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一人手中长剑生发出半尺赤红剑芒,如同灼灼燃烧的火炬一般;一人长剑气息有朱雀凶戾之意,仿佛一个真正的凶兽在嘶吼。面无表情的影子忽然之间拧了拧眉头,因为他感受到了来自两人的压力,这两人看年龄不过三四十,为何能有这般骇人功力?
影子顾不上疑惑,即使面对的是剑神宁万川,影子也不会放弃战斗,他是天生的战者,可以败,不能不战。所以他发起了更加猛烈的进攻,影子经历过的战斗,是生死之间的大恐怖,绝不是简单的点到为止的切磋,既见高下,也分生死。所以他不能有一丝畏怯。
周煜卿和周烨礼见此人疯狂扑了上来,都只当他是疯子、三人交锋数十合,影子面色潮红,他阴冷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两人,像是草原上被逼到绝境的独狼,便是用这般眼神,注视着人类。影子明白,必须速战速决,可惜他面对的两人武功实在高强,他没有办法。不,必须要杀了他们。影子这般坚决地想道。
然后右脚斜斜一踏之时,直刀偏转数分,像是因为身体失衡而胡乱挥起的保持平衡的手臂。周煜卿眼见着好机会,哪里肯轻易放过,见对方露出破绽,毫不留情地将长剑往影子胸前空档刺去。周烨礼却不相信影子会露出这般浅显破绽,方才与影子战斗之时,他便知道,面前这人是一个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人,他不在乎名声,不在乎道义,所以才能两次趁自己兄弟不备之时偷袭成功。这样一个谨慎的人,不可能有这种破绽。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影子的虚招,回剑撤身,严守门户。
影子见兄弟俩终于有了心不齐的时刻,脸上忽然露出了残忍的笑容,面对周煜卿的当胸一剑,直刀忽然间搅动起一阵狂风,不知是风助刀势,还是刀借风威,一股旋转着的气流裹挟着周煜卿的长剑急速转动,像是搅动水缸的一根巨柱,周煜卿的长剑便像水缸之中一株水草,被气流裹挟着铮铮作响。
变化来得极快,只是这刹那之间,影子手中的直刀便已经裹挟着周煜卿的长剑脱手而出,插入雁门关前的道旁崖上。周煜卿来不及反应,手中长剑便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地飞出去了,眼前忽然掠过一个黑影。周煜卿已经来不及再去细细辨认,双手本能地交叉在胸前,随即便如同被一柄重锤击中,那股力道将自己抛出,却又被另一股生猛的力道拉扯回来,那是影子揪住了自己的衣领,一前一后两股力道将周煜卿的脊椎险些折断。很快,又是一柄重锤砸上了自己的前胸,周煜卿终于被沉重的力道轰飞,直到撞到道旁的山壁才止住去势,旋即便如同死狗一般落到地上,咳出一口鲜血,还有些残破的内脏,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惊变突起,饶是周烨礼反应神速,在自己弟弟被重创之后,那柄流转朱雀气息的长剑才伴随着万钧雷霆之势向影子斩落。
影子此刻手中已无兵刃,盛怒之下的周烨礼袖袍鼓荡,内力像是江河一般奔涌不息,周围砂石都尽数被吹飞,方圆一丈,尽是齑粉。
影子努力地睁开眼睛,看着携着朱雀之威砸落而下,仿佛要镇压一切的一剑,只好举起了自己的双手。但即便是两只手,在那把镇压一切的剑面前也是不够切的,所以影子不是想要断臂求生,而是想要接下这一剑。
这很危险,很危险指的是他们这个层次的人之间的危险,寻常人在这一剑之下,只怕便要被立劈而下,断成两截。周烨礼,或许抱的正是这般想法,所以他没有第一时刻去查看自己弟弟的伤势,而是要将凶徒,第一时间毙在剑下。
影子的双手接住了那柄凶戾长剑,甫一接触,剑上的沉重力道便将影子压迫得单膝跪地,长剑之上有朱雀的气息,朱雀是镇守南方的神兽,是掌管火焰的神兽,存在的目的便是焚尽世间一切罪恶。所以那柄具有朱雀气息的长剑十分灼热,并且十分锋锐。因为锋锐,所以影子的手掌被割开;因为灼热,所以影子被割开的手掌才流出鲜血,便被长剑嗤嗤蒸发,成为血雾消散在空气之中。渐渐有焦糊气味,影子十分费力,他紧咬着牙根,只要周烨礼一瞬间的血气一泄,自己便能够胜利。
但那柄剑仍在落下,以一种不可阻挡之势,缓慢而坚定地落下。接住长剑的双手也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不得不弯曲,继续弯曲。
影子嘴角缓缓淌出鲜血,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他紧咬的牙关所流,还是已经身受内伤所流。影子此时已经抬起头,瞳孔之中那柄光华流转的长剑已经越来越近,像是死神的模样。
影子忽然想起远在西凉的将军,若是此刻死在此地,将军便因为家人无力西顾,那么自己,便是罪人了。心中这般想着,郑纬地将军那道并不伟岸的身影似乎从光华之中走来,越来越近,凝聚在一座巨城的城楼之上,然后化作光沫消散在天地之间。
影子忽然仰天长啸,脖子上青筋暴起,面目狰狞无比,他没有再让那柄长剑继续往下压,因为他用自己身体最坚硬的部分去生生抵住了那柄长剑的下落之势。光华流转的长剑切进了影子的额头之上,正好在两眉之间,不偏一丝,伴随着嗤嗤的声音,影子的额头之上,沿着长剑切入的伤口,皮肤快速褶皱,像是水分脱干之后的土豆。
但这没完,周烨礼目中凶光毕露,厉声道:“恶贼,纳命来!”说完之后,周烨礼浑身忽然爆发出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灌注进入长剑之后,长剑更加灼热,像是刚刚才从火炉中取出一般,发着夺目的红光。
影子感受着长剑之上的高温,感觉额头与手掌,但凡与此长剑相接的地方都已经被烤熟了。饶是影子心志坚定,也忍不住痛呼出声,眼角因为疼痛滚落两滴浊泪,可是才滚出眼眶,便被蒸发成了虚无。
影子忍不住向后仰身,躲避着炽热长剑。忽然之间,影子明白了一个道理,退一步海阔天空。影子那只跪地的膝盖忽地一软,影子整个身体便往地上摔去,那么周烨礼长剑的下坠之势便被影子身体倒地之后的力量往后一带。手持长剑的周烨礼长剑被影子拿在手中,所以他被这一股力道牵引将长剑递出。递出长剑无妨,可是一手递出了长剑,便露出了最大的破绽,这个破绽方才的影子是破不了的,因为他的双手都被一把剑牢牢定住了,可是现在,影子可以用脚。
影子的身体仰在地上,然后他伸出了两只脚。如果是东北的猎户,也许对这个动作并不陌生,野兔在被天上的老鹰盯住之后,在老鹰扑下捕捉的一瞬间,兔子便会将身体仰在地上,四足齐蹬,将老鹰蹬飞。谓之‘兔儿蹬鹰’。
影子这急中生出的一招十分实用,周烨礼的身体大空,被影子的双腿一蹬,便像一支离弦的箭,被抛射到道旁的山崖之上。影子知晓这一脚并不能重创周烨礼,而他已经没有再战之力。所以影子只好拖着伤躯逃离此处。
郑万厦看着面前林叔额头之上的可怖伤口,想必当时一定深可见骨,还能活下来当真不易。谷主继续说起了后来的故事:
影子虽然身受重伤,却也将来犯之敌拒在了雁门关外,想来那些人也不敢再来凉都城犯郑将军家眷了。可是刚回到西凉,便听说了郑将军被刺身亡之事。影子如遭雷击,不顾身残火速赶往望北城想要知晓到底是何人所为。
从雁门关赶往望北城对于影子这般人物来说,不算很远,可是影子身负重伤,所以他并没有来得及赶到望北城,便已经知道了一些关于郑将军被刺的事:郑将军是在巡视望北城之时被刺,刺客是易至阳,郑将军的遗体已经被运回了凉都城。
所以影子便没有继续赶往望北城,而是折回了凉都城。但刚到凉都城前,便又传来了更可怖的消息——郑家被满门抄斩,罪名是郑纬地通敌叛国。
影子失败了,彻底失败了,从始至终,他和郑将军的一步步算计都落在敌人手中。比起身体上的沉重疲惫,影子心里的信念忽然间也崩塌了。支撑他走下去的,只剩复仇二字。郑将军的敌人有很多,可是能够格在最后的致命一击中出手的,并不多,影子需要将这些人找出来,然后杀死,即便杀不死,也要记住。
影子拖着伤重之躯,先将身体的伤势调理一番,才着手去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影子在调查之中,将那个心高气傲的洛家在外行走之人收入麾下,但知道的越多,影子越是疲惫,最后只好选了一个地方,摆脱世俗好好休息。这个地方,便是与世隔绝的红叶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