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首辅杭州的宅邸将息了半旬,郑万厦感觉身体已经复原得差不多了。这几日天天与钰儿还有秦离焱在杭州城里吃吃喝喝,日子过得奢靡无比。几人一合计,觉得该上路去扬州找那胡风子为郑万厦铸剑了,便让百草翁备了马匹干粮,反正也是游游玩玩去那扬州。
三人在马厩里各自挑了马,让百草翁装了马具,干粮和水袋,三人自去收拾了一番,约莫半个时辰,众人便又在马厩碰了头。
秦离焱拿了个蓝色小包裹,想来应该是些换洗衣物罢了;郑万厦也只是带了些换洗衣物。与众不同的是钰儿姑娘,她显然也带了换洗衣物,只是带得似乎有些多,包裹鼓鼓囊囊,与娇小的钰儿姑娘形成鲜明对比。此外钰儿姑娘在腰间还别了根软鞭。郑万厦心道:原来钰儿姑娘是使长鞭的,这倒是挺适合女儿家用的兵刃呢。
钰儿见二人轻装简从,只有自己拿的家什甚多,有些不平衡,对郑万厦可怜兮兮地道:“我的东西好多~”
郑万厦正色道:“的确,钰儿姑娘,我们长路奔波,不应该带这么多东西的。”
钰儿见着木头当真不懂自己再说什么,便进一步明示:“我知道啦,可是这都已经带了,总不能再放回去吧。”
“没关系,我们等你。”郑万厦拍拍胸脯保证道。
秦离焱哈哈大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钰儿把包裹往郑万厦怀里一扔,凶巴巴道:“少废话,你帮本姑娘拿了。”
郑万厦拿了包裹,很是不解好端端的,钰儿姑娘怎么又生气了。要是想要自己帮她拿东西,直说便是了呀。
钰儿一脚踩在马镫上,借力一跃,便稳稳跨在了红色的高头大马之上。原来钰儿姑娘也是马术娴熟之人。钰儿低头拍拍红色的马头,轻声道:“小红,一路上辛苦你了哦。”
秦离焱嘲笑道:“小金子,你这取的什么破名字?哈哈,小红?哈哈哈。”
钰儿恼羞成怒,“你管我,那你的臭马叫什么名字?”
秦离焱自信无比,道:“我的马,还没有名字。”
钰儿道:“那我也比你好吧,好歹我的马儿有个名字。谁像你的马,跟了个不靠谱的主人,连个名字都没有。”
秦离焱道:“但你的名字难听啊,实在对不起这神骏的马儿,这马儿只怕比三国时的名马赤兔马也不遑多让吧。”
钰儿自语道:“难怪我就说老是记得历史上有个红马很出名来着,就是想不到它叫啥……”但又不甘心承认自己的名字难听,恼怒道:“你管我,我就爱叫小红。”
秦离焱见了钰儿这副神态,也不再嘲笑她,思索道:“对啊,我的马儿也得有个响亮的名字才行。叫什么好呢?”
钰儿姑娘转头问正在艰难地把自己的硕大包裹往马儿上绑的郑万厦,问道:“郑万厦,你呢?你的马儿叫什么名字?”
郑万厦此时工程艰巨,哪里有时间去想这破马的名字,见马儿四只马蹄皆有一撮白毛,与通体乌黑格格不入,便随口道:“叫黑里白吧。”
钰儿姑娘听了哈哈嘲笑,道:“你马儿的名字还不如我呢。什么黑里白里的。”
郑万厦终于绑好了钰儿姑娘的行李,与自己的行李一左一右坠在黑里白的两侧,有些可笑。郑万厦擦擦汗,还是挺满意自己取的名字的,笑道:“就叫黑里白吧。”
见这马儿的名字被主人如此草率地定了下来,钰儿姑娘有些同情这匹马儿,轻轻拍着它的头,看着自己被绑在左边的包裹,道:“辛苦你了,小黑。”
黑里白“吁吁”地叫着,仿佛十分高兴。却将钰儿姑娘吓了一跳,道:“小黑还听得懂人话哩。”
秦离焱苦思许久,终于想到了,对二人炫耀般地说:“有了,我的马儿就叫‘乌骓’。”
钰儿感叹道:“真是好名字。”
郑万厦鄙视道:“这分明是西楚霸王宝驹的名字。”
秦离焱被揭穿,感觉有些没面子,道:“无所谓,我的骓和他的骓不一样。”
三人整理好一切之后,便牵着马要出门。钰儿道:“你们都不上马?”秦离焱翻白眼道:“笨女人,在马上会撞死你的。”这宅邸也不是北京那般高门大户,只是一扇小门,若是非要骑马出门,只怕真的会撞死在门前。
钰儿姑娘虽然无理,但还是很理直气壮,“我趴着不行吗?”
秦离焱没办法,便道:“行行行,姑奶奶你开心就好。”
说是这么说,钰儿姑娘还是翻身下了马。
百草翁跟着三人一起出了大门,叮嘱道:“三位路上要小心啊。”郑万厦拱手谢道:“谢谢前辈疗伤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百草翁道:“举手之劳,郑公子不必挂怀。”
秦离焱道:“老百草,你好生看好这里,自己也买些好东西吃,别舍不得。”
百草翁道:“谢谢少爷,老朽知道了。”
三人一番寒暄,便在午时,离开了秦宅。但在杭州城里还是不能纵马,因为行人太多,三人也不是纨绔之人。
郑万厦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鲜衣怒马,出人头地,这般神奇模样要是让公孙老头儿看了,他得羡慕成啥样啊?尤其是这神骏大马,可比公孙老头儿那又瘦又小的毛驴神气多了。
好不容易出了城门,三人便立刻翻身上马。郑万厦这还是十年来第一次骑马,但幼时郑将军在家中也养了马,郑万厦与哥哥郑千居也经常骑马玩。仰仗那时的骑马经验,郑万厦也没有太过丢脸。
秦离焱与钰儿却是十分娴熟,都不需抽动马鞭,双腿一夹,马儿便嗒嗒嗒小跑起来,然后举起马鞭在马屁股上抽下,马儿便在原野上奔驰起来。这抽马亦也有讲究,此时两人只是要这马儿正常奔驰,并非全速狂奔,所以马鞭需得高起轻落,让马儿知晓主人驱驰便好;若是赶时间发足狂奔,便得使劲许多,而且得在落下复起的过程中有抽拉的动作,目的便是让马儿吃痛,这才能全速奔跑。
不过爱马之人一般不过如此抽马,因为全力狂奔的马会渐渐耗尽潜力,影响寿命。若是如此抽马,必定是万分紧急的情况。比如边关警讯传递,便须得如此抽马,并且沿途驿站换乘好马,方可支撑。正所谓八百里加急,便是如此。
秦离焱与钰儿好不容易告别了逼仄的江南巷间,此时见了平原,自然一番奔驰。奔出很长时间后,二人在一个小土丘上停了下来。秦离焱对着浩渺天地,豪迈之情油然而生,道:“痛快!”
钰儿小脸也是红扑扑的,十分兴奋。忽然却皱紧了眉头,问道:“郑万厦呢?”
秦离焱也才反应过来,郑万厦没有跟上,道:“应该没事吧,郑兄弟来自西凉,怎么会不谙弓马呢?”
钰儿向后举目望去,秀眉越皱越紧,道:“可是没见他踪影啊,别是真出事了吧。”
秦离焱道:“咱们回去看看吧。”说着双腿一夹,驱使着乌骓便朝来路走去。钰儿姑娘连忙驱使小红跟上。
回过头再说郑万厦。虽然他幼时骑过马,毕竟多年未骑,而且幼时骑马之时,也有哥哥郑千居相伴,又有管家老爷在一旁照应。此时自己上了马,便发现这马甚是桀骜。竟是不听自己的,多次想要跃动,把自己从马背上摔下去。见二人奔去已远,大声叫唤二人亦没有听见,只能双腿紧紧夹住马腰,不让马儿将自己甩下去。
与马儿搏斗了许久,这黑里白也不见力疲,郑万厦心中大叫倒霉,怎么挑了这么头顽劣又体力充沛的畜生。
他尝试着与黑里白沟通,道:“黑里白老兄,怎么说我也是相中你之人,也勉强算得上你的伯乐吧,你如此忘恩负义的行为岂不是有失马道?黑里白老兄?”
听到背山这人絮絮叨叨,说个没完,黑里白更加精神抖擞,时而大跳,时而提起前蹄,但背上这人虽然不重,却很顽强,紧紧抱着马头,夹着马腰,竟是弄不下来。
其实这黑里白是经过驯化的马儿。只是这马吧,也是欺软怕硬,正所谓马善被人骑,为了不被人骑,只能恶一些。只是上一次恶,却遇到了更恶的人,用鞭子在自己身上留下了无数血痕。自己只好乖乖假意就范。没想到这次遇见的却是个无能的善人,所以便轮到自己来欺负他了。‘人善被人欺’,郑万厦何曾想过,人善也会被马欺呢?
郑万厦仍在絮絮叨叨,“马兄,是不是不喜欢黑里白这个名字?那咱们换个名字也可以啊,乌骓怎么样?的卢呢?也不行哦,那就绝影如何?实在不行爪黄飞电……”天真的郑万厦以为黑里白以为名字越长越威风。但这些伎俩通通没用,黑里白一副拒不合作的死硬模样。
郑万厦欲哭无泪,在这里和黑里白纠缠半天,钰儿姑娘和秦离焱都不知已经飞奔到哪里去了。
钰儿姑娘和秦离焱到来之时,看见的便是如此滑稽的一幕,马儿又蹦又跳,马上的人一边拼命抱住马身,一边絮絮叨叨,不知说些什么。
钰儿大喝道:“呔,兀那畜生,休得猖狂。”
黑里白不知说谁,蹦跶得更欢。忽然屁股吃痛,嗷呜一声唤了出来,便要朝前逃离,马脸上又吃了一鞭,转向要逃,又挨了一鞭。这鞭子仿佛四面八方都有,笼罩了自己,黑里白何曾见过如此厉害的女人,发狂便要朝那女人的坐骑撞去。小红见这蠢物撞来,提起前蹄便往黑里白脸上踩去。
黑里白知晓厉害,颓然止住身形,低头吃草,一副乖乖马的模样,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郑万厦惊魂甫定,道:“多谢钰儿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