痛苦的请求着,“我可以不出去,只是求求您,不要把小宇一个人丢在福利院里,他是无辜的,他不应该被抛弃。”
“不是有人想要抛弃他,而是他本身就有一个让人憎恨的母亲存在,她是薛宇这一辈子最不可能洗去的污点。”
江梅顺着铁门软倒在地上,她握着孩子的照片,掩面痛哭,“我真的错了,我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他不应该被抛弃的。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吧。”
薛老夫人面无表情的坐上车子,最后望了一眼这座冷漠的囚笼,车门缓缓关上。
江梅蜷缩在角落里,头顶上的灯光被熄灭,整个屋子静的可怕。
她好像又一次被囚禁在了自己的小世界里,周围没有声音,眼前只剩下黑暗,她的声音卡在喉咙处,无论自己怎样挣扎,这个世界都与她再无瓜葛。
囚房的空气很冷,冷的她瑟瑟发抖,她抬头,想要看到一点点光明。
可是,没有光明了……
孩童的笑声,由远及近,她好像听见了小宇在唤她妈妈,她本能的伸出手,拥抱的却只有空气。
她摊开掌心,看着自己手掌里什么都没有,她仰头,泪水滑过眼角,湿了满面。
“对不起,我的孩子,是妈妈把你带来这个世界,却给了你绝望的余生,对不起,我的孩子。”
她自言自语的站起身,黑暗的空间里好像突然亮了起来,她看到了不远处,小孩子正步履蹒跚的朝着她走来。
小小的声音有些怯弱,他嘴角弯弯,好似笑的很开怀。
“妈妈。”软糯的童音徘徊在耳畔处,江梅下意识的朝着孩子跑过去。
近了,很近了,就在眼前了……
“嘭!”
江梅倒在地上,额头上撞开一个口子,鲜血模糊了她的视线,意识忽远忽近。
她撑着墙坐起来,自嘲般仰头大笑起来。
门外,负责守卫的警卫们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响声,却是一个个充耳不闻。
好像并不关心里面的人是死是活。
江梅绝望的用着自己的头砸着墙,早已是被霉菌覆盖的墙壁上染上了一片鲜红的液体。
“砰砰砰。”
江梅觉得自己的头骨已经碎了,她靠在冰冷的墙面上,戚戚然的笑声。
夜,有些凉,吹拂在身上时,彻骨彻寒的冷。
薛家大宅,一如既往的死寂沉沉。
楚婕端着晚餐从卧房里走出,看了一眼左右两侧岿然不动的警卫,叹口气,走下楼梯。
薛老夫人将外套放回佣人手里,看见走进视线的楚婕,开口道:“还没有睡?”
“老夫人这么晚了才回来吗?”楚婕放下餐盘,里面的食物基本上都没有怎么动。
“看来我是有必要跟他好好的谈一谈了。”薛老夫人大步走上二楼。
紧闭的门重新被打开,屋内显得有些狼藉。
薛沛喝了一瓶酒,听见房门的敞开声,怒斥一声,“都给我滚。”
“一个女人就把不可一世的薛将军给弄成这副德行,薛沛,你这模样是告诉我,你真的很喜欢那个江梅吗?”薛老夫人狠狠的将身后的门关上,“你别忘了,你是一个军人。”
薛沛自嘲般冷笑一声,“原来是我最至高无上的母亲啊,亏得我薛沛一个五十岁大男人,竟然还被自己的母亲像条狗一样关着。”
“如果你还能像个人一样跟我说话,我想我会放你出去。”
薛沛站起身,身体有些晃,他稳了稳身体,嘲讽道:“你这样说,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
“看来你是真的病的不轻,那个女人如此丧尽天良,你竟然还对她执迷不悟!”
“她不是跟你一样吗?”薛培反问。
“啪。”薛老夫人一巴掌打过薛沛的脸,她怒急,“别把我和这个女人相提并论。”
薛沛摇摇晃晃的坐在椅子上,显得有些颓废,他道:“是啊,这可是你薛老夫人最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薛老夫人目光犀利的瞪着眼前这个已经失去了控制的儿子,转身准备离开。
薛沛却是继续自言自语着:“外人可能不知道我薛家还有一个小公主,我薛沛还有一个妹妹,因为这个妹妹早就被她的亲生母亲给当做人肉炸弹送到了敌营,死的面目全非了。”
“住嘴。”薛老夫人吼道。
薛沛却是越发得意的上扬着嘴角,“那时我妹妹才多大来着?五岁?六岁?还是七岁?”
“不要再说了!”
“她离开时还对我说,妈妈带她去买糖果,小家伙可高兴了,穿着妈妈刚刚给她买的新裙子,就这么离开了家,被送走了。”
薛老夫人闭上双眼,眼底深处有绝望,她摇着头,“我是被逼的,我都是被逼的。”
“是啊,只有你杀人才是被逼的,只有你抛弃自己的孩子才是被逼的,只有为了所谓的大义放弃自己的骨肉才是被逼的。而江梅,却是天理不容的。”
“是,我们都是同一类人,所以我们薛家绝对不能再出现这样的污点。”薛老夫人语气强硬道。
薛沛看着她,一声未吭。
薛老夫人眉头紧锁,漠然道:“你就别想着把再去见那个女人和她生的孩子,江梅已经被我处理了。”
闻言,薛沛神色一凛,他想要站起来,可是连续几日浑浑噩噩的生活早已是体力不支,他刚站起来,身体便软倒在地上,他咬紧牙关,不甘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老夫人重复道:“她已经被我处理了。”
“你当真这么绝情绝义?”
“是,我的儿子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被毁了名誉,我薛家更不能因为她而变得残破,这是她咎由自取的下场。”
薛沛低下头,看着眼前散开的影子,片刻之后,却是大笑起来。
薛老夫人轻叹一声,“我知道你很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但事已至此,你好好的振作起来吧,薛家现在全部都交给你了。”
房门被轻轻的带上,屋子里又一次弥漫着让人呛鼻的酒精味。
薛沛站在窗前,望着夜空之上那一望无际的浩瀚宇宙,他咧开嘴,狂妄的笑声回荡在整个院子里。
酒瓶的碎片划破他脖子上的皮肉,瞬间,滚热的液体争先恐后的涌出。
薛沛双手撑在窗沿上,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轻声呼唤着他。
我是真的想着要跟她过一辈子的,我堂堂大将军,战场上威风赫赫的人物,竟然连妻儿都无法护的周全,我枉为夫,枉为父!
“咔嚓。”身后的门被人推开。
楚婕望着眼前的一幕,失口大叫一声,“不要。”
薛沛听见声音,本能的回了回头,不过短短几秒钟,他的身上就已经被血染的一片通红。
楚婕捂住他的伤口,眼底满满的都是恐惧,“你不能死,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来人啊,快来人啊。”
薛沛按住她的手,似在笑。
他们结发夫妻二十年,这个女人总是默默无闻的跟在他身后,甚至知道了自己的荒唐事之后,都从未有过怨念,她就像是自己的一面镜子,让外人只能看到他表面上的光荣,却永远都探不到他内心的昏暗。
楚婕感受到他渐渐冰冷的身体,所有的希望破灭了,她所有的等待都变成了泡沫。
“不要死,薛沛,你不能死,你还没有给我一个理由,你怎么就可以这么简简单单的死了?”楚婕紧紧的压着伤口,可是她清楚,徒劳的,都是徒劳的。
薛沛悄悄的闭上了双眼,所有的感官在那一刻,变得虚无。
楚婕轻抚过他的脸颊,知晓他已经停止了呼吸,自嘲般苦笑道:“原来你宁愿死,都不想好好的给我一个家。”
薛老夫人不敢置信的站在门外,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鲜红的血染红了整个地毯,触目惊心的一幕,她心口一抽,整个人就这么仰面躺在地上。
薛家上上下下,乱作一团。
翌日,京城内大大小小的新闻满是转载着这个噩耗。
薛沛是华国的上将军,丰功伟绩数不胜数,如今突然传出陨落的消息,着实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通往薛家别墅的整条公路都陷入瘫痪局面,天空之上直升机盘旋,所有记者都知道,那是他的战友们来送他最后一程了。
薛老夫人只出现在了镜头前一眼,这对于七十几岁高龄的薛老夫人而言,无疑是最沉重的一击,甚至有传闻说在葬礼时,薛老夫人不止一次晕厥过去。
薛沛独子薛邺出现在葬礼上,面对所有人的疑问,他只给出了父亲突然疾病,没有等待救护车就去世了,至于真正的死因,薛家上上下下全部三缄其口。
对于一个丈夫而言,他背弃了自己的信仰,抛弃妻子,对于一个军人而言,他舍弃了自己的使命,自伐身亡。
一旦被传出他是自杀离世,他身为上将军的头衔便会被收回,华国没有一个将军会选择这样的死法离开,那是一种亵渎,完完全全的亵渎了自己肩膀上的荣耀勋章。
……
清晨的阳光灼目的落在窗台上,床上熟睡的人悠悠的醒来。
金嘉意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那一缕落在窗棂上的阳光,听着身后走来的脚步声,她翻了翻身。
席宸放下手机,面色凝重,道:“薛沛死了。”
金嘉意反应过来,从床上坐起来,一夜宿醉之后,她觉得自己的脑袋瓜有些迟钝了。
席宸拿起牛奶递上前,“头疼?”
金嘉意摇摇头,正色道:“薛沛怎么死了?”
“可能我们都想错了一点。”席宸道。
金嘉意呡了一口牛奶,猜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难道江梅也死了?”
“嗯。”席宸点头,“或许我们都猜错了,薛沛可能是真的很喜欢江梅。”
“我想他并不是喜欢江梅,而是喜欢江梅给他的自由,现在江梅死了,他的自由没有了。”
“夫人说的极是,只是想不通,一个大将军最后竟然是自残身亡。”
“如果真相传出去,他的荣耀会被收回吧。”
“薛家会选择封口。”
金嘉意站起身,看了一眼天色,“今天是个好天气。”
床头处,手机叮铃作响。
金嘉意看着上面的号码,是个陌生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女人的声音从听筒内传出,“听说赵祁已经开不了口了,还真是可惜,他竟然什么都来不及做,就被人给处理了。”
金嘉意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女人继续道:“不过没关系,我想关于你金嘉意的身份,还有更多的人感兴趣。”
“你是……幸月!”
“嘟……嘟……”几乎是同时,电话被强行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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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中的娃不得不给你们发只鸡腿,你们真是天才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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