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扬郡主和郑万厦一直聊到夜深之时,最后达成了一致的看法:在弄清楚秦离焱的意图之前,先将郑万厦与颜欢欢的真实身份瞒住,郑万厦的内伤也暂时瞒住。最后善扬郡主仍然坚持要同三人一起去洛阳。郑万厦一想反正去洛阳之事也还有一个多月,不急在这一时,便没有就这件事与颜欢欢多做争论。
见夜已经深了,善扬郡主便起身要告辞,郑万厦脱口唤道:“欢欢……”
善扬郡主回身等待他说话。郑万厦起身取了一件外袍给她披上,道:“小心着凉。我送你回去吧。”
善扬郡主想着现在正值盛夏,即便夜中寒冷,又能冷到哪里去?不过她并没有拒绝郑万厦的好意,将衣服拉住披好,点了点头。
二人便一起走出房门,恰逢朗月当空,清辉如同玉屑般落在庭中,月光囤满了院子,竹柏影恰似水中藻荇。二人并肩走着,没有人开口打破这难得的宁静。
忽然间,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落入院中,善扬郡主与郑万厦对视一眼,心中惊骇,怕是强人闯入,二人忙上前看个究竟。
翻入院中的两人没有看到隐在竹柏影下的善扬郡主和郑万厦,却直直地朝善扬郡主的房间跑去。忽听身后有脚步声追赶而来,当即回头见是何人。一人叫道:“郡主?”
追赶而来的善扬郡主才借着月光看清两人的脸,原来正是蜀山灵剑门弟子苏寅和陆思平。只见陆思平左肩衣袍皆别鲜血染红,脸上毫无血色;苏寅嘴角挂着血痕,面如金纸,虚弱无比。善扬郡主讶道:“怎么是你们?你们不是已经回蜀山了吗?”
苏寅瞧见了善扬郡主旁边的郑万厦,道:“郡主,我们回来有事相告。”善扬郡主见苏寅目光在郑万厦处停留一会,便知此事他们应是只对自己说。郑万厦同样看见了这有些警惕的目光,对善扬郡主道:“那你们聊,我先回房了。”自己转身回避去了。
善扬郡主点头应是。便示意苏寅说是何事。
苏寅简略地将庐州遇到的两个怪客、如何听到他们谈话,唯恐郡主受此事牵连便赶着回来报信之事给善扬郡主说了。陆思平道:“我和师兄与那二人一番争斗,才知那二人武功不弱,郡主早做准备,勿要为那些人涉险才是。”
善扬郡主沉吟道:“善扬谢谢二位及时报信。你们跟我来吧。”说着领着两人便去郑万厦房中。将这些事给郑万厦一说。
郑万厦听完紧皱眉头,道:“时隔那么久,周家之人居然还在找我们麻烦。”
苏寅只是在同福客栈之时听了沈萍盖二人恐怕会对郡主不利,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便问道:“郑兄,你们怎么会得罪了那等厉害人物?”
郑万厦便将秦离焱所说的事又给两人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郑万厦向二人问道:“那二人追你们到扬州来了吗?”
苏寅怒道:“你当我们师兄弟是什么人?会将祸水引到郡主家里来吗?”
郑万厦向二人一拱手,解释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我与那二人交过手,若是只有他们二人,以秦兄的本事应该还足以应对。但如果来的不止他们,而是武夷亲自前来的话,只怕秦兄真的有危险。”
苏寅听这人意思,秦离焱一个人便能打赢那两人,蜀山两人尚且被打得狼狈逃窜,自然便是在说蜀山之人不行了。但事实如此,苏寅有气也无处发作。冷哼一声,向善扬郡主道:“郡主,消息我们已经带到。请郡主早做准备。这厢,便告辞了。”
善扬郡主见苏寅生气,自然知道为何,白了郑万厦一眼,然后对两人道:“两位为了善扬平白得罪了两个强敌,善扬感激不尽。不如好人做到底,留下来与善扬共抗强敌吧”
陆思平道:“这些人算什么强敌?郡主身边自有能对付他们的人。我们师兄弟不必在此多加叨扰。”
郑万厦向二人真诚道歉道:“两位,方才是在下失言,对不起。”
善扬郡主也劝道:“如果两位就这般离去,善扬也觉得过意不去。请留下吧,咱们应对之时也好有个照应。”
陆思平道:“郡主,你要与他们共进退?何不与他们撇清干系,他们的事便牵扯不到你了。”
善扬郡主道:“陆少侠,对不起,善扬无法坐视不理的,他们就像你们一样,都是善扬的朋友。”
苏寅与陆思平听了这话,大是愧疚,当初善扬郡主不惜得罪扬州知州、征西将军之子也要将蜀山众人救出来,那时他们之间也只是毫无关系的人,现在怎么换到别人了,自己却没有那般同理心去帮助别人。侠啊侠,不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怎么今日反而动了明哲保身的怯懦念头?
善扬郡主对郑万厦道:“要将这件事告诉他们二人吗?”郑万厦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告诉他们吧。毕竟在这件事情上,我和他们尚且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苏寅英俊的脸上有些愧意,见旁边的陆师弟也是如此,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苏寅一拱手道:“郡主,我们师兄弟愿与诸位共进退。”
善扬郡主欣慰笑道:“那便好了。这样,小万厦,你去将这件事告诉秦世兄,让他早做准备;我带两位少侠去处理一下伤势。明早咱们再正厅在好好商量一番应对的办法。”
善扬郡主吩咐之后,郑万厦便推门而出,跑到秦离焱的房门前。秦离焱的房间之中却一片漆黑。想来是已经睡了,郑万厦这般想着,敲了敲门,却无人应答,郑万厦附耳去听,也没有听见打呼之声。又急促地敲了敲门,向里边叫喊了几声,也不见回应。用力一推,房门便开了,并没有从里边插上门闩,床上也没人,不知秦离焱去了何处。
郑万厦退出房间,将门掩了,便去找钰儿姑娘。
钰儿姑娘的房间与秦离焱的房间相隔最远,因为善扬郡主怕二人再闹起来,所以做了这般安排。郑万厦远远地就看见钰儿姑娘的房间灯光亮着,两个人影落在窗纸上。想来秦离焱应该是去了钰儿姑娘那里。看来还真是兄妹情深哩。早知道就直接来这了,还省了跑这一趟。郑万厦这般想着。正要抬手敲门,却听到钰儿姑娘说话的语气不似平常。郑万厦听惯了钰儿姑娘的刁蛮语气,很是奇怪是何事让钰儿姑娘语气这般凝重,便不急着敲门,反而贴耳在门上去听二人在谈些什么。
秦离焱的语气同样凝重:“没想到‘草木有情’如此了得,居然能一路追到杭州去。据百草翁所说,只怕他们还会继续往北追来。”
钰儿道:“你做事不干净,才又横生出这许多枝节。能对付他们吗?”
秦离焱道:“不好说,武夷和武山一同到来的话,不好对付,但郑兄弟武功高强,应该能勉强对付……怕就怕,周家的那小娘皮要是一起来了……”
郑万厦心中暗道:原来这两人已经知晓了周家追踪而来之事。
又继续听下去,钰儿姑娘道:“不知道你发现没有,那位郡主,也没那么简单,她的武功,只怕不弱于我。”
秦离焱的语气有些惊喜,“那不是挺好的吗?她和郑兄弟关系不一般,肯定不会坐视我们被周家之人再次逼到逢生洞中去吧。”
钰儿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周家怎么那么轻易让你盗取了秘籍又大张旗鼓地追杀你?”
郑万厦心中大骇:原来周家的秘籍真是秦离焱偷的,那周家二爷,也是秦离焱杀的吗?这般想了,郑万厦突然发现自己被人当了免费打手,生气无比。
过了一会儿,秦离焱的声音又再度响起:“会不会,我也被周家利用了?”
钰儿道:“当真有可能,那周烨礼不显山不露水,连圣君都对他所知不详,但能当上‘朱雀’掌门,又岂是易与之辈?”
秦离焱推测道:“如果周烨礼是想借我盗取秘籍之事做些文章,他想干嘛?”
钰儿道:“恐怕周烨礼的目的不是你,而是义父。”
“父亲?周家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朝廷首辅这个大官对他们来说可没什么用啊?”
钰儿姑娘道:“你当真觉得周家还是原来那般不理俗务吗?你看周灼华,出行都什么排场?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她周家有多了不得。”
“你的意思是,周家想借着我的事情,借题发挥,倒逼我的父亲,乃至朝廷?”
“义父为何要让你去周家?或许,义父和周家,早就暗中有了联系。”
“父亲吗?我只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吗?”
郑万厦越听越骇,原来这件事情并非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周家、秦钊都在相互利用,到底想要达成什么目的?圣君是什么人?是皇帝吗?如果是皇帝,那么皇帝与首辅之间,是不是也存在着斗争的关系?秦离焱的身份,他到底是哪一方的?越深入思索,郑万厦便如同陷入泥沼深渊一般,千头万绪如同蛛网一般紧紧捆住他。
郑万厦最终还是敲了敲门,佯装什么都没有听到,向里边喊道:“秦兄和钰儿姑娘在吗?”
秦离焱向钰儿递了一个手势,示意钰儿姑娘不要说话,换了一副惫懒神色起身去开门,道:“郑兄弟啊,快来坐了,小金刚才还念叨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