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结婚前四天,十二月初一,沈一贯的勤王令送到了大同,大同巡抚房守士跪地接旨。
送圣旨的离开以后,房守士把孙承宗叫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然后把这封圣旨拿给孙承宗看。
“勤王?也就是说,萧季馨的军队已经打到京师了?那么快?沈一贯都要求援了?”
孙承宗愕然。
“可以这样说。”
房守士缓缓说道:“若不是沈一贯手里无兵可用,加上萧季馨进展顺利,沈一贯不会连大同的兵马都要召集,他之前可是征召了甘肃的兵马,那个时候他还不着急,现在连大同的兵马都要征召,可想而知他是有多着急。”
“大同刚刚经历战乱,百废待兴,军队忙着整修长城缺口,忙着修复各地城池军械,哪里有时间去支援他?他本就做了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东翁,你为何不去讨伐他?顺应萧季馨一起讨伐沈一贯!”
孙承宗面带不屑之色的把那圣旨放下。
“稚绳,不可胡言乱语。”
房守士稍稍皱了皱眉头。
“胡言乱语?东翁,这不是胡言乱语!这是真相!”
孙承宗十分生气的说道:“萧季馨被他逼反,连陛下都退位,退位!东翁,大明可有过主动退位的皇帝?尧舜禹以来,天下可有主动退位的帝王?我看他沈一贯名为首辅实为国贼!逼君退位大逆不道!”
“稚绳!”
房守士加重了语气:“此事疑点重重,我等尚且未能知道原委,不容你妄加揣测!纵使沈一贯有错,当今陛下也是大明皇帝,正统的大明皇帝,我等身为臣子,怎能抗旨不尊?”
“东翁,你别对我说你还要出兵帮助沈一贯!”
孙晨中难以置信的看着房守士:“当时萧季馨凯旋,你还对萧季馨说过要萧季馨小心沈一贯,结果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萧季馨居然会阴谋造反,陛下居然会因为错信萧季馨而引咎退位!他沈一贯是不是把天下人当傻子看?
东翁,你明明就已经知道了事情会这样发展,为何现在反而说出这样的话?你不去帮助萧季馨开脱也就算了,为何还要与沈一贯同流合污?”
房守士看着义愤填膺的孙承宗,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稚绳,当下这种情况,谁当皇帝并不重要,天下不能乱才最重要,我最在意的是天下的稳定,而非个人得失,此时此刻若不能稳住京师,一旦发生动乱,天下大乱未必不可能!稚绳,汉末失鼎三国乱世的事情你是知道的,你告诉老夫,汉末是如何乱起来的?”
孙承宗皱着眉头开口道:“自然是黄巾之乱使得地方权力大增,兵权分散,及至十常侍之乱,大将军何进与十常侍之首张让火并而死,继而董卓进京乱政,各地官员不服,起兵联合讨董,这才有了汉末乱世。”
“没错,黄巾之乱并未使得天下大乱,而灵帝死后的何进与十常侍之间的争斗才是大乱的开始,何进是外戚,十常侍是内侍,这一内一外本都是中央的力量,他们若共存,中央力量强势,尚能压制地方。
可是他们火并之后两败俱伤,中央力量大损,边陲诸侯董卓进京乱政,地方其余诸侯一看,中央居然已经衰弱成这个样子,对地方的压制大为减弱,地方畏惧大减,于是才有了十八路诸侯讨董,天下才拉开大乱的序幕!”
房守士说完,孙承宗问道:“可这与如今有何关联?”
“先是沈一贯乱政兵变废黜皇帝,再是萧季馨北伐京师,一旦成功有要废帝,再立太上皇,若太上皇活着还好,可是稚绳你别忘了,现在太上皇可在沈一贯手上,萧季馨摆明了不可能让沈一贯活着,若是沈一贯死前丧心病狂加害太上皇,太上皇一旦有什么危险,那是会发生什么事情?”
孙承宗愕然。
“沈一贯联合武勋京营将内廷废掉了,现在萧如薰又要废掉沈一贯手上的力量,这些可都是朝廷中央的力量啊!短短半年多,内廷勋贵具丧,朝廷实力大衰,连换两名皇帝,大明中央权威必然大损。
地方上眼下是没什么,可是边陲之地,西南东南东北周边诸蕃,还有心怀叵测的小人,他们一看中央衰微天下大乱,难道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吗?
太上皇活着还好,太上皇若出事了,萧季馨另立新君,和董卓又有什么区别?大明天下会不会也出现个三国乱战?到时候民不聊生千里无鸡鸣,那是你我希望看到的事情吗?”
房守士满脸忧虑的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让孙承宗大为惊讶。
这样一说,好像确实这样,萧如薰的力量大增,把属于朝廷的力量基本消灭,那么之后,中央权威大衰,萧如薰入主朝廷,那么结果和当年的董卓又有什么两样?
天下稳定是因为中央强大,大明中央力量强,接近北方战区直接可掌握多地军区的边军,手握九边粮秣,把握着九边的生死线,九边军权尽在掌握中,最强大的兵团都在手中,所以地方上安安稳稳,不敢造次。
一旦中央力量衰弱,九边不复掌控,大明皇帝的威严在天下人心中变得一文不值的时候,野心勃勃之人必然会出现,天下又会出现动荡不安的局面。
就算泰昌皇帝是傀儡,就算沈一贯是发动兵变的权臣,但是他好歹能稳住中央,中央力量尚在,天下依旧平稳。
但若是让内廷和勋贵的力量完全被毁掉,中央权威荡然无存,对天下的压制不复,那会发生什么?
“我决定奉诏出兵的原因并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可以保护太上皇,沈一贯是叛逆,我不会与他同流合污,但是我至少要保证让太上皇活着,让大明有中兴的可能。
太上皇做了二十六年皇帝,是大明正统皇帝,有太上皇在,就能把萧季馨的力量转为中央朝廷的力量,重新威压天下,天下还有平定的希望,若没有太上皇,那就真的糟了!”
房守士坐在桌子面前提笔开始写军令。
“此番无论如何,我等都不能让天下乱起来,否则你我必成千古罪人,保护太上皇乃重中之重,为此,我们必须要进入京师,想方设法的接近太上皇,此时此刻我等若带兵前去,沈一贯必然放我们入城。”
孙承宗看着房守士的行动,心中满是讶异与震撼。
原来是为了这个。
原来,还有这样的思考方式吗?
孙承宗感觉自己的面前打开了一道新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