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玛窦的坦诚让瞿汝夔知道了很多原本不知道的事情,作为一个对西方文化和科学很有兴趣的士人,瞿汝夔的目光并不短浅。
“还有这层关系在里面……”
瞿汝夔看了看利玛窦,继而神色不善的说道:“利先生,老夫也不说别的,最好吕宋岛上不要出事,一旦出事,萧镇南要是知道了,只要一封奏折上去,朝廷十之八九会允许萧镇南出击吕宋惩戒佛朗机人。
近几年来大明武功鼎盛,连战连捷,尤其是萧镇南,其用兵之能五十年不遇,是九边历练出来的强将,又有宁夏朝鲜缅甸之战功,就没有打过败仗,所以朝廷才放心把南疆交给他一个武将来镇守。”
打了那么多年交道,利玛窦也知道中国文人说话喜欢弯弯绕,让听的人自己去领悟,这样可以显得比较高深,一开始他不明白,现在和中国人待久了,他也明白了,瞿汝夔的意思很明确。
你的确是贿赂了太监,但是这还不算完,皇帝那边的意见固然重要,但是如果萧如薰有正当借口和理由,还真不好说朝廷允许不允许,你要满足萧如薰的意见,不然萧如薰要想搞事情,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搞事情。
而且最关键的是——菲律宾的华人群体本身就是极其不稳定的因素,现在岛上的所有人的神经都很紧张,万一一个不好擦枪走火闹出点什么大事情来,那可就完蛋了,这件事情可绝对不是私下里就可以解决的。
利玛窦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谢绝了瞿汝夔让他多住些日子的邀请,执意赶赴澳门回归,回澳门的途中,利玛窦碰巧又看到了一队香山县的衙役压着几个倒霉的葡萄牙人往香山县衙的方向去,不用说,肯定是去打板子的。
不知道这些倒霉的家伙犯了什么事儿,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样子,利玛窦见了,连忙低着头快速通过,不去搭理。
且不说自己能不能说上话,现在瞿汝夔不在身边,他没有护身符,招惹了这些人,说打板子就打板子。
文明的中国人,知识渊博的中国精英官员,居然也有那么粗暴的一面。
抵达澳门港口,在葡萄牙人的安排下,利玛窦乘船赶赴菲律宾,回到菲律宾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了,从港口到马尼拉还一段路程,不过没等他抵达马尼拉,总督大人就已经跑着过来迎接他了。
利玛窦当然知道这不是因为天主的原因,而是自己身上带着决定菲律宾安危的决定性因素。
“怎么样?”
“中国皇帝那边已经解决了,他是绝对不会下令进攻咱们的,那个有金山银山的传闻已经被认定是假的。”
听到利玛窦这样说,总督大人重重的松了口气,一脸劫后余生的样子。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这段日子没有什么商船来做生意,咱们的储备粮食也不是很多了,要是继续下去的话,咱们可就要全部饿死在这里了,利奇先生,你对菲律宾和西班牙政府做出的贡献我是不会忘记的,我会替你向伟大的国王陛下还有尊敬的教皇殿下表明你的功劳。”
事情既然办成了,那就论功行赏,这种事情总督大人一向豪爽。
利玛窦连忙说道:“这个不急,总督先生,还有一件事情我要说明白,您也必须要明白。”
总督大人一愣。
“什么事情?”
“我的朋友说了,这件事情虽然中国皇帝不会再关注,但是在这片海域地区包括周边,最有权力的人是萧将军,在缅甸的萧将军,中国皇帝在北边,管不到这里,萧将军就在这儿,最难的也就是萧将军那里。
他不一定出兵,他只要说一句话,让周围的国家商人都不要来这里做生意,否则他就要制裁那些人,您能怎么办?萧将军的势力非常大,不是我们应该去招惹的,您不能得罪萧将军!”
总督大人面露尴尬为难之色。
“利奇先生,这种事情我当然明白,但是那些中国人对于我们而言是很重要的劳动力,该死的菲律宾土著只知道问我们要钱,一旦不符合他们的心意了他们就要起来闹事,每次都要耗费我们大量的金钱和物资。
你或许不知道,但是我和前任总督都很清楚,我们为什么宁愿用中国人也不愿意去找那些该死的土著,那些该死的土著又懒惰又贪婪,我们让他们做事情,他们能偷懒就偷懒,要是打骂,他们立刻就逃回自己的部落和我们敌对,我们每年都会遇到大大小小的造反事件。
可是中国劳工不一样,他们很勤劳,也很遵守法律,我们交代的工作他们一定会完成,而且还会给我们贡献很多的税收,如果不是中国商人贡献税收,如果不是中国劳工在工作,我们的统治会很成问题。”
“但是他们是中国人。”
利玛窦大声说道:“他们如果愿意回到他们的故乡,但是您却阻拦他们,那么萧将军会非常生气,他生气的后果就是我们和你们在菲律宾失去一切财富和地位,这样的结局是我们和你们都无法接受的!”
利玛窦作为一名罗马教廷的修士,站在罗马教廷的角度上和总督对话,总督虽然在地位上高出利玛窦许多,但是也不能无视他的意见,毕竟他代表天主教会,而现在菲律宾还有一位枢机主教在住着。
总督沉默了许久,只给了利玛窦『回去再谈』的回复。
他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弊端,但是他实在是想不出放走这些中国人以后,菲律宾岛上的基础生产要让谁去做,难道让那些愚蠢而又贪婪的土著去做吗?那么他们会饿死的!
他没有太强的才能和野心,和他的前任比起来,他更胆小,更保守,前任死在中国人手里的事情给了他很大的刺激,他对中国人的戒备比这里绝大部分人都要多,他更明白中国人的危险。
北边的中国本土,还有西北的缅甸,都给了他极大的精神压力,他渐渐觉得自己不太适合担任一名海外总督了。
他开始萌生了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