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扬郡主舞完收剑挺立,宛如一杆标枪钉在地上,颇有英气。陆思平见了,道:“我看郡主的剑法轻灵宛转,小巧灵动,像是西蜀的地方剑法哩。”
善扬郡主回座喜道:“陆少侠眼力不错,善扬幼时武学根底皆在蜀中打下。后来离了西蜀,不曾回去,至今已经十年了。多年未拾起,都已经生疏不少了,倒让两位蜀山高徒见笑了。”
善扬郡主使剑之时圆润自如,想来应当作了时时拂拭之功,这般说话自然是在自谦。苏寅道:“郡主当真羞煞我二人,若是早知郡主这般厉害,那日宝船之上,在下就不下场了,现在反还落个班门弄斧的下场。”
善扬郡主往嘴里扔了一块糕点,笑道:“苏少侠当真菲薄得紧,当日你力压群雄,让善扬大开眼界,哪里来的什么班门弄斧之说了?”
苏寅道:“以前或许没有班门弄斧,现在如果真要较量起来,只怕真是苏寅螳臂当车了。”言语中颇有自怨自艾之感。
善扬郡主道:“人生在世,哪里会一直一帆风顺?总是一个个挫折接一个挫折而来,苏少侠若是因为区区断指之厄便止步于此,像什么男儿作为?况且你的断指已经重续,假以时日便能恢复如初,有什么好担心的?”善扬郡主言语中有些恼火,她当真害怕苏寅从此一蹶不振,语气便硬了些,想要激一激他。
苏寅道:“郡主说得对,苏寅受教。”苏寅举起了酒杯,道:“为郡主这番话,在下饮了此杯。”说完举酒汩汩饮了。“在下还有一事相求,请郡主应允。”苏寅喝完之后便这么说道。
善扬郡主道:“苏少侠请说。”
“请郡主全力与在下一战。”
“好端端的,为什么想要与我切磋?”
“郡主,在下只是想要知道,我到底,还能不能再练剑了,请郡主不要留情,全力打败在下,便是对我这残废之人最大的尊重。”苏寅目光灼灼地看着善扬郡主。
郡主看看苏寅的右手,有些为难,苏寅又道:“在下有一战之力,请郡主放马来便是。”说完便起身,“稍等在下一会。”便转身回房去取了一把剑。
不多时,苏寅左手拿了一把剑,站到场中,道:“请郡主赐教。”
郡主道:“有言在先,咱们切磋点到为止,你苏寅不能仗着胜势伤了我。”郡主故意这么说,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苏寅神情凝重,看着善扬郡主的眼睛,善扬郡主与他对视一会便移开了目光,苏寅的目光仿佛有力量一般,刺得人生疼,像一股烈风,直向人脸上推,让人不得不退避。苏寅点了点头,道:“请郡主赐教。”
善扬郡主虽然行事豪爽,像个男儿一般,但她又怎么真能理解男人那种隐晦的自尊?苏寅之所以自己提出与郡主比剑,为的便是印证一下自己没有大拇指,能有几成实力。但郡主却说了那般调笑之言,自然便是有心相让了,这对一个剑士来说,不是侮辱是什么?
善扬郡主站了起来,手中拿剑,道:“小心了。”说完举剑刺去,这一招乃是在锦官城之时,家中武师所授的,据他说是独门秘技,但后来善扬郡主见的世面多了,自然知道这一招‘惊涛拍岸’只是江湖上的三流武学,只是善扬郡主习练多年,得心应手,这一剑虽然平凡,却有不偏不倚的堂堂正正之感。
苏寅见善扬郡主举剑刺来,迅速拔剑,使了一招‘浪底逐月’,荡开善扬郡主的长剑,转守为攻,长剑猛然往前一递,往上一撩,却是一个‘举火燎天’之势。
善扬郡主见了这般攻势,非但不惧,反而喝道:“来得好。”忙后退一步避开长剑锋芒,苏寅得势不让人,刷刷刷连刺三剑,分别攻向郡主右肋、左腿和细腰。善扬郡主方才一步退出,没想到苏寅步步紧逼,身形转动,躲开了两剑,回身之后又一剑刺向了苏寅的喉间。若是一剑刺实,即便苏寅刺中自己腰间,也不过是重伤而已,但刺中苏寅的喉咙,胜负便分了。
苏寅不得不回剑,但长剑终究有距离,远剑怎么解得了这燃眉之急呢?剑刃虽远,剑柄却近。苏寅见来不及回剑来救,便将长剑倒持,剑柄朝上一磕。
善扬郡主手中长剑被磕飞出去,但苏寅手中的剑也因为手指乏力掉落在地,啪啪两声,一前一后,清脆之至。
善扬郡主见了这般情形,笑道:“如此这般,便算平局收场可好?”
虽然明显是苏寅占了上风,对郡主这般说了,苏寅乐得给她台阶下,道:“郡主好生厉害。”
善扬郡主翻翻白眼,道:“苏寅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本来就该算是平局。”听到郡主误会他的意思,苏寅有些哭笑不得,索性不再说话。
善扬郡主捡回自己的剑,苏寅蹲下身子,神色有些黯淡,看来自己的大拇指当真复原无望了,否则郡主又怎会是这般作态?但又一想,这也是郡主的一番好心。便捡起了剑还了鞘。善扬郡主招手道:“过来坐了,咱们继续喝呀。”
苏寅入座,将剑放在了空着的那张椅子上。陆思平早已斟好了酒,举起酒杯道:“郡主和师兄剑技超群,令在下大开眼界。”苏寅听了笑道:“陆师弟,你看善扬郡主的剑术像不像昔日那个家族?”这么问着,举起酒来与陆思平和善扬郡主碰了碰,三人一口下肚。
陆思平回答苏寅的话道:“师兄也有这种感觉吗?我入门的时间晚,在江湖上混迹之时便听说颜家商道大家,剑术采众家之长,自有一番不俗气度。”
苏寅道:“正是颜家,说来颜家与我灵剑门关系匪浅,颜家二爷来我灵剑门拜访,曾与家父较量过一二。要知道,当时家父威名正盛,颜家二爷毕竟乃是商道之人,被许多俗物牵绊不能专心练剑,但他的剑法却得到了家父的极大肯定。”
善扬郡主道:“不瞒两位,善扬在被义父收养之前,都是在西蜀生活的,与那颜家也算有些瓜葛,只不过颜家涉及了郑纬地谋逆通敌一案,被满门抄斩,因此我才逃出川蜀,有幸在扬州遇到了义父,才有今日。”
苏寅见郡主不愿多说,当日之事对当事人来说简直是梦魇,颜家满门,尽被诛灭,流血漂橹。颜家那位名不见经传的老大却突然有了极高深的武功,将前去围剿的锦官城士兵杀死大半,便是当时的城主赵慕云的独子赵咎也死在了颜府,而赵慕云从此也疯疯癫癫,精神失常。苏寅便不再追问,只道:“颜家大爷的武功听说比二爷还要高上许多,可惜家父那时已经不知所踪了,没能一睹颜家这位武学巨匠的风采。”
陆思平道:“师兄,你可知道为什么颜家满门被灭,当日种种情况仍完完全全流露到外界吗?”苏寅见师弟懂得自己的意思,也在配合自己转移话题,问道:“我正有此问,照理说,朝廷对于这种灭门之事都是讳莫如深的,怎么会闹得天下皆知?”
陆思平道:“是这样的,有一个人本是参与围剿颜家,后来与官兵意见相悖,独自逃出,将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地散布天下。”
苏寅奇道:“哦?是谁?”
善扬郡主苦笑道:“他叫晋闯。两位的双簧唱得实在太差哩。”
苏寅眼见自己的把戏被揭穿,还是引得郡主说起了往事,看了郡主当真与颜家关系匪浅,只是不知她和颜家到底什么关系,如今托申首辅庇护,也不能说明。
善扬郡主虽然话赶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却还是无心多说,自己举酒喝了一杯,道:“每个人都有些秘密,善扬不想多说,请两位也莫要多问好吗?”
善扬郡主都如此说了,二人还能说什么呢?相互看了一眼,便向郡主点了点头。善扬郡主见二人沉默,也有些低沉,道:“以后说不定我会回西蜀,到时候去蜀山做客呀。”
苏寅笑道:“欢迎欢迎啊,郡主能来,我们合山上下都感荣幸呢。”听了这肉麻的恭维,善扬郡主道:“苏少侠,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不会拍马屁?”苏寅讪讪地摸摸鼻尖,不知如何作答。
陆思平道:“郡主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西蜀?我看不如与我们一起回去好了,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善扬郡主低头思考了一番,自己一路可能得沿江寻找他,实在不好与蜀山二侠同行,免得耽误他们时间,便道:“不行,我这便还有些琐事需要处理,恐怕不能与二位一起去。两位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回蜀山呢?善扬这般问可没有逐客令的意思哦。”
听了善扬郡主补充的那话,陆思平笑道:“郡主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知道。”说完看着苏寅,苏寅是师兄,最终的决定还是在苏寅。
苏寅道:“我看我与陆师弟伤势都好得差不多了,这几日便可以动身回去了,但我想在临走之前去瘦西湖转转,郡主愿意陪我们吗?”
善扬郡主心道:这人还真是不客气。倒是有些喜欢苏寅的不见外,笑道:“当然极好了,这样吧,明天咱们便去游游瘦西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