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了,德川家康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的大名们,气不打一处来:“咱们是站在同样的位置上的!和太阁不一样!他现在拿的是自己的本部去拼,到时候再拿我们的人去拼就有理由了!明兵凶悍,咱们一打就是几万几万的输,你们能输几万?你们觉得我家大业大,我却能说,我连一万都输不起!”
大名们面色难看,各自的眼中充斥着算计。天『籁小『说
“在太阁眼里,我们同属外样大名,是被重点防备的对象,太阁赢了我们未必能有好处,太阁输了我们会跟着一起倒霉,明军杀过来,可不会管我们谁是嫡系谁不是嫡系,这点道理不用我说各位也该明白吧?”
德川家康的手不断地敲击着面前的小几。
在座的各位都是利益动物,谁也不会听不懂这句话。
“那么,您至少要那个准确的方法出来,让我们思考思考才好啊……”
一个老资格的大名开口了。
德川家康点了点头:“这个我明白,我会尽快去准备,但是诸位也要想好了,一旦这个消息不慎泄漏被太阁知道,我们就真的没有退路了,要么按照我说的,改天换日,要么,就和太阁一起一条路走到黑,和明军去拼,怎么选择,诸位自己的心里应该很明白。”
与此同时,在丰臣秀吉的宅邸内,黑田如水有些小心翼翼的跪坐在软垫之上,感受着对面的老人不同寻常的目光,心有惴惴。
“官兵卫,你说,我们有多少年没有像现在这样对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了?”
丰臣秀吉亲手为黑田如水斟了一盏茶,而后把茶杯端起来奉给了黑田如水,黑田如水连忙接过,开口道:“山里面记不清岁月,大约,有七八年了,太阁定鼎天下以来,国家安泰,百姓富足,自然没有如水的用武之地了。”
“你不说实话!”
丰臣秀吉一句话把黑田如水吓了一跳,端着茶杯的手都抖了一下,好容易稳住心神,黑田如水忙开口道:“如水不敢说假话。”
“那你为什么不与我说朝鲜战况呢?你可别以为我老了就糊涂了,捷报一个接着一个,照理来说,朝鲜王的投降国书,还有明国的求饶国书也该到了,但是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我写信去询问秀家,秀家含糊其辞,而且更让我感到疑惑的是,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的信,我也有段时间没有接到了。”
丰臣秀吉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缓缓说道:“小西基本上半个月就会给我写封信,加藤更是七天给我写一封平安书,现在,我都快一个月没有接到他们的信和平安书了,官兵卫,你说,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黑田如水心中不安,这些日子他总是眼皮狂跳,总觉得有点恍惚,不知道是为什么,多年的经验本能的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是他却得不到任何来自于他的儿子的有效的消息,这让黑田如水有些担忧。
面对着丰臣秀吉同样的问题,黑田如水本能的察觉这里面有问题,但是却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问题,熟悉丰臣秀吉的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说出不好的推测,也不知道丰臣秀吉会如何变脸,现在这种时候,丰臣秀吉看似云淡风轻,实际上,着苦涩的有些过分的茶水,正是丰臣秀吉不安的心情的写照。
他很不安!
“如水猜测,小西君和加藤君说不定已经打到了明国境内,不太方便写信了,传送起来也不容易,大军正在朝着明国境内进军,四处攻略,所以才没有太多的时间给国内传递消息,等大局平定了,太阁一定会收到数不尽的好消息!”
黑田如水说完之后,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等待着丰臣秀吉的反应。
丰臣秀吉放下了自己的茶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种笑声,黑田如水暗暗松了口气,他确信,自己涉险过关了。
“我就说,大军进展如此神,朝鲜早就沦陷,怎么可能会打败仗?你都不知道,昨天,有人对我说,他听到消息,朝鲜战况很糟糕,很多人都战死了,大军被赶到釜山困守当地,我说怎么可能,一个月之前小西行长还在平壤,怎么,一个月不到就能打成这样?当我的爱将们都是废物?我当场就砍了他的脑袋!现在看来,还是官兵卫你最清醒!哈哈哈哈哈!”
听着丰臣秀吉旁若无人的狂笑,黑田如水的心像掉进了冰窟窿一样寒冷,一边强颜欢笑称“太阁万胜”,一边在担心自己的儿子的命运。
丰臣秀吉是不可能相信自己的战败的,这一点黑田如水已经非常确信,而冷静的他基本上确定那些谣言实际上就是真实的情况,朝鲜日军的情况已经坏到不能更坏了,他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这样的现状,唯一的方法就是趁着还没有全军覆没,赶快撤回来,然后遣使议和,这样做还能保存最后的一丝元气。
然而丰臣秀吉的存在使得这样的可能性无限度地降低,依照黑田如水的猜测和黑田长政的家书,黑田如水很容易就能推测出侵朝军队的伎俩,不过是报喜不报忧,让明显精神状态不太对劲的太阁继续高兴下去,继续活在梦里,以此掩盖失败。
但是他们却不曾想到,现在的梦境越美好,将来的处境就越糟糕,他们已经没有更糟糕的处境了不是吗?现在军队大败,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太阁这里居然还在做着军队已经开始攻打明国的美梦,而且太阁的精神状态十分古怪,这更加剧了黑田如水的担忧。
黑田如水前所未有的为自己,为丰臣秀吉,为整个日本的前途感到忧虑,他第一次有了一种身在局中无法脱身的困惑之感。
与之相对,朱翊钧如今的感受就和黑田如水大不相同,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这种情感的来源是萧如薰来自十月二十七日的秘密奏报,十一月九日晚朱翊钧接到了这封密奏,打开看完之后,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扑通扑通的,都快要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