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南城,三教九流汇集,龙蛇混杂之地,但是管理着江湖武人秩序的左安监却坐落在此处,实际上,除了左安监,京城最大的地下世界势力的总部也在此处,名为长安帮。长安帮在京城发展多年,基本控制了京畿之地的漕运、货运、青楼、赌场等生意,是名副其实的京城第一大帮,其帮主却神秘得很,即便帮中生意做得再大,这位帮主也谢绝见客,就算与其他帮派起了冲突,露面之时也是不露真面目,以纱覆脸,教人对他的身份难以捉摸。整京城都知道他名为关耳,却没有任何人见过他,没有任何人敢说了解他,他像是一团迷雾,在帝国的中心,京城之地笼罩着。
秦钊最早注意到了这个帮派,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最关键的是,它居然能够插手朝廷之事,比如这漕运、陆运两项,照理来说应该乃是朝廷垄断的行业,这长安帮却能生生分出一杯羹,这就要求这个帮派不仅得有相应的实力,而且在朝中还得极有关系,这对决策者的要求不可谓不高,若是没有高瞻远瞩的格局,只怕也不敢染指朝廷事务。如此种种,令秦钊对这位长安帮帮主既充满了好奇,也充满了忌惮,既充满了尊敬,也充满了防备。然后针对长安帮的地下调查便一直在秦钊的示意下暗中展开,事到如今,秦离焱终于有了对长安帮动手的先决条件。年轻人办事,最好的一点是,他们总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畏惧任何势力,所以不会去考虑事件背后真正在操控的手。但这……也很致命。
在秦离焱沉浸在如何对长安帮进行制裁的幻想中的时候,秦钊已经亲自来到了左安监的总部。秦离焱亲自出来相迎。只见秦钊器宇轩昂,长须及胸,面容周正,形貌晔丽,身材修长,一身朝服很是妥帖,作为朝廷的超品大员,秦钊居然会亲自到南城这等地方,都是托其长子秦离焱的福,这些平日里根本没有机会与当朝首辅见面的小吏终于开了眼界。
秦离焱看着父亲到来,显得很是恭敬,与传闻当中的浪子模样大不一样,道:“见过首辅大人。”公私分明,在处理朝廷公务的时候,自然要以官职相称。
秦钊看也不看跪在堂前的秦离焱,大踏步径直走进了堂中。秦离焱见父亲没有搭理自己,便也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拍拍膝盖上沾上的灰尘,挥手唤来一个左安监的小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准备茶水之类的话,然后便走进了堂中。
端坐在大堂之上的秦钊看不出什么喜怒,但是秦离焱却深知,父亲这副模样,便是怒了。秦离焱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躬身行礼,却没有开口说话。
秦钊劈头盖脸喝斥道:“你想干什么?”
秦离焱一脸惘然,“孩儿统御左安监,自然是要整顿江湖秩序,消灭一切危险分子。父亲何出此言?”
秦钊看着独子神情惶恐,语气稍稍变软,道:“听说今日你们左安监发现了一个内奸?”
秦离焱和盘托出,道:“今日我点名登记之时,一个人的名字有些奇怪,随口问了几句话,觉得有些不对,便诈了一诈,他立刻露出狐狸尾巴,我放走了他,暗中派人跟踪,很快便可以查出他背后到底是什么家伙。”
秦钊道:“这便是你的计划?通过这个家伙,挖出他背后的势力?如果我现在告诉你,这只是别人的一个圈套呢?”
“圈套?”秦离焱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因此又重复了一遍,询问父亲。
秦钊道:“我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干扰你的判断,想要把你的方向引向别人希望的方向,所以你的判断,是错误的。”
“什么?”秦离焱这下子真的有些吃惊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是螳螂之后的黄雀,却没想到黄雀之后还有一个拿着捕网的人。但秦离焱立刻便冷静了下来,认真道:“父亲知道这一切?”
秦钊道:“今日朝会方散,翰林编修小孙大人悄悄向我抱怨,昨夜圣上悄悄召见了翰林院一众年轻官员。”
秦离焱陷入了沉思,这件事情不大,但是蹊跷的是,身为当朝首辅的秦钊,居然不知道这件事,圣上是什么想法?为什么要瞒着秦钊召见翰林院众人?秦钊继续说道:“我便问了小孙大人圣上说了什么,小孙大人却不再说话了。朝堂之上,提及这件事的时候,宋元书说我僭越皇权,还鼓动了那帮家伙一起参我。”
秦钊没有再说下去,但是秦离焱已经明白了结果,必然是没有参倒父亲,否则父亲也不会好整以暇地坐在这里与自己说话。秦离焱道:“宋元吉兄弟俩与父亲一向不睦,宋元书给父亲找茬也在情理之中。”
秦钊道:“愚蠢,他们与我是政敌我自然知晓,为何他们手握重兵,也不敢把我如何?你明白这其中的三昧吗?全赖圣上的信任,只要圣上站在咱们一边,无论别人如何跳梁,终究不过是小丑而已,可是圣上如果对我不再信任,咱们就是沙子堆砌的碉堡,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便会成为一盘散沙。”秦钊的语气很是严厉,一如他对这个独子的态度。
秦离焱唯唯诺诺道:“但是……与我现在调查长安帮有什么关系呢?说不定我替父亲调查清楚长安帮的底细之后,父亲还能借此重新获得皇上的信任。”
秦钊淡淡道:“不要再查下去了,这件事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秦离焱见父亲语气不同寻常,道:“难道是……宫里边的贵人?”秦离焱想着,能够让父亲讳莫如深的势力,想来除了后宫之外,再没有其他可能了。
秦钊摇摇头,道:“将此事压下来,不要再轻易中人家的奸计了。我要你统御左安监,只为对付武夫,京城的黑道势力,自有京城府尹会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