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若无其事的枕边人,戴文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她怎么还睡得下呢?呼吸这么均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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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澄清一下,并非白轻雪的脑子突然被吃了。
心理学上有一种说法,叫暗示生奇迹。
按照白轻雪的作风,对于在和平年代,没必要也要牺牲家人、胳膊往外拐的圣母,就要多多拨弄她的黑暗,让她发现自己的黑暗面,认清自己的行事动机。
舍身饲虎的信仰推动着圣母们,底层逻辑是让人同情,被人钦佩,受人爱戴。
永远会将自己亲友的感受置之不顾,甚至将亲友的利益当作人情出让他人,只照顾与自己无关之人的感受和利益,沉浸在“高人一等”的大爱中,那是踩着亲友的脸为自己立牌。
真正的爱不应该把自己和亲友隔绝在外,先有人后有爱,难道亲友和自己不是人么?不值得被爱么?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要么都照顾,要么先照顾自己人。这不是自私,是本分。也是爱。
为人的本分都做不到,你要当神,你牺牲自己,甚至连累亲友去接济别人,弄得自己家徒四壁,亲离子散……这是为了人设不惜作践亲友,是自私。
对于这种人,你要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
她不值得同情,她自作自受,你不尊敬她,她活该众叛亲离。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她就是被车碾死了,她的亲友都不该为她掉一滴眼泪。请外人为她落泪去吧。
圣母沉浸在她一个人的理想之国,为了她想象当中那个完美的自己,不惜一切代价。
没有人指着她的头让她出卖国家,或以千万人的性命为要挟,她却孜孜无倦地幻想自己是那样的英雄;
无视自己和亲友的辛苦,去为他人遮风挡雨,排忧解难;无底线地压榨自己和身边人,来换取外人一句轻飘飘的褒奖。
一句空洞而绝对的口号:“舍己为人!高风亮节!”
——这是自私,且无论如何,都脱不了“白眼狼”的罪名。
为何圣母成了贬义词,便是如此。
人们不是嫉妒她们非人的光辉,单纯是看不起她们的死脑筋罢了。
当人们不再吹捧她,她的亲友也不再同情她,她的世界便会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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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开自嗨的圣母不谈,我们不能让好人崩溃。
对于那些付出了一切,却得不到公平的结局,被逼上绝路之人,如果他还没有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就要努力挖掘他人性中的光明面,给予他鼓励和爱。
不要打击他,不要当他疯了。
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他是个好人,不论他如今的做法有多么卑劣,他初心仍在,错的是方式不对。
你要让他感受到,尽管他现在“病”了,他仍然有回头的机会,还有人和他站在一起。
通过言行暗示,将希望的种子一点点撒在他的心中,一遍遍地抚平他反复发作的梦魇和恐惧,终有一天,那颗种子会生根发芽,长出鲜嫩的爱来。
她只是期待那一天。
……当然,不建议非专业人士模仿,如果没有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卷进去的强势,这种一般还是建议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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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撕破脸,戴文索性也不演了。
回来以后,他先是一声不吭地钻进浴室,洗了半天,出来以后,又略过躺在沙发上似乎已经睡着的白轻雪,自顾自地躺床。
全程目不斜视,当她不存在。
没过多久,戴文听见浴室里传来轰隆隆的、如同瀑布一般的水声。
他有些疑惑,因为浴池很大,怎么也不可能弄出这样的动静。除非水管破裂。
可娇弱的公主没有出声,他又拿不准了。
……再等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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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戴文在床上翻来覆去,有着一千个对她见死不救的理由。
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来了。
拂过层层纱幔,他不由得屏住呼吸,一步步靠近那可怖的声源,踏上浴池的阶梯。
他的神情近乎恐惧。
突然,他眼神一亮。
偌大的浴池里,一个冷白的倩影站在水中央,干着难以描述的坏事。
白轻雪双手捧着浴池里负责放热水的布水管,暴冲着浴池两边其中一面墙的雕像画。
纯美的侧颜,天使的微笑。长长的棕色蜷发垂于水中,一部分湿答答地黏在她身上,盖住她有棱有角的地方。
此时的戴文自顾不暇,显然无力呵斥她的胡闹,他喉结微动,转身逃走了。
美人儿忍不住噗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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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床上的戴文一点儿也静不下来,他毕竟是个男人。
一段万蚁噬心的时间。
终于等到她出来,戴文整个人都脱了一口气,似是劫后余生。
他都不敢想若是他没忍住,今后他将如何自处。
不过他很快会发现,他放心得太早了。
戴文本以为她会离开他的主卧区,在房间里随便找一张床睡——王子的房间面积堪比卢浮宫,各个功能区都设有休息室,保管躺在哪都能保证好睡眠。
可他却感到身下的床垫弹了弹,身上一凉——她窜进了他的被窝。
戴文各种意义上地绷紧了。
经过今晚,他不认为白轻雪还能将他视作丈夫。是个人都办不到。
尤其依她所言,昨天她就察觉了他的意图,却一直在跟他装模作样。
那么,她现在是打算麻痹他,等他爱上她后,又像上一世那样,毫无负担地背叛他吗?
…真是胆识过人的公主啊。
戴文闭眼哼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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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文料想中的戏码,迟迟没有到来。
反而是她过于均匀的呼吸,迫得他的上下眼皮越发恩爱,几乎无法分开。
戴文忍不住翻过来,本欲确认她真睡假睡,却又被近在咫尺的神颜暴击。
说他长得惊为天人……她才是好吧。
尤其这唇瓣,熟透了似的,好像随时随地在索吻一样……下流。
这一想,戴文不自禁忆起刚刚看到的美景,心跳霎时漏了一拍。
待他回过味来,恶心的失败感席卷而上。
他怒而起身,拎刀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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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庭的樱花在月下闪耀着,行云流水的拔刀斩赏心悦目,和地上逸动的影子相映成趣。仿佛猫猫在追逐自己的尾巴。
白轻雪默默地藏在树后,神色耽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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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以后,戴文又冲了一次澡,便打算去书房的床睡了,路过主卧区时,倏然发现,本在床上酣睡的公主不见了。
他一个一个区域地找过去,期间数次撞到各式沙发和落地装饰,神情越发萎靡和慌乱,像是与父母失散的孩子。
终于,他在装饰用的厨房里找见了她。
白轻雪回眸一笑:“怎么一副失恋的样子?”
戴文的视线顺势落在她刚刚盛出来,色香味俱全的羹汤上。
“晚上就没见你吃多少,还去锻炼身体,怕你饿着,所以就做了些菌菇汤。”
白轻雪端着碗捧到他面前。
“你闻闻看香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