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来仪38
万芳园觉得他没有说话的必要了。
因此身子往后一仰,背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好似打盹去了一样。
武安王看了看万芳园,轻咳了一声示意裴青:“既然万阁老问完话了继续审吧。”
裴青这才看了林雨桐一眼,等林雨桐微微颔首,他这才出声问话:“敢问大王子,可知此人身在靖国之事?”
牧仁点头:“曾隐晦的听祖母和父汗说起过他也知道他在南靖。至于为什么身在南靖,那就不甚清楚了。”
不清楚不等于说昊元子在靖国就没有目的。
他身为西海摄政王的长子哪怕再怎么不受重视,可他在促成西海与北康合作事宜上,是有特殊作用的一个人。不是十分要紧的事,昊天怎么会派他前来。
这是在座的所有人此事的想法。
但无奈昊元子就是不开口。
这越是不开口,越是证明事情比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裴青就看向林雨桐:审不下去了,怎么办?
林雨桐睁开眼睛,看着昊元子笑了笑:“不想说就不说没关系。”说着就看万芳园“万阁老等会审结束之后可以叫理藩院的几位大人来一趟。看看给咱们这位新客人,找个什么样的院子?要不然,跟牧仁王子做邻居?”
这话一出,连万芳园都愣住了。
这是啥意思?
这是要留这位昊元子在靖国做质子吧。
可这国书一旦递给西海,可想而知这位昊元子会是什么样的结果。那位摄政王只怕是不会承认此人是他的长子的。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个弃子,逃不过一个死字。
果然还是太孙啊。
句句能杀人,杀人不见血。
昊元子都吃惊了,昨晚的那些供词里,没有这位太孙的这一番话。
但他敢肯定,如果自己不配合,他是真打算这么炮制自己的。
不由的,就倒吸了一口凉气。继而苦笑了起来,“太孙殿下,您这是何意?”
“不管什么原因来的,能来就是朋友。朋友嘛,理当是以礼相待。”林雨桐说着,又看向万芳园。
万芳园一个激灵,赶紧起身:“谨遵殿下旨意。”
昊元子抬手:“叫我说也可以,但我有条件。”
林雨桐马上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有顾虑。说了呢,害怕咱们在座的口风不言,必然是会传到西海。一旦传过去,那么你不仅回不了西海,还会面临无穷无尽的追杀。可是不说呢,我们也会将你『逼』成弃子,其结果也难逃一死。而你,所求不过是一生机而已。这个,我可以跟你保证,只要在靖国境内,我保你『性』命无忧。”
“『性』命无忧?”昊元子摇头,然后看向牧仁:“我如果也想要龟兹城呢?”
也想要龟兹城?
武安王哈哈一笑:“当然可……”
“不可!”林雨桐面『色』平静:“人无信而不立。既然答应是牧仁王子,那我就会兑现承诺。”
武安王的面『色』一僵,撇嘴嘟囔了一声:“迂腐!”
昊元子却轻轻一笑:“要是太孙刚才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那我真是什么都不会说的。能对牧仁出尔反尔,难道会对我另眼相看?既然太孙能言而有信,那……谈谈条件也无妨。”
林雨桐做了个请的姿态:“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我知道南京有水师,我希望事情一毕,你们的水师能护送我出海。”昊元子认真的看向林雨桐,“我就这一个条件,还请太孙斟酌。”
这几乎算是不是条件的条件。叫水师送个人实在算不上是什么为难的事。
三皇子看着昊元子的眼神就有些异样,他想起李妃叫人送给她的信。信上就有言:第一,做个乖皇子,剩下的事情会有人办。第二,如果事有不成,沿路准备了出海所需的所有东西,出海去自立为王,逍遥度日。
本来,他对这事十分的不屑一股。出海,海外是什么呢?荒蛮之地而已。却没想到这位出身显贵的昊元子,也会对出海感兴趣。
看来,那封信也不是无的放矢的。
海外,或许真是一个不错的退路。
他掩下眼底的神『色』,只听到太孙道:“靖国海域内的岛屿,你不可停留。至于其他海域,没有问题。”
三皇子就心说:从来没听说过靖国还有海域。
昊元子倒是对这种说法微微愣了一下之后欣然点头:“理当如此。”
那就没问题了。
林雨桐示意裴青继续问下去。
裴青好半天才收敛会心神,还没张嘴问呢,昊元子自己先说了:“我知道这位大人要问什么。我直接说吧,东山所产之军械铠甲,皆是送往各地驻军军营附近的。再具体的,我便无从得知了。大事上我拿注意,但具体的『操』作,由我父王的幕僚『操』办。此人行踪不定,每次见面,容貌都不一。我们每隔一段时间会见一次面,如今距离我们见面的日子,也不远了。留给太孙你的时间,只怕也不多了。”
啊!?
竟然送往各地的驻军。按照时间算,这么送,已经持续了两三年了。真不敢想象,驻军里到底被渗透了多少人。
武安王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他刚想说话,不想那边裴青已经开始追问了:“你们多久见一面,一般在在哪里见面?”
昊元子摇头:“此人是父王的亲信,跟……世子的关系比跟我亲密。因此,一般我很难调动他。见面是随机的,他觉得有见面的必要,才会通知我。得到消息之后,也许半个时辰他就会出现,也许三五天也未必『露』面,而且『露』面的时间地点全是随机的。他会出现在我意想不到的任何地点。”
裴青还要再问,武安王就已经起身了,他看向林雨桐:“太孙要审可以继续审了。但臣请求告退。”
林雨桐知道,他这是急着往宫里去。
这事万万越早叫皇上知道越好。
林雨桐点头:“叔王只管忙去。”
武安王起身了,三皇子不会留下,万芳园更没有留下的必要。等这三人一走,剩下的都是自己人。
林雨桐也觉得没有审下去的必要了。
将口供叫人签字画押之后,将昊元子交给陈鹤年:“你只管跟着他,出不了差错。答应你的事,等事情了了,一定办到。”
昊元子点头:“太孙我是信得过的。”说着,就扭脸看向牧仁,面『色』有些复杂:“北康的太后娘娘……可还安好?”
牧仁嗤笑,话却是这么说的:“定是能千岁千岁千千岁的。”
昊元子哈哈就笑:“你这话叫我想起那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牧仁一愣,继而『露』出几分笑意,他发现,他竟是有几分喜欢这个叔叔了。
两人简短的交谈了两句,相互点点头,就算是道别了。
这一别,只怕今生都再无见面的可能了。
没来由的,牧仁的鼻子一酸:“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
不管是自己,还是昊元子,亦或者曾经的这位太孙。
三堂会审开的匆忙,结束的也极为匆忙。
可结果却震动了朝堂。等林雨桐赶到宫里的时候,今儿起了大朝。
凡是在京城的四品以上的官员,包括宗亲勋贵,都已经进宫了。
林雨桐带着三司官员进大殿的时候,宣平帝面『色』并不好。阴伯方跪在大殿中央,显然,他又成了替罪羊了。所有没做好的事情,都是阴伯方的错。是阴伯方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她见了礼,就道:“……阴大人确有失察之罪,但……”
“但什么?”宣平帝粗暴的喝断了林雨桐,“怎么?你要为他说情?”
“皇祖父。”林雨桐抬起头来,“孙儿不敢。孙儿只是想问,您就算是杀了阴太师,抄了他的家,杀了他的儿子跟孙子,又能如何呢?如今要紧的是这件事吗?出了纰漏,该查漏补缺,或许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一味的追责,又能如何呢?要亡的是林家的江山。别人能不急,换个主子,一样能高官显贵,但咱们祖孙父子……”
不能林雨桐说完,朝堂里呼啦啦的跪了一片:“臣等有罪!臣等不敢。”
什么叫别人能不急,换个主子,一样的高官显贵。这话何其诛心!
一个个的在大堂上叩头,恨不能将忠心掏出来给太孙看。
宣平帝面上缓和了,但心里未尝不恼。
这大殿中,有几人是不怕太孙的。一言而威吓众人,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其势已成,不除不可。
宣平帝看向下方,将视线从蒙恩身上挪到武安王身上:“朕最近噩梦连连,一刻也离不得蒙爱卿。爱卿啊,朕将戍守皇城之责交给你了,你在朕的身边,朕安心。”
蒙恩躬身:“臣领命。”
嘴上应的利索,但心里却犯嘀咕之前是戍守京城,现在怎么成了蜀戍守皇城了。
这一字之差,可就相当于被剥夺了军权了。
宣平帝又对武安王笑的慈祥:“从七八岁上,就整天吵嚷着要建功立业,如今,给你个机会。京城的安危,全交托于你手。要是有半点闪失,朕可不饶你。”
武安王愕然了一瞬,这个惊喜来的太突然了,他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儿臣……儿臣谢父皇……”
林雨桐和太子默默的对视了一眼,这是把对东宫的提防摆在了明面上了。
皇城交给蒙恩,宣平帝的『性』命无忧。蒙恩之所以叫蒙恩,是因为他幼年受了还是皇子的皇上的恩惠才得以活命的,皇上一直对此人信任有加。蒙恩虽然对东宫多有倾向,但绝对做不出危害皇上『性』命的事来。
而把京城交到武安王手里,就是防着东宫趁机作『乱』的。
等大朝散了,冯千恩就低声问道:“可要派人协助武安王。”
此协助的意思,主仆俩都明白,这是说要不要派人监视武安王。武安王之前所作所为,可不是叫人放心的对象。
宣平帝摆手:“东宫比你更紧张。所以,有东宫盯着,你又为什么要做这个小人呢?”
没错,林平章还真叫人盯着去了。
至于各地驻军可能混进了『奸』细的事,宣平帝并没有同意林雨桐去查,而是把这件事交给了阴伯方。
这也在林雨桐和四爷的预料之中。
林平章见林雨桐坐的稳,就问:“阴家的那个小子,可靠是可靠的。但是他……行吗?”
他要是不行,就没人行了。
关键的这一步,全在他身上了。
林雨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林平章等不到答案,却从这孩子的眼里看到一抹化不开的温情。他的眉头微微挑起,心头升起一股子说不清是喜还是忧的情绪来。
阴伯方亲自出了京城,京城有武安王,皇城有蒙恩。
东宫一下子就好似可怜了起来。不管多少人盛赞贤明,但手里没一兵一卒,那就是别人的鱼肉,愿怎么宰割就怎么宰割。
京城之中,骤然的平静了起来。
这更像是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透着一股子沉闷。
太子妃忍了两天,还是没忍住,问林雨桐道:“你哥……如今在哪里?”
林雨桐就笑:“母亲安心,哥哥不在京城。”
太子妃肩膀一松,“这就好……这就好……”说完又觉得不合适,赶紧解释道,“我是想说,要真是出事了,好歹还能逃出去一个……”
是说不怕东宫被一网打尽吧。
林雨桐也不以为意:“母亲只管安心便是,出不了差错。您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去。没事了,在东宫各处转转。这地方……您只怕是住不久了……”
太子妃就扭脸看林雨桐:“住不久了?”
林雨桐点头,身上透着的那一股子自信,没来由的叫人觉得心安。
太子妃笑了:“是生是死,咱们总是守在一处的。但有些事……母亲还得提醒你。宫里……不管是皇上还是皇后,都不可赶尽杀绝……”
宫里吗?
林雨桐笑了笑,太子妃还是把宫里的女人想的太简单了些。
担心皇后?
皇后可不用她来担心呢。
这天夜里,蒙恩就在正阳宫当值,站在皇上寝宫的门外。
天冷了,夜里是要添加炭火的。
当值的宫人,两人一个大鼎,里面是烧的通红的银霜炭,陆陆续续的朝寝宫而去。
皇上的身体如今愈发的怕冷了,烧着地龙,炭盆也是得点着的。
当然了,宫里殿宇高阔,屋里是没有想象的那么暖和。
蒙恩守着门口,盯着每个进出大殿的人。进去了五个大鼎,十个人。出来也确实是十个人,人还是那一拨人,并没有什么异样。他又收回视线,眼睑下垂,准备闭目养神,结果这视线一下移,他的心里就一跳,这十个人中的其中一人,鞋面上有点白『色』的东西。
外面开始下雪了,这些人进去的时候脚上有点雪这很正常。但进了大殿,摆放炭鼎,花费的时间虽不多,但地上本就热,那点雪就化了。十个人,出来的时候靴子上都不见雪了,只有其中一人脚上有点白『色』的类似于粉末的东西。这要不是雪化了,鞋湿了,沾了东西不好下来,还真未必就能发现这些人有什么猫腻。
蒙恩的眉头皱了皱,这事是说还是不说?
他只犹豫了一瞬,就抬手将此人给拦住了,手卡主他的脖子把人给揪出来,可还没问一句话呢,此人就口吐白沫,咽气了。
很显然,这是咬破了嘴里的毒囊,『自杀』了。
这一『骚』动惊动了里面,冯千恩很快就出来。一看这情况面『色』一变,急速招手叫人:“把炭鼎抬出来。”
果然,在其中一个鼎里,发现里一些还没被燃尽的粉末。太医说,这是助眠的香料。
这就奇怪了:大费周章,搭上人命,就是为了放助眠的香料的?
事情肯定不对!
宣平帝皱眉:“你去将她带过来。这事必然是她在捣鬼。”
于是,蒙恩就见冯千恩带着人一身黑斗篷遮身出去,不大工夫,又折返回来,这次,身后跟着的两人身上扛着一床被褥卷。
蒙恩就赶紧低头,这该是皇上今晚要宠幸的女人吧。他心里不免有些疑『惑』,难道冯千恩之前并没有说实话,之前有人下『药』,那『药』难道不是助眠的,而是催情的?
里面的动静,蒙恩不敢听了。起身走的离正殿稍微远一些的地方。叮嘱下面的人,要加强戒备等等的话。
正叮嘱着,下面一个副将就凑过来低声道:“长秋宫有两位公公,之前试图出宫,说是……去东宫……”
蒙恩就皱眉:“他们说要去东宫?”
这副将就点头:“将军,您看这是放还是不放。”
蒙恩犹豫了片刻,眼睛微微眯起来,这才道:“放!不过,使人盯着,看看他们到底是去了东宫……还是别的地方。”
皇后派人去东宫,大可白天光明正大的出去。此时却鬼鬼祟祟,又恰好是正阳宫出了变故的时候,怎么想,这里面都该是有猫腻才对。
这要是真奔着东宫去也就罢了,就怕啊……怕有人借着东宫的名义行事。
况且,太孙可不是那种做事给人留下这么大把柄的人,他倒要看看,半夜三更,宫里送信,太孙和东宫会如何。
“准了?”皇后看向秋嬷嬷,问道。
“是!”秋嬷嬷点头,“看来,蒙家跟太孙亲近的事,倒也不是作伪。至少,心是偏着东宫的。”
皇后叹气:“只偏着可不行。人心向着东宫的多了,可是,有什么用呢?公子扶苏倒是那么多人拥戴,可结果还是秦二世登基。”
秋嬷嬷垂眸,低声应是。
皇后将匣子递过去:“安排的人一定得机灵。”
秋嬷嬷点头:“您放心,是打小就长在长秋宫的孩子。机灵着呢。”
皇后嗯了一声:“告诉他们,必须亲手交到他们王爷手里。”
秋嬷嬷再三保证:“出不了差错。”
两个太监出了宫,带着匣子的太监去了武安王府,另一人只说把跟着的人引开,却在引开跟踪的人之后直奔东宫。
跪在太子身前,他才磕头:“殿下,请尽快离开京城。皇后娘娘将一个匣子带出来,叫人交给了武安王。此人只怕如今已经见到王爷了。”
这没头没脑的,送一个匣子怎么了?
“匣子里什么啊?”林平章就问这太监。
林平泽一边接过匣子,也一边这么问。可这太监并不知道,只摇头。林平泽亲自将匣子打开,等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他瞬间就睁大了眼睛,然后啪的一声将匣子给合上了,“知道了,你赶紧回宫去吧。”
等人转身离开了,林平泽就赶紧起身,将窗户都打开,风吹了进来,他浑身打了冷颤,头脑彻底清醒了,他才再次打开匣子,手抚『摸』着里面的东西。
这是蜡模,是兵符的蜡模。
手握兵符,将调动的会是千军万马。
“母后……”没想到啊,没想到母后将这么要紧的东西给了自己。他的眼眶渐渐的湿润,“母后啊……您偏着的果然还是儿子!”
“你也觉得我偏心的是平泽?”皇后靠在榻上,睡不着,问跪在边上给她捶腿的秋嬷嬷。
秋嬷嬷不敢言语,捶腿的动作却一顿。
皇后的腿一抬,直接阻止了对方捶腿的动作,然后猛的坐起来:“自作主张!我们母子的关系,就是被你们这些自作主张给离间开的!”
这话,吓的秋嬷嬷面『色』瞬间苍白。
皇后伸出手,捏着秋嬷嬷的下巴:“你跟了我半辈子,老了老了怎么蠢了起来!你派出来的两个太监,一个是小时候伺候过平章。平章出宫后,曾多方照顾他的家人。如今,他的妹妹一家子还在东宫当差!你派了这么一个人出去,做什么?叫他给东宫送信?”
“娘娘!”秋嬷嬷不敢挣扎,只眼泪流了下来,“主子,老奴……老奴……错了。”
“错了?”皇后缓缓的收回手,“错哪了?”
“错……错……”搜肠刮肚,竟是想不出自己哪里错了。
皇后就更笑:“你觉得我是舍弃了长子,成就了次子。所以,你给太子通风报信!可你怎么不想想,太子如今被盯得有多紧。但凡一点风吹草动,必然是会引起皇上的注意的。再者,他想成事,就绕不开武安王。你是看着武安王长大的,你告诉我,以武安王的『性』子,他可会成全他大哥?”
秋嬷嬷摇头,“不会!”武安王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皇后就点头:“看!如果将那东西给太子,面临的就是这样一种局面。风险变大了,其结果难料不说,这兄弟二人反目便成了必然之势。如果反之呢?”
“反之?”秋嬷嬷摇头,“奴觉得,您是给武安王递了一把利剑。”
皇后就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利剑?是!它是一把利剑!可是当他挥起这把剑的时候,便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从此,他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别忘了,阴伯方出京城了,他查的是驻军的事。别人在京城之外,想要一呼百诺,那是难上加难。可他阴伯方是谁?纵横朝野二十年了!谁不卖他情面?况且,他是救驾勤王,是师出有名。不要想着阴家会藏着私信,皇上跟阴伯方的交情,平章跟阴成之的交情,还有太孙跟阴家那个小孙子的交情,三代人交情匪浅。所以,平泽一旦真敢举起这把利剑,那么阴伯方必然是会杀一个回马枪的。那时候,他将会如何呢?我这是亲手送了我儿子一程……而你们……你们……”
秋嬷嬷恍然间瞪大了双眼,只觉得心揪的疼,她一言不发,一个头接着一个头的磕:“老奴万死!”
“起来吧。”皇后抹了一把眼泪,“登上皇帝宝座的路,从来都是用皇家自己人的血铺就的。想得,就必得失一个。我有心理准备。当日,华映雪将这东西交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但是我还是接了,既然接了,我就不怕承担这个后果。”说着,她指着秋嬷嬷,“你……”
“老奴在。”秋嬷嬷擦了眼泪,赶紧应声。
“派人再去东宫。”皇后深吸一口气,“告诉太子,我递给平泽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秋嬷嬷愕然:“娘娘!”叫太子知道了,还不得恨死娘娘。他叫人提醒太子戒备,但却没透『露』给武安王的东西是什么。可皇后如今这么安排……
“去!”皇后的脸凑过去,压低了声音:“你不告诉他是什么,他怎么安排下面的事情。咱们能做第一步,后面的路还得他们自己走。”
“要将您的苦心说给太子听吗?”秋嬷嬷不敢自作主张。
皇后的面『色』复杂了一瞬:“不用了。平章跟平泽不一样。哪怕平泽是真谋反,他也会留平泽一条命的。”
可这消息一到太子耳朵里,却差点要了他的命。
林雨桐就看着太子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然后直直的朝后倒去。
等林雨桐又是『揉』又是掐的,把人弄醒了。人醒了,身上也带上了一股子戾气。
他这样,林雨桐把想劝的话就都咽下了:明显,现在他并听不进去别的话。
而且,这个变故是林雨桐之前真没算到的。怎么也不会想到,皇后手里会捏着这样的东西。
想不明白皇后怎么接触到兵符还有机会倒模,但她想到了皇后和华映雪之间的违和。
其实,要真是华映雪拿出这样的东西,她反倒是不奇怪的。
如果真如猜测的一般,那么皇后和华映雪之间的交易,只怕就是如此了。
这东西这个时候拿出来,对于皇后来说,是福是祸难料。
可对于林雨桐来说,其实算是省了事了。之前的计划是,想办法挑动武安王先动。怎么挑动武安王先动呢?
林雨桐手里有个武安王不得不动的把柄。
从昊元子那里得知,武安王妃在之前见过他。而且两者之间有过一个不错的协议。之前审问昊元子,没有彻底的审问结束,就终止了。林雨桐将昊元子依旧叫陈云鹤看管,为的就是用在武安王身上。一旦武安王知道了他的王妃背着他干的事,他会如何呢?
王妃的作为,可等同于谋逆。东宫手里捏着这个,想叫他怎么死他就得怎么死。
人『逼』到这份上,恰好他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面前的时候,你说他是动还是不动?
那就跟如今的东宫一样,不得不动!
没想到手里捏着东西还没动呢,结果皇后『插』了一杠子,把武安王一把给推了出来。
皇后怎么想的,林雨桐不知道,此刻也不想知道。
她叫了三娘子,“迅速传信出去。”
兵符在手,可动天下兵马。这对四爷在外的动作会造成什么影响,不好说啊。
四爷接到信的时候也皱眉,然后就『露』出几分嘲弄之『色』:把这么要紧的东西都给『露』出去了,林家还能维持到现在,这只能说是走了狗屎运了。
想了想,还是起身,去了阴伯方的院子。
他们出来,驿站别人也不敢住了,整个驿站都是阴家的人。
阴伯方不知道在读谁的信,看见孙儿来了,脸上的表情缓了缓指了凳子叫坐,然后边看信边道:“想出去玩吗?还是算了吧。歇着吧,咱明儿还得赶路。再说了,小地方的人,一个个的都没见过世面。总被人盯着,是不是也不自在?”
这老人家,至今都不肯承认他们家孙子是芝麻馅的。
四爷过去将信递过去:“跟您说了,孙儿这次出来,是真有事要办。”
阴伯方一副哄孩子的语气连声说好,“有正事就好啊……”话没说完,就愣住了,然后脸上的笑模样渐渐收起来了:“蜡模?”
四爷点头:“只怕现在已经是兵符了。”
阴伯方捏着信纸沉『吟』:“孙儿啊,你这是铁了心的要跟着太孙走啊。”
四爷看他:“那您的意思呢?叫太孙跟着孙儿走?”
扯淡!
阴伯方脸上『露』出几分一言难尽:“……祖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踌躇满志啊!得遇明君,满肚子的都是辅佐君王匡扶社稷。可是几十年过去了。如何了呢?那时候以为贤臣传里,必会留下名姓。可是,你祖父我啊,死后只怕会在佞臣录里留下千古骂名。连我自己有时候都可怜我自己。再看看你父亲,跟太子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可是孩子啊,王莽谦恭未篡时。如今用的着咱们爷们的时候,个个都是贤君典范。可等用不到咱们的时候,咱们便逃不开狡兔走狗的下场。祖父可以不为自己打算,但却不能不为你打算。”
“祖父想如何?”四爷的眼里闪过一丝机警,“您要造反?”此时的时机确实是最好的。
但阴伯方是这样的人吗?
“不是!”阴伯方低声道:“什么都不掺和,也被掺和了。这次你出了京城,就不要再回去了。先往北走,然后祖父安排人带你南下。除了海,往西南走,哪里有一大岛,岛上并不荒芜,前秦哪里便有中原躲避战『乱』的流民避入荒岛。别看是岛,可可大小不比一行省小。上面山河湖泊良田美桑,应有尽有。祖父早几年,已经打发人去那边了。这么些年下来,那边真是要什么有什么。保证你在那边过的跟京城一样舒坦。祖父将来……最坏不过是一个不得善终,这个,我心里早就有准备了。你父亲呢,他……我是管不了了。吃亏占便宜的,只有他自己个受着了。将来他要真落到祖父这个份上,你记得接他过去就行,别真叫他死了都没人收尸。”
看!连死都想到了,给后人都安排了退路了,却独独没想过造反。
说到底,老爷子还是对『奸』臣二字耿耿于怀吧。
不甘心真就被贴上那么一个标签。
四爷就说:“父亲不想走,我也不想走。咱谁都不用走。您呢?也别想着生生死死的这些个事。做了一辈子假『奸』臣了,到了这岁数了,既然不甘心,咱就做一回叫人刮目相看的真忠臣,又如何呢?”
阴伯方叹气:“你这孩子……”还真是对太孙死心塌地。
他的眸『色』复杂了起来:“说说,你跟太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四爷眯眼:“您觉得是怎么一回事,就是怎么一回事。”
阴伯方顿时气的脸都变形了:“你小子明知道我是怎么想的还敢这么说。你想诚心气死我是不是?要不是发现有人调查东宫别院……”说到这里,他一下子就顿住了,瞪着自家这纯洁无辜的好孩子,“孙子嗳,学会套话了是不是?”