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七日晚,京师之内,一场盛大的宴会在当朝首辅沈一贯的家中举行。
与会人员有很多,比如英国公,比如定国公,比如永康侯,比如泰宁侯,比如武定侯等等这些京师城内顶级勋贵圈子里的人,这些人都是在沈一贯政变当中站在沈一贯一边协助他收拾掉了皇帝的势力,现在自然也是沈一贯治下的功勋之臣。
反正都是立功的。
自然的,所谓“盛大”的宴席也远远算不上真的盛大,至少比不上皇帝主持举办的大宴会,硬要说,也就是一次私人宴会,但是因为是当朝首辅兼帝国实际掌权者沈一贯举办的,所以才有特殊意义。
每一个应邀而来的勋贵都很清楚沈一贯为什么要请他们吃饭。
无非是为了京城物价的事情。
大运河被封锁之后,京师的粮食和物资来源就被掐断了,今年今年北方秋收大为失败,北方粮食根本不能自我弥补,只能从南方通过大运河进一步的征调,结果突发战况,粮食运来一批之后,就发生了运河航线被切断的事件。
萧如薰派水师切断了京杭大运河航线,不仅是粮食,就连很多江南特产的消费品和奢侈品都没有了,京师的物资一下子变得匮乏紧俏起来,很多东西的价格都在悄无声息的上涨。
勋贵们自从被圈养起来之后,倒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京营就被他们包圆吞吃了,吃空饷他们一个个的都是好手,除此之外,除了张璁和张居正打击过他们的产业之外,其余文官也没有对他们下过手,他们的产业遍布京城内外和京城周边城镇,论起赚钱,这些人也是好手。
他们有自己的供货渠道,京杭运河被截断了,他们还能从其他渠道搞到手,而一般百姓和一般官员则没有,当一些紧俏的产品出现缺货少货的情况之后,他们就开始抬高价格赚钱了。
从日用品到消费品到奢侈品,甚至是沈一贯明令禁止的粮食方面,都开始涨价。
沈一贯在李化龙率兵南下之后就和他们定下了规矩,普通消费品和奢侈品随你们怎么涨价,但是米粮方面不准涨价,盐也不准涨价,除此之外,我不管。
他们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但是谁都知道米粮和盐是人体必需的东西,米粮和盐才是最赚钱的东西,在眼下这个时候,不卖米粮赚钱却去卖奢侈品,这不是脑袋有问题吗?
这就犯了沈一贯的忌讳了,沈一贯不允许他们随便给米粮乱涨价,一定要保持米粮的稳定,只有米粮稳定,才能保证京师稳定,米粮不稳,他沈一贯死无葬身之地。
眼下米粮涨价翻倍,京师开始人心浮动,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文人士子都开始对沈一贯表示不满,觉得他们快要买不起米粮了,再这样下去,他们会死的。
但是勋贵们似乎并不在意,随着李化龙的战败,他们似乎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了。
眼下一个个的吃喝玩乐好不快活,丝毫没有顾忌坐在主位上默默喝酒的沈一贯。
和沈一贯坐在一桌的张维贤和徐文壁倒是注意看着沈一贯的脸色,看到沈一贯面色如常慢慢吃菜喝酒,他们稍微放松了一点,不过也无所谓,就算沈一贯翻脸,他们也有保命的方式。
“来,英公,定公,这一杯,老夫敬你们。”
沈一贯忽然举起杯子向张维贤与徐文壁敬酒,两人愣了一下,忙堆起笑容举起酒杯。
“不敢不敢,还是我等应当敬首辅才是。”
“是极是极,我等应当敬首辅,感谢首辅照料之恩啊!”
张维贤和徐文壁哈哈笑着。
沈一贯微微一笑,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呵呵呵,这是老夫应该做的,若不是二位国公相助,老夫便不能铲除奸邪维护大明朝的安危了,多亏了两位相助,大明朝才能如今日这般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沈一贯似乎话里有话。
所以说,这天下哪里繁荣昌盛并且国泰民安了呢?
徐文壁和张维贤互相看了看,又一次堆起了笑容。
“是极是极,多亏了首辅治理天下,才让大明如今这般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徐文壁又给沈一贯敬了一杯酒,沈一贯微微一笑,放下了酒杯,似乎并不打算喝下这杯敬酒。
“定公这话说的老夫就惭愧了啊,大明朝繁荣昌盛国泰民安,这是老夫毕生的志向,也是陛下年号的期许,老夫知道,这并不容易,但是,只要我等齐心协力,至少还是有希望的,二位国公以为呢?”
沈一贯看了看徐文壁和张维贤。
两人愣了一下,然后一起附和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对啊,那是自然的,所以,既然吾辈都希望大明朝繁荣昌盛国泰民安,那么为什么二位国公还要违背老夫与二位定下的规矩,把粮价抬高了呢?”
沈一贯脸上的笑容不减,感觉就像是在询问今天中午吃了没一般平淡。
来了,正戏来了!
徐文壁和张维贤知道这才是沈一贯的目的,其他的都是假的。
酒桌上依然推杯换盏豪言壮语,不过在徐文壁和张维贤看来,这都是背景音罢了。
“哈哈哈哈,首辅多虑了,我等何曾抬高了粮价呢?我等的想法是,若是京中存粮不断减少,而百姓购买速度却不减缓,那么粮食终有耗尽的一日,若是那时粮食耗尽了,不就糟了吗?”
徐文壁胡言乱语道。
“是极是极,我等适当调整了一下粮价,让百姓感觉粮价上涨,从而节省吃粮食,从而降低粮食消耗的速度,让京城内的粮食可以更长的维持,给首辅打通运河更多的时间,我等这样做,可都是为了首辅的志向啊!”
张维贤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胡言乱语着。
听起来似乎很有意义。
连沈一贯都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听起来居然有点像是对的。
“那这样说,是老夫欠考虑了?”
沈一贯笑眯眯地看着张维贤和徐文壁。
张维贤和徐文壁和善的笑着。
“哪里哪里,首辅日理万机,这种小事都是我等应该做的。”
“就是就是,首辅处理国家大事已经很忙碌了,我等不忍看到首辅古稀之年还要如此拼命,所以才略尽绵薄之力。”
沈一贯真是越听越想笑,感觉自己貌似欠了他们一个很大的人情一般。
但是沈一贯要找他们来谈话的目的当然不仅仅是为了粮价的事情,粮价的事情有的商量,但是有些事情,则不能商量。
那是关乎身家性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