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歌用眼神试探一番,随后笑道:“骆刺史,你我只有一面之缘,贵府有几名公子几名千金我都不清楚,一句结交,就想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己,未免太草率了吧。”
骆太平再次呆住。
这李家麒麟子逼着自己道明结交意图,然后又说自己草率,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赵之佛与李相交恶,殃及池鱼?
可朝廷并未传出任何风言风语。
骆太平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下官家世平庸,本事微末,自知无法高攀,但下官心迹一片赤诚,做官做出了些许心得,或许能为侯爷效犬马之劳。”
李桃歌情绪平和望着他,缓缓说道:“骆刺史人不快,语也不快,打着结交的旗号,其实做的是生意,既然是生意,不妨把箱里的货物亮明,能给什么,想要什么,如果只是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我可没啥兴趣,若是低于行情半价,那才叫诚意满满。”
骆太平低着头,沉吟不语,片刻后才低声道:“下官想接任青州刺史。”
李桃歌手指敲打着茶碗,黑皮丫头以为公子是嫌她没给客人倒茶,于是赶忙沏了一碗,送到骆太平手中。
李桃歌忽然挑起眉头说道:“骆大人只说了价码,货物呢,拿出来瞧瞧。一州刺史的位子,份量可沉的很,虽然青州和夔州同为上州,可一个是苦寒之地,一个是富庶粮仓,犹如云泥之别。况且大家都清楚,如今的夔州,姓张,赵之佛都要遵从王令,你只不过是土地庙里供奉的泥像罢了,徒有虚名,论权势,不及东庭一名县令,想要调任青州,得从中书省讨来圣诏,赵都护都有心无力吧。”
骆太平再度垂首,胖脸肥肉耷了下来,压低声音说道:“青州刺史,既是价,也是货。”
李桃歌颇为诧异哦了一声。
骆太平喝了口热茶,解释道:“如今的青州刺史名叫范兰贵,打着从龙党的幌子,其实是纳兰家心腹,众所周知,太子党与李家一向不和,皇后将范兰贵安插在青州,就是为了打压李家在当地的势力,侯爷想要在封邑大展拳脚,必须要踢开范兰贵这块绊脚石,否则事事遭遇刁难,后患无穷。下官不才,自幼苦读圣贤书,三岁便认识忠义二字,若能蒙受李家垂青,定然不留余力帮衬,使侯爷在青州如蛟龙入海。”
李桃歌许久未曾开口,夔州大员脑门渗出虚汗。
当茶碗不再冒出热气,李桃歌笑意盈盈说道:“放着赵之佛这棵大树不抱,偏偏来找我效忠,怎么感觉其中有诈呢?”
骆太平咬着腮帮子说道:“赵都护心里只有强兵,并无富国抱负,在夔州这几年,赵景福将军政大包大揽,下官根本没有施展余地。急于调任青州,并非为了一己私利,而是想在有生之年,给大宁变出一座诺大的粮仓!”
几句话铿锵有力,似乎蕴含一番雄心壮志。
李桃歌好笑道:“亲舅舅都能背叛,你这样的脑后生反骨的大才,本侯不敢用,且这笔买卖并不公平,货不对价,似乎没有便宜可占,容我再考虑考虑。”
骆太平不甘心,又不敢得罪,神色落寞道:“下官熟读民政全书,能默写天文气象统志,从小在田间地头长大,一颗青苗种下去,何时发芽,何时成熟,秋收能结几两,下官能猜到八九不离十。夔州土地贫瘠,一年之中有半数飘雪,想要在这里造福一方,实在有心无力,侯爷若想使青州成为鱼米之乡,一封书信即可,骆某会快马奔赴青州。”
“打扰侯爷静养,告辞。”
“骆大人客气了,慢走。”李桃歌礼貌送客。
等肥胖身影消失在院落,赵茯苓边收拾茶碗边问道:“公子,这位骆大人看起来挺和气,长相也讨喜,听他说话舒服,为何不用他呀?”
李桃歌望着与妹妹能够媲美的小蛮腰,笑道:“这骆大人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满腹锦绣,只提齐民之术,不提兵事,暗喻自己是文臣,将青州兵权交由我独揽,这可是明晃晃的引诱,只有精明之人能够想到。一州刺史,犹如身边猛虎,想要用,必须打探好虚实再说。”
小黑丫头惊叹道:“满腹锦绣都被公子看穿了,岂不是公子更锦绣?”
李桃歌摇头道:“其实骆大人只是精明,并非聪明,真正的聪明人,常常被喊作草包。”
赵茯苓弄不清二者区别,不过她信公子说出口的都是道理,于是很敷衍点了点头。
由于小侯爷油盐不进,骆太平心情不太美妙,步履匆匆,夹杂着不少怨气,来到廊檐拐角,一头扎进结实胸口,骆太平还以为是婢女或是侍卫,抬起头,看到一张平凡中带有清贵的脸庞。
赵王,张燕云。
骆太平慌忙行礼,一躬到底,把腹部肥肉挤的不能再挤,“卑职见过王爷。”
张燕云晃着手中娇妻赠予的香囊,露出标志性痞笑,“骆大人不是染了恶疾,在家中养病吗?从未听说过我那大舅哥通晓医术,怎么有闲功夫跑到这里寻医问药?”
骆太平脖子微红。
自从燕云十八骑驻军夔州,他深知地头蛇惹不起过江龙,索性将军政大权交了出去,谎称偶染恶疾,躺在床上装病不起,直到赵王大婚之夜才露面。
今日拜访侯爷,怎么会遇到王爷?
真是倒霉到姥姥家。
骆太平肚子里腹诽,表面强撑起笑容说道:“王爷迎娶王妃,给夔州降下天大福泽,卑职的病情竟然好了些,前几日还曾赴宴,与巫马副帅和上官将军喝了几杯酒。听说侯爷病重,作为夔州本地官员,理应前来探望,以尽地主之谊。”
一番话滴水不漏。
张燕云笑着说道:“侯爷来了尽地主之谊,本王初来乍到时,你可从未登门拜访,天天抱着老婆睡大觉。”
“这……”骆太平一时语塞,找不到任何借口开脱。
“既然骆刺史身体抱恙,回家安心休养吧。”
张燕云与他擦身而过,甩起香囊转着圆圈,嘀咕道:“不知那小子是否像你一样,为了躲我故意装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